捧著杯壁的手指，因為蘇碧成的這一句話驟然用力，在光滑的骨瓷杯上發出清亮的響聲。

她疑惑的望著對面的女子，她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這一刻她祈禱著她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

「兩個月前他就已經吩咐啟幸在準備讓你回美國。這件事，我捏造不了，你可以問啟幸。」蘇碧成呷了一口咖啡，秀眉微蹙，這樣濃烈的苦味，曾是她最鍾愛的，如今喝來卻是苦的鑽心，打開一旁的方糖罐，夾了兩粒方糖進去，拿起湯匙細細攪拌。

方瑤努力維持的微笑在她這一句話后再也偽裝不了。

兩個月前？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竟然那時候就已經打算送自己離開！那時候他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說——沒有他的允許她一步都不能離開他！

卻原來，他已經在籌劃著要送走她了嗎？

蘇碧成不會說謊，這樣的謊言根本站不住腳，她已經要和姚尚君結婚了，也犯不著捏造這樣的謊言。

捧著杯壁的手指開始無可遏止的顫抖，所謂撕心裂肺，是不是就是現在她這樣的疼痛？

蘇碧成的手機放在桌面上，這時候卻亮了起來。她和她離得這樣近，她看見她手機上閃爍的名字。

那個刻在他心底的名字——姚尚君。

「蘇小姐，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說的，我會走的，而且不會再回來了。在這裡，我本來已經一無所有。」方瑤站起身，看著蘇碧成握著手機卻不接，這樣的刺激她受不了。

蘇碧成沒再說話，只是站起身目送她離開。

「尚君，是……放在包里沒有聽見，我在你公司後面的Starbucks。愛你。」她在她身後接起電話，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走到門邊的方瑤聽見。說她卑鄙也好，她就是這麼做了，故意的。

方瑤的手機在她CHANEL黑色皮包里閃爍震動，她聽見了，卻不想去接。

出了包廂，裹緊身上火紅的Givenchy大衣，領口處那一圈黑色的皮毛掃在臉頰上，帶來一股奇異的暖流，她竟然笑了，在離別的時刻，蘇碧成給了她這樣的驚喜。

當她走出電梯，她回過身看向蘇碧成所在咖啡廳的二十八層，透過透明的玻璃牆，她已經找不到那個女子的身影。

而在她掉轉頭的那一剎那，她看見姚尚君獨自一人乘著電梯向著二十八層的方向而去。

他身上是她親手為他熨燙親手為他穿上的W＆LT銀灰色西服，他的身姿頎長，從這裡仰望他，更顯的他偉岸無比，彷彿俾昵天下的王者。他右手裡握著手機貼在右耳處，隔得這樣遠，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她包里的手機固執的一直在震動。她望著越來越遠的他，面帶微笑。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的腕錶，放下時，就這樣看見了身在大廳朝他仰望的女孩。

她親啟朱唇，聲音低的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姚尚君，不管怎樣都好，我愛過你。」她撫上小腹，對著高高在上的男人露出大大的笑容，轉身離去。

