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黎姿這一生，最終沒有活過六十歲的坎。

過分的傷心，加上封承暄永遠的離開造成的那種打擊，讓她的神經很快出現了問題，再病變起來，她發覺她的心口也跟著絞痛。

又沒到幾年，她神情的恍惚，開始游遊離離的總是把日子當成以前來過。

這個過程里，邱銘衍應該沒少被她當槍靶子用。

黎姿神智昏迷的時候，會無意識的發脾氣，跟以前一模一樣。

但是等她清醒時，她又知道，自己犯病了。

此時的她，已經學會了去對邱銘衍抱歉，內心慢慢柔軟下的稜角，也讓她看的懂邱銘衍對悅悅的好，曾經是她錯了。

家裡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所有人對她敬而遠之。

她覺得這樣也好，畢竟被家裡人發現了，挺丟人的。

她也知道邱銘衍可能看出來了，而且那麼一雙看人善良的眼神，她覺得哪怕她曾經也破壞過他跟悅悅，邱銘衍應該也是家裡所存，為數不多會繼續善良看待她的人。

到最後，邱銘衍似乎也意識到她的病越來越嚴重，私下也來找她了。

「趁清醒的時候，有什麼想交代我做的事嗎？」

此刻的黎姿已經很丟人，不想找其他家裡的任何人。

看著邱銘衍，她抿了抿煞白的唇瓣，道：「我想臨終前再見一次你大哥，可以嗎？」

「……」這個問題肯定是有些為難邱銘衍。

畢竟秋芷璇此刻已經快跟她斗的如火如荼，看到她平日沒事還在「欺負」邱銘衍，若非教養好，都快能上來指著鼻子罵她。

再讓邱銘衍去這麼做，恐怕會把邱銘衍架到一個更尷尬的位置吧……

邱銘衍確實猶豫了一會兒，不過他最終還是點點頭，「好，我試試。你也記得按時吃藥。」

此刻的邱銘衍已經私下給她弄來了很多精神疾葯，她很感激。

點點頭，她道：「好。」

然後在她人生倒計時的日子裡，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

只可惜，封承暄或許已經太恨她，太失望了。

她每一天從早上等到晚上，從天晴等到落雨。

再到後來病越來越嚴重，連兒子女兒也時常當4，5歲的時候哄，整個封家人終於知道她快不行了，她依然沒有等到封承暄的回家。

那道轉身，就是訣別。

她神智更混亂，也因為精神疾病，壓力大到一定程度，被送入重症監護室，戴上了氧氣面罩。

渾渾噩噩的最後時光里，她只剩下以淚洗面，以及攥著離婚協議，等著封承暄最後的到來。

封承暄最終還是來了。

那是一個黃昏的下午。

當她睜開眼帘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坐在病床前，望著窗外發獃的封承暄。

旁邊的離婚協議書他應該看過了，拆封的狀態，紙張翻閱的程度，看得出來他一字不落的全部看完。

只是，當她啞著嗓音，說那句，「對不起。」時。

封承暄淡淡了了一句，「沒什麼對不起的，還是我的錯。」

黎姿頓時眼淚洶湧，她搖著頭，掙扎著煎熬的內心。

這一刻，不管是封承暄接受離婚協議書也好，還是他再埋怨自己幾句也好，都會讓她內心好受一點。

可是，他沒有……

看著也不過剛六十齣頭，已經半鬢斑白的消瘦封承暄，她能懂得他在美國，每天都過的怎樣的日子。

攥了攥指尖，她抬手撫上了他的手背，道：「承……承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曾經的我因為一個謊言，加上內心強大的虛榮心害你走上了婚姻的路，還間接逼死了你的第一個孩子，最後更是利用宇希逼走了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這一刻的想法是真實的，我日子不多了，醫生說，我有可能直接死去，也有可能徹底腦死亡，變成永遠的植物人，植物人的配偶是沒有辦法離婚的，所以，簽，簽了吧……你也才剛六十齣頭，還能找她……」

可是，當她覺得她已經做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努力時，得到的卻是封承暄回眸，沉思了一會兒，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會再找她了。」

黎姿一瞬間淚如泉湧，哽咽道：「為，為什麼……承暄，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封承暄搖了搖頭，清淺一笑，道：「沒有怪了，或許以前怪過，但是現在已經不想去怪誰，你畢竟也陪我走了半生，縱然做錯，也給我生了一雙兒女，我要是都這個時候還怪你，你說兒子女兒這一生又要背負什麼樣的心情呢？所以別有心理壓力，你好好養病吧。我不找她，只是我個人的原因，我配不上她，我也再不想打擾她的生活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黎姿自責的痛苦更大，尤其那句「配不上」。

紅著眼眶，她道：「怎麼會呢！我跟你生活了半輩子，你有多好我很清楚，你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包容，你會配不上誰呢！」

黎姿焦急，封承暄更淺淡笑笑，道：「或許誰都配得上吧，但是唯獨配不上她，我欠她的太多了，三十四年前，我選擇跟你結婚已經傷了她一次，三十四年後，我選擇照看病重的兒子，就又傷了她一次。或許那一刻在我看來，我沒有選擇，兒子的命跟我的感情比起來，自然是兒子的命比較重要。但是在她看來，兒子的命跟她比起來，也還是兒子的命比較重要吧。我是個放棄愛情的人，她卻一次又一次的為了愛情讓步，我配不上她。」

說完那些話，正好醫生來叫他，似乎要跟他叮囑她病情的事情。

看了眼如今已經形容枯槁的她，封承暄輕拍了拍她的肩，轉身先走了出去。

然而盯著那樣的背影，黎姿卻內心的自責與內疚上升到最大。

配……配不上嗎？

此刻已經明白什麼是愛人的黎姿，已經內心沒了半分怨恨。

甚至看看那個她到老了，才幡然醒悟，愛上的男人，她頓了頓，掏出了枕頭下的手機。

電話那端，聽得出一陣淺淺的沉默……

黎姿抬起聽筒，也一字一句的吃力說著，「聽……到了嗎？他不是不懂你，只是他被我們2個女人逼到了沒有選擇的路上，我知道你恨過他，可是你應該也懂，正因為他的人品太端正，心又太善良，才給了我們都恨他的機會。所以，原諒他吧，若說錯，都是我的錯，他愛了你一輩子，只是時代，時機都不好。若這個世界，愛都是錯誤，那麼還有什麼是對的呢？」

電話那端，依舊是一陣沉默，沒有吭聲。

黎姿緩緩掛了電話，頓了一會兒，再看了看那邊依舊跟醫生談話的封承暄……

一眼，一眼，又一眼。

然後緩緩的拔掉了自己手上的輸液針管，拔掉了腦袋上帶著靜神用的儀器，最後，更是拔掉了此刻賴以生存的氧氣面罩。

思維，很快在沒有藥效的情況下混沌起來，連同心口絞痛的難受。

可是她卻沒有後悔。

她感謝善良的封承暄在她臨走前還願意背棄誓言來看她一眼，她也終於見了他一面，夠了。

剩下的，她一點兒也不想再拖著他的人生。

不管曾經的是是非非究竟是怎樣，她只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爭取成全，換他解脫。

眼淚劃過，她瞳孔徹底渙散放大的那一刻，她心中淺淺流露了她人生最後一句話。

真好，她終這一生，也有一次拼盡全力，只為愛情……

【新界名媛，總裁的第一愛妻——黎姿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