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小七不解。
他剛才還為了墨白沒能保護若水而大打了一架,墨白也親口承認,在那個最要緊的關頭,他跑去洗澡了。
可若水還要感謝他?
「如果我猜得不錯,那位扮成了乞丐模樣的世外高人,就是墨白請回來的。」若水幽幽地道:「他送我的那隻碗里,在碗壁上塗了一種神奇的葯,我就是服用了這種葯,才化解了體內的劇毒。你說,除了要感謝那位高人之外,要不要謝謝墨白呢?」
她想起墨白告誡自己時,自己說過的大話,一陣羞慚。
顯然,墨白並不放心,所以他才去尋了這位高人出手相助。
要不是他……自己這會兒估計早就躺在某個角落裡,餵了野狗啦。
「謝倒不必,只求你家那位夫君,以後手下留情,別再毀了我這吹彈得破的半邊臉!你瞧瞧,這副模樣讓我怎麼出去見人?」
長窗忽地無風自開,墨白出現在窗外,眼神幽怨,似笑非笑。
若水見他一張臉龐本來白裡透紅,現在左邊臉頰腫起了高高的五條指痕,紅紅的很是醒目,也很是滑稽,不禁撲哧一笑。
「你個沒良心的,我被你夫君打成了這樣,你還笑?早知道就不找人去救你!」墨白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嘀嘀咕咕。
若水指著小七的右眼道:「我夫君不也被你打成了烏眼青?你們倆都多大的人了,居然動起手來像孩子一樣,打人不打臉,沒聽過嗎?小白,進來,我給你敷敷藥。」
墨白和小七對望一眼,看到對方的樣子,都忍不住好笑。
若水讓兩人坐下,取出一管淡綠色的膏體,散發出淡淡的薄荷香味,分別替二人塗在傷處。
不一會兒,兩人覺得傷處由清涼轉為火熱,等熱氣消散,若水一笑,道:「好了。」
她取過銅鏡,放在二人面前。
墨白搶過銅鏡,對著一照,不由「咦」了一聲。
他左邊臉本來腫得像是多了五根胡蘿蔔,現在竟然腫紅全消,只有一點極淡淡極的痕迹,要不細看,半點也瞧不出來。
他又看向小七的右眼,見那塊圓形的青紫也已經消失不見,只餘下一點淺淺的青色。
這樣神奇的活血化淤膏,他倒是第一次得見。
「這樣的好東西,送我吧。」墨白也不客氣,對著若水伸出手。
若水白他一眼,道:「你這天下第一的高手,還稀罕我這點東西?」
話雖如此,她還是把那管藥膏放在他的手裡。
她心中感激,這次要不是他請來了那神秘老者,自己性命休矣。
墨白眉花眼笑,把藥膏藏進了懷裡,對著小七翻翻白眼。
「其實她並不是有意騙你,她服下那解毒藥之後,整個人會進入一種假死的狀態,否則她也不會瞞過這許多人的眼睛去,那個姓曾的太醫,倒也厲害。」
聞言,若水眼前一亮,道:「小白,你見過那位贈葯的前輩了?能不能讓我見上一見,我想當面向他道謝。」
她心思轉得極快,不久之前,墨白還和小七為了自己的事大打出手,這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得知了自己假死的秘密,顯然是那位前輩告訴他的。
墨白不禁嘆服,見她僅憑一句話就猜到了自己的行蹤,的確是聰敏過人。
「道謝倒也不必了,那老猴兒說了,那個碗……是他的心愛之物,希望你能夠好好保管,以後要是有緣,自會再見。」
墨白一擺手,大咧咧地說道。
若水有些惆悵,她對那名老者又是感激又是崇拜,如果能夠見他一面,向他請教一些疑難問題,自己會獲益良多。
可惜,像這樣的高人,都是有如閑雲野鶴一般,哪裡是想見就見得到的。
自己能夠和他有一面之緣,也是由於墨白的緣故,已經受益匪淺。
「小白,你幫我轉告那位前輩,那個碗,我會好好收著,決不會有半點損傷。」
墨白不以為意地道:「不過就是一隻破碗罷了,你用過後丟了就是,那老猴兒就是小氣,一個碗也當成了寶貝一般,要是不捨得就別送,送出了手的東西還巴巴地惦記著,真沒出息。」
若水一笑,見墨白那件白衣的胸前有一些斑斑血點,正是小桃流出來的鼻血滴上去的,心中一動,道:「小白,你的衣服借我一用。」
「我的衣服?」墨白向自己衣服上一瞅,登時一臉嫌棄:「你那個蠢丫頭弄髒了我的衣服,你要賠我!爺這件衣服可是很貴的。」
小七卻狐疑地看著若水。
好端端地她找墨白要那件臟衣服作甚,她要是覺得冷,難道自己的衣服就穿不得嗎?
