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那種無聲的壓抑就更重。
只是不知道是顧梓璇太欣喜了，還是說已經習慣家裡吃飯的安靜了，即便整個飯桌上只有母親秋媛對封成瑾淺淺的招呼。
封成瑾甚至沒有主動跟她父親說過一句話，她也覺得很好。
顧慶豐卻沒有覺得很好，在飯吃了一半，覺得已經差不多了的時候，顧慶豐起了身子，沖著封成瑾道：「封總是吧？跟我到書房來一趟吧。」
這就是叫封成瑾過去私聊了么？
顧梓璇心底一陣忐忑，當然也有種說不出的期翼歡喜在瀰漫。
父親主動聊，應該是挺重視吧？
封成瑾起身，也跟著顧慶豐走進了書房。
關上門，顧慶豐一邊解著領帶，脫下正式的西裝外套，一邊連封成瑾招呼都沒招呼，徑直走到書桌邊坐下。
沉冷落座的時候，他唇角也沉沉起了如寒冰般的冷笑，「封成瑾，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你跟梓璇分了吧，你們的婚事我不會同意。我也更不會把梓璇嫁給你。」
站在門口的封成瑾似乎早就意識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可還是不由自主的，心底什麼疼的沉落了一下。
墨瞳斂了斂，掃了眼桌前的另外一張椅子，他不用顧慶豐招呼，更不用顧慶豐表什麼態，就那麼自行上前，坐下，宛如今天不答應，就不會走一般。
沒有回答，而是極度平靜道：「我想娶她。」
「娶她？」顧慶豐一瞬間譏笑了，「你拿什麼娶她？拿你這八年前騙了她身子的誠意，還是拿八年後至今仍然瞞著她的做法？封總……封成瑾，封大老闆，您要求的可以啊？您是不是忘了，我們顧家今時今日所遭遇的一切，是誰帶給我們的？」
聲音泠泠冷冷。
封成瑾心底一痛。
他知道，是他。
顧慶豐的官這幾年做不好，都是他活動關係讓人打壓的結果，顧梓璇的弟弟顧梓熙之所以會陷入高利貸問題，也是他一手操控。
包括半年前……那場差點把顧慶豐送進監獄的謀划……
封成瑾不說話。
顧慶豐繼續著：「眼前今天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吧？毀了門第，梓璇從一個名門家庭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了一個人人唾笑的醜小鴨，她的父母如今資產全部被凍結，生活拮据到需要靠女兒給補貼才能維持正常的生活運轉，她唯一的弟弟因此也成了學校里的笑柄，心理壓力大到如今還在定期去看心理醫生。至今錢是還上了，哦，對此我是應該還說句謝謝，封總這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還順道哄了我女兒歡心的方式很不錯，只是，我很想知道，封總是怎麼能在做了這麼多事情后，我不找封總問問您是怎麼想的就算了，您還能如此有勇氣的出現在我的面前，問我提親？」
書房內的空氣凝滯又沉冷著，混合著淺淺牆角一株盛開的翠竹氣息。
紅木的古董書桌前。
封成瑾靜靜看著顧慶豐，那種「您」的生分，讓封成瑾感受得到顧慶豐對他的態度。
不再是曾經的顧叔。
他也不再是曾經的小封。
他說出不更多，良久只能道出一句話，「事是我做的，我很抱歉，過去的時間，我並不知道這跟顧家沒有關係。」
顧慶豐這個時候點燃了一根煙，聞言指頭微僵。
明白了封成瑾應該是重新見到梓璇后，才知道的一切。
顧慶豐在愣了良久后，輕輕冷笑，「所以，你之所以這麼做，是以為她都知道情況，她不肯原諒你，你被逼急了，才會這樣？」
想著腦海里存在的事情真相，封成瑾沒有辦法搖頭說不是。
只能道：「我很抱歉，我會想辦法彌補……」
卻不等說完，顧慶豐就打斷了，「那不用，我們本來就跟赫家是一家人，啟默做的也就是我們顧家做的，沒什麼兩樣，你要報復就報復好了，他是我兒子，他做什麼事都是我做父親縱容的結果，你沒報復錯對象，報復完了走人吧。」
依舊的不認可，以及對赫啟默認可的對比，讓封成瑾神色微顫間，什麼在心痛。