走出大廈，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在臉上，讓她感到振奮。

掏出手機，十幾通未接來電，全是姚尚君——可是，這又代表什麼？

她翻出啟幸的號碼，按下撥號鍵。

啟幸很快接起了。

「小姐。」他的年紀比自己大，但只是因為她是姚尚君的女人，他對她一直是恭敬的。

「啟幸哥，你準備什麼時候送我去美國，我的學位還可以順利修下去嗎？」她問的這樣猝不及防，啟幸顯然愣住了，半晌都沒有回答。

微笑著放下手機，在掛斷的前一刻，她聽見啟幸倉皇的聲音：「小姐，你聽我說，你現在在哪裡，尚哥很著急……」

嘟嘟……

手機已經掛上，她難過的想要放聲大笑。

姚尚君不會擔心，他方才已經看見她了，她好好的，沒有任何事。

走到轉角的路口，她將手機放在垃圾桶蓋上，招了一輛計程車，向著郊區絕塵而去。

手機不停的閃爍著、震動著，最後終於停止。

姚尚君要瘋了，看著她在自己的視線里消失，他卻無法上去拉住她的手。

碧成這樣任性，究竟都對她說了些什麼？

她仰望著他，那樣誘人的紅唇又在對他訴說些什麼？

將碧成送回家，他不挺的撥打著她的手機，事實上自啟幸告訴他她一個人出了門，連司機也被她轟走了，他便一直在打她的手機。電話是通的，她卻一次也沒有接。

就連她透過電梯的玻璃門，看見他在給她打電話，她也沒有接。只是這樣，他已經要瘋了，如果，她真的離他而去，他會變成什麼樣！

「尚哥。」啟幸在辦公室門口迎了上來，神色焦急。

「小姐知道了，我不知道她怎麼知道的，她問我什麼時候送她去美國。」

「什麼？」他驚怒交加，拿起手機再次撥通她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揚起手中的手機奮力摔在地上，頓時一聲巨響，總裁辦公室外噤若寒蟬，姚尚君粗喘著氣，劍眉緊擰，薄唇劇烈的顫抖著，瑤瑤，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的確是想過要送她走，可是他捨不得，因為捨不得，所以一直耽擱，讓她耽誤學業他也固執的這樣做了。他懷著私心，希望距離可以讓她忘了林言，如今已經沒有這樣的必要，她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是他的，他如此確定。

「找，快去找！」他無力的對著啟幸說出這樣一句話。

啟幸答應著出了總裁辦公室。

然而，沒有瑤瑤，哪裡都沒有她的消息。她竟然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冬日的陽光照在四周已經枯黃的草地上，方瑤仰起臉，迎向這日光，感到一股傾城的力量。

這世上最愛的她的男人，從來都不是姚尚君。

最愛她的男人，此刻正安靜的躺在這裡，冰冷而孤獨。她跪在父親的墓碑前，一跪就是兩個小時。

「爸爸，你想我嗎？我好想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很好，你不要擔心我，姚尚君對我很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呵呵，我不是胖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呵呵……我知道了，一個一個說。好消息是，你馬上就要有一個小外孫或是小外孫女了，如果是小外孫，會不會像姚尚君那樣酷酷的，很討厭哎！還是小外孫女比較好，像我很可愛，對不對？呵呵……你一定會這麼說的。壞消息是，我最近反應厲害，吃不下東西呢！」方瑤壓抑著心底的淚水，一滴淚都沒有留下。

男子匆忙的步伐在墓地水泥的地板上錚錚作響，帶著稍顯紊亂的呼吸，他在慢慢靠近自己，她卻沒有轉過頭去。

她不敢看他，她背叛了他，原來背叛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他蹲下身子，攬她入懷。她沒有抗拒。

「瑤瑤，告訴林言哥，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成了這樣？他在找你，在滿世界找你。」

「噓，哥，別在這裡說，爸爸會聽見。」她笑著抬起頭，看向他。

林言溫潤的模樣一如往昔，這樣美好的男子，她竟然背棄了他！她如今已經這樣，可她居然出了抱歉之外毫無悔意，她想她已經無藥可救了。

「好，林言哥帶你走。」林言擁著她嬌弱的身子，還沒走出幾步，她喊累了，林言說要背她。

「哥，剛才我的話，你不是都聽見了嗎？不能背，這裡……不能背。」她歪著腦袋，撫上小腹，那樣微笑的樣子曾經是林言魂牽夢縈的，現在看著卻是刺目的疼痛。

「好，不背，哥抱著你。」林言將方瑤打橫抱起，她勾住他的脖頸，軟弱無力的靠在他懷裡。

「他要結婚了。」

「嗯。」

方瑤靠在林言懷裡終於哭出聲來，淚水打濕了林言的衣襟，滲進衣物，貼在他溫熱的皮膚上，冰涼一片。

「我說過，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你。瑤瑤，他不要你，林言哥還要你。」林言手上抱著他此生唯一愛著的女孩，她是這樣嬌小，她在他身上，他竟然感覺不到一絲重量。他小心翼翼，不敢用力，怕傷著她那般。

「嗚嗚……」方瑤的哭聲越來越大，她沒能好好哭過，自從知道他要結婚之後她就沒有好好哭過。

她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在姚夫人和尚瑾面前哭，也不能在爸爸面前哭！

「可是，哥，怎麼辦，我不能沒有他，一想到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這裡，疼……」她握緊心口的位置，哭聲慢慢變成嗚咽。

林言側過臉，眼角濕潤。那個幸福的男人，得到這世上最珍貴的女孩，卻不知珍惜，竟親手將她推開！

「哥，為什麼我愛的不是你？」方瑤閉上眼，疼痛穿透她的五臟六腑，已經充斥著她周身的每一個細胞。

「不愛也沒有關係，我不在乎。只要你好，我就好。」林言抱著女孩一步步走向山下，夕陽照在懷中的女孩身上，他感覺她的身子輕顫了一下。

「冷嗎？」他將她放下，大掌包住她的小手，已是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