他伸手一扯,已經解下外袍,披在若水的身上,道:「穿我的!」
那命令式的口吻讓若水哭笑不得。
「小七,我要小白的那件衣服有用。」
「有什麼用?那衣服臟死了,你不許碰。」
「臟?我的衣服哪裡髒了?」墨白怪叫一聲,「你知道我這件衣服有多貴嗎?我這件衣服可是天下第一針綉了整整一月才綉成的……」
他嘚吧嘚吧的又開始了長篇大論,小七和若水對他那衣服的來歷,早就聽得耳朵起繭,全都充耳不聞,連眉毛都不稍動。
墨白口沫橫飛地說了半天,見兩人都不搭腔,頗覺得無趣,恨恨地道:「你們這些凡人俗物,就算是天下第一針的手藝穿在你們身上,也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哼!」
若水忽道:「小白,天下第一針究竟給你綉了幾件衣裳?」
「啊?」墨白愣了,皺眉看著若水:「你問這個幹嘛?」
「我只是覺得奇怪。」若水眨眨眼:「你說她要綉整整一個月,才能給你製成一件衣服,可是我自識得你以來,看你一天換一件新衣,件件都不同,難道你這每一件都是她親手綉制的嗎?如果每一件衣服她都要綉上一月,那這位第一針還真是可憐,她精心綉一月才綉出來的衣服,你只穿了一日就扔掉了,唉,這才叫暴殄天物,明珠暗投!」
墨白的牛皮被當面戳破,也不臉紅,笑眯眯地脫下白衣,遞給若水。
他也好奇,若水要自己這件髒兮兮的衣服究竟有什麼用。
他和小七看著若水在房裡東翻西找的,找出一些藥材藥粉,調了些水,然後對著銅鏡,描化起來。
半晌,描化完畢,她轉過臉來。
「怎麼樣,好看嗎?」
小七和墨白全都嚇了一跳。
就算現在天色還未全黑,二人卻都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好像看到了七孔流血的女鬼從地獄里爬了出來。
「喂,我說水丫頭,你好端端地把自己畫成這副模樣,是想嚇死人啊!」墨白叫道。
小七唇邊卻露出笑意:「不錯,的確是能嚇死人,就算嚇不死,也能嚇得某人口吐真言。」
若水聞言,笑盈盈地對小七瞟了一眼,自己的心思從來就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他既然這般說,顯然是同意自己去了。
墨白「啊」了一聲,這才明白過來,看著若水的樣子,笑道:「希望那人的膽子大些,不要被你嚇得直接變成了鬼。」
入夜之後,若水喚來了小桃,讓小桃穿上自己的衣服,給她用淡墨水擦黑了臉,讓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再垂下錦帳,放眼瞧去,看不出什麼破綻。
小七坐在桌旁,以手支頤,燃起一盞孤燈。
而墨白則帶著若水悄悄潛進了姚皇后的鳳鸞宮,在墨白的帶領下,一路上有如入無人之境,宮女太監們竟無一人發現。
兩人躲進假山洞中,耐心地等候。
一直等到子時,鳳鸞宮中的太監宮女們都酣然入睡,姚皇后的房中依然亮著燭火。
守夜的宮女們在外殿打著盹,內殿里只有玲瓏一人,睡在姚皇后的床前的腳榻上。
錦帷后的姚皇后睡得很香,很沉。
她正在做著一個美夢。
夢中的她一步一步地走上高高的御階,御階的盡頭,有一把金黃燦燦的鳳椅,她端坐椅上,俯瞰眾生,群臣匍匐在她腳下,她得意之極,哈哈大笑。
這一笑,倒把她自己笑醒了。
睜開眼來,眼前一片漆黑。
姚皇后忽然覺得一陣心慌,連忙叫道:「玲瓏,玲瓏!」
自從二十年前,她做下那件虧心之事後,她的寢殿里就一直徹夜燃燒著紅燭,從來沒有熄滅過。
她害怕黑暗。
尤其是像現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她連喚了好幾聲,都不聽到玲瓏答應。
「這個死丫頭,你是豬嗎,睡得這樣死。」
姚皇后氣急敗壞地罵道,伸手撩開錦帷,伸足去踢睡在腳榻上的玲瓏。
她連踢了好幾腳,玲瓏都動也不動,像個死人一樣,身上硬梆梆的。
姚皇后喝罵了好幾聲,玲瓏仍是不醒。
她又氣又惱,不由想起碧荷的好處來。
以往碧荷守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就算是翻一個身,她也會驚醒。自己喉嚨稍有點乾渴,她就馬上能將一壺溫茶送到自己的唇邊。
如今換了這玲瓏,就是一張嘴皮子會討自己的好,睡起覺來像個死豬,打得呼嚕比自己還要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