什麼也在不解，「顧叔，您為什麼要這樣？您明明早就知道事情的情況了？為什麼寧可看著所有事情都演變壞，也不肯多說一句實話？明明所有的事情都不該朝這種情況發展的？」
精睿讓顧慶豐訝異封成瑾的智商，只憑藉先前他說漏嘴的一句，「拿你這八年前騙了她身子的誠意」，就能斷言他從頭到尾什麼事都知道。
可是訝異歸訝異，那也僅僅只是存在於男人之間做事業時欣賞的角度。
對於感情……
顧慶豐冷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以你的情商，跟你在一起都很危險？」
封成瑾錯愕，啞口。
完全不知道情商高難道也是錯？
可是明白了顧慶豐的意思，那是表達他會將顧梓璇騙的一愣一愣的另外一種諷刺，他覺得或許這是個錯。
封成瑾說不出話。
顧慶豐就一字一句道：「不過，你想知道為什麼是嗎？行，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我喜歡赫啟默。或許在你跟顧梓璇相親之前，我是更喜歡你多一些，你的出身，你的談吐，甚至你個人能力，都優秀到無與倫比，讓我覺得赫啟默對比起來毫無優點，甚至那小子沒一點值得讓我看的上的地方，如果你當時有那個意願，梓璇跟赫啟默處不好，分了，我挺樂見你跟梓璇在一起。但是你都做了些什麼事？」
迎著封成瑾眸光的淺淺顫抖。
顧慶豐聲線也起了顫抖，「封成瑾，你身為一個豪門裡出生，跳級23歲念完雙碩士學位，挂名博士的人，居然絲毫不顧及你的學識跟修養，也絲毫不顧及你顧叔在圈子內的半點顏面，在梓璇還是別人女朋友的情況下，就那麼活生生玷.污了……」
玷.污這個詞，讓封成瑾聽著皺起了眉頭，卻無法反駁。
畢竟顧梓璇不知道……
顧慶豐就更道：「你怎麼能做出那種事情呢？她是別人的女朋友，挂名也是。你當真就不為她半點名譽考慮？只想緩解你豪門三少胯下的欲.望與不對平民階層尊重的紈絝之風？道貌岸然也不是這麼寫的吧？」
封成瑾更加抿唇，想要解釋，也只能蒼涼笑笑，說不出話。
默認就讓顧慶豐更譏諷笑了，「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赫啟默了嗎？最起碼他人正直，他比你可靠！他知道我曾經讓你跟顧梓璇相親過才造成了他人生的一切悲劇，卻沒有半點埋怨，依然把我當親生父親一樣尊重！過去八年內，他對我們家的照顧，尤勝你一切的作為，在我出事後，即便跟梓璇感情不好，也更是拼了一條命幫我。」
「而你，真的連半點知恩圖報，敢於承擔的心思都沒有，你導致了一切的禍源，卻在事後那麼多年裡，連一句對不起都沒給我說過！你更是對梓璇半點承擔都沒有！騙了她那麼多年，你想娶她，早幹嘛去了？八年前怎麼不娶？八年前為什麼不計劃著求婚？你始亂終棄，只是過過大少爺的身欲就算了。如果不是赫啟默娶了她，你讓以後她在我們這種圈子裡嫁人，頂著個失去的身子，然後一輩子遭別人白眼？」
「而如今，她本身有段好好的婚姻就挺好，即便跟赫啟默之間有點小問題，啟默那孩子是真心愛她的，他們遲早能過好。但你又出現了，你又攪合的她離了婚！封成瑾！你圖什麼？你傷害了梓璇一次不夠，還想傷害第二次？」
顧慶豐說完了。
封成瑾雙臂抱懷坐著，看著一切都深下定論的顧慶豐，凄涼笑笑，啞口無言。
或許他想說，他不知道從何開始說，也或許他不想說，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用。
只是始終啞口的狀態。
就讓顧慶豐頓了頓，就在冷眉的緊挽間，抽了口煙，諷刺更深，「我全說中了，說不出話了？」
小頓，封成瑾緩緩抬起了眸光，淺笑。
那樣的笑意很溫潤，不帶任何稜角。
簡單到乾淨純粹，「顧叔，我不管你怎麼理解我，怎麼看我這的這些行為，我今天能給你承諾的一件事，是我對顧梓璇是認真的，而且認真了整整八年。而且，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會娶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