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崢面上依然鎮靜，不顯山露水。

但心底卻難掩詫異，他瞳孔略顫，心弦震蕩，二十多年來，這是他頭一遭遇上這一種狀況。

從一個女人的床上醒來。

霍言崢宛若一臺老舊的機器，零部件都破破爛爛的，功能受阻，他低下頭，抬起手，輕輕地撥開懷里女人散落在側臉上的頭發。

整個過程之中的一舉一動，都透出霍言崢的笨拙和僵硬。

頭發被撥開，一張精致艷麗的小臉展露出來。

是楚婉。

他對楚婉本就熟悉到了骨子里，早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是她，方才也不過是為了確認。

在楚婉床上醒來，霍言崢怔然了一瞬，還伴著一抹隱秘的歡喜襲向他，令他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

手臂的酸麻感都蕩然無存。

霍言崢入神地看了楚婉許久，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繾綣的視線。

霍言崢動作放輕放柔，緩緩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卻不想會驚醒楚婉。

楚婉用迷茫的雙眸望向霍言崢，嗓音含糊道：“言崢，還早，我還困，想再睡會兒。”

她大半夜才睡著，如今天蒙蒙亮，時間還早，她才睡了沒多久，自然是困的。

“沒事，你繼續睡。”霍言崢抽回自己的手臂，低啞道。

以往他的所有顧慮，都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夫妻本一體，理該睡在一起。

可他卻怕楚婉事后會后悔，會和他鬧，會再度疏離他、憎惡他，可現在看來，楚婉并不像是后悔的樣子，也沒有一點要與他鬧騰的苗頭。

這沖破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線。

既然事已至此，那他更不可能再讓楚婉逃離他的掌心。

霍言崢半坐起來，打算起床。

然而，身后的楚婉卻一把拉住他。

她跟著坐了起來，將頭抵在他的肩膀，雙手環過他的腰，親密地緊緊抱住他。

楚婉的意識渾渾噩噩的，還不大清明，她沒有松開他，撒嬌似的開口：“別走，言崢。”

隨著她的呼吸，她噴薄的熱氣掠過霍言崢的側臉，霍言崢神色一凜，脊背挺得直直的，耳垂不自覺地紅了，宛若染上了烈焰玫瑰的色澤。

“我要去公司了，婉婉。”

霍言崢狹長的眼眸晦暗，他極力克制住聲線里流露出來的細微的顫音。

似是一對恩愛的戀人，楚婉這么一動不動地抱住他，他能切實地感受到身后的溫度，令他怦然有力的心跳驀然亂了節奏。

“還沒到上班的時間，言崢。”

楚婉嘟著淺粉色的小嘴，懶洋洋地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鐘表，嘟嘟囔囔的嬌聲道：“這才五點半，你就再陪我睡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

霍氏上班時間為八點，這才五點半，霍言崢就要起床了，確實是早了。

但霍言崢向來自律，早起成習慣了，這個點起床，他不覺得有什么。

霍言崢沒有回頭看楚婉，他目不斜視，看著前面，緩緩道：“不好，一點也不好！”

他態度堅決，不容商量。

“可是，言崢，我想讓你留下。”楚婉軟糯糯的開口，甘甜的聲線里還帶著一縷沒有睡醒的散漫。

“正事要緊，不能再耽擱了。”霍言崢鄭重道。

他臉色寡漠、肅穆，情緒毫無起伏，恍若沒有一絲動容，只那略顯粗重的喘息泄露了他心口蕩開的云起云涌。

霍言崢聞到楚婉身上飄來的淡淡芬香，腦海里抑制不住地冒出旖旎的念頭，尤其，她還離他那么近。

楚婉渾然不知霍言崢對她的虎視眈眈，她反而主動地湊近一點霍言崢，在霍言崢側臉上落下纏綿的一吻。

“我不想一個人，你陪陪我。”楚婉再接再勵道。

她都這么主動了，又是撒嬌又是吻他，饒是他心如堅石，都該軟化下來了。

何況，從來，霍言崢都會遷就她。

然而，不似從前，這一回霍言崢強硬地推開了她，嗓音硬繃繃的，幾近于淡漠無情，他道：“你別勸我，我不會留下的！”

再留下，他只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霍言崢從床上起身，匆匆離開主臥。

關上門，霍言崢深呼了一口氣，心潮漸漸地沉寂下來，但耳垂處暈染的緋紅還未完全褪去，讓他看起來又欲又撩。

喝了一晚上的酒，霍言崢一覺醒來沒什么不適。

他低頭聞了聞，酒味很淡。

一身白色襯衫套在他身上，干干爽爽的，沒有一點粘膩。

霍言崢努力地找尋昨晚上的回憶，只得到幾個零星瑣碎的模糊片段，好像，是楚婉親自幫他脫了西裝，又脫了鞋，還有，是楚婉幫他又擦臉，又擦手擦身的。

后來，楚婉投喂他喝了一碗醒酒湯。

她是……用嘴來喂他的。

就好似在親吻他一樣。

當霍言崢腦海里浮現出昨晚上的一幕幕，他耳垂處本來褪去的緋紅又重新擴散，連他俊魅絕塵的面龐，都熏染開一層淺淡的紅色。

霍言崢不敢再想，讓整個腦袋慢慢放空，這才將渾身的溫度降下來，沒有讓旁人看出異樣。

霍言崢下樓吃早飯，之后便去了公司。

對于霍言崢的離開，留在主臥的楚婉除了有些幽怨，倒也沒生氣，大概，霍言崢是真的忙吧。

她能理解。

眼看國際的畫畫比賽在即，楚婉躺下再好好地補了一覺，等養足了精神，楚婉便開始著手忙于畫畫的事情了。

楚婉在畫室里度過了一天，和往常沒什么不一樣，這一天盡管忙忙碌碌的，卻過得很充實。

等霍言崢回來進入畫室，一眼便看見坐在畫架面前認真構思畫作的楚婉。

他沒打擾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等楚婉察覺到他的存在，他才邁開修長有力的雙腿，踏著沉穩的步子朝她走來。

“待在畫室里忙了一天了，悶不悶？”霍言崢道。

楚婉抬頭笑著看向霍言崢，“做自己熱愛的事情，不悶，也不會厭倦，我是開心的。”

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哪怕在畫室待了一天，也不悶，她一旦沉浸在畫畫里，通常就會忘了時間。

越是這一個時候，楚婉就越覺得自己前世為了羅志彬放棄了自己熱愛的事業是有多么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