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鋼琴曾是楚婉的日常，鋼琴上的黑白鍵都是她所熟知的，她彈過不少曲子，很多世界名曲都信手拈來，不在話下。
然而，當楚婉再次坐在鋼琴面前，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忐忑起來，她已經很久沒彈鋼琴了，上一次彈鋼琴，依稀記得還是在上一輩子還未與霍言崢離婚的時候。
相隔了一輩子，幾十年的光陰，她久違地再次觸碰到鋼琴，有一種復雜難言的情緒瞬間擊中了她，令她眼底隱隱閃現出淺淺的濕意。
真好，還能再彈鋼琴。
真好，失去的，還能再次擁有。
真好，那些充斥著歡喜和幸福的記憶，又能再一次重溫回味，再一次切身經歷。
在復雜心境的驅使下，楚婉白嫩的指尖按出了第一個音符。
然而，不知是她忐忑的緣故，還是她太久沒彈琴的緣故，她這第一個音符一出，登時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客廳，久久都不能平息。
楚婉神色張皇，不大自在。
她往霍言崢的方向看了一眼，窘然地牽起唇角道：“我剛剛只是調試了一下，確認了這的確是一架質量上乘的鋼琴，言崢，你的眼光很好。”
霍言崢走向楚婉，來到了楚婉的身側。
“婉婉，你不必緊張，這兒的聽眾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你好好彈，我不會笑話你的。”
霍言崢聲音溫和堅定，好像隱含了一股能令人安定人心的力量，吹拂去了楚婉浮現在心頭的忐忑和緊張。
“我想彈奏一曲《愛之夢》給你聽，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練習過無數次了，只是如今許久沒碰鋼琴，都有些生疏了。”楚婉輕撫著手底下的黑白鍵，舉止輕柔。
接著，她抬起清亮的黑眸，眸中染著清淺的柔光，她繼續道：“雖說只有你一個聽眾，但我依舊想要將這一曲《愛之夢》淋漓盡致地完好呈現出來。”
只因為，霍言崢值得被她用心地對待。
傭人和管家早已經退下，仍然還留在客廳里的，只有她和霍言崢。
《愛之夢》是一曲充滿浪漫和甜蜜的鋼琴曲，訴說著濃烈的情愫，交織夢想與回憶，溫柔而婉約，令人聽了意猶未盡。
把這一曲鋼琴曲彈給霍言崢聽，楚婉認為再合適不過了。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霍言崢不愿再往深處去想楚婉這么對他示好的目的何在，不管楚婉真心與否，但不可否定的是，此刻的溫情確實是真的。
楚婉開始屏息彈奏起來，久遠的記憶一點點被勾勒出來，悠揚動聽的鋼琴聲如同天籟之音，行云流水般從指尖涓涓流淌，百折千回，余音繞耳。
躍動在楚婉指尖的每個音符每個旋律，都飽含滿心的憧憬和炙熱的愛戀，她希望霍言崢能感受得到。
待一曲彈完，楚婉的心情波瀾起伏，半晌都靜不下來。
她再仰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霍言崢，霍言崢雙手插兜，面露慵懶，神色如以往一般冷冽淡漠，不見一絲異樣。
她看不出霍言崢深藏在墨色眸底的洶涌情緒，淺聲笑問道：“言崢，你覺得我彈得怎么樣？”
除卻一開始彈錯一個音符，后來她就再也沒有出錯過。
“還行。”比不上世界級的水準，但終歸是不差的，霍言崢給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能得他一句還行，楚婉并不覺得氣餒，反而昂首挺胸，斗志更盛。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直面霍言崢：“那看來我還有進步的空間，我得多練練，要是你以后想聽鋼琴曲，那就來找我，我彈給你聽。”
楚婉嗓音溫軟，沁著一抹甜意，令霍言崢心頭微酥，他道：“什么時候找你都可以嗎？”
“對，什么時候都可以。”楚婉一點也不含糊道，態度篤信，又泛著絲絲溫柔，“只要是你找我，那我什么時候都有空。”
不單是找她彈琴，還有其他，只要是霍言崢來找她，她都樂于同他一般，放下手頭上的所有，只為滿足他心底的渴求。
霍言崢冷硬的輪廓線條漸漸有所松動，她眼底映出漫天華彩，令他一時恍惚，似是被迷惑住了一般，他幽幽低喃：“婉婉，在你的心里，到底，我和羅志彬……”哪一個更重要？
但話才一出口，他就越來越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
到后面，霍言崢的聲音越來越低，再往后，他儼然沒了聲。
霍言崢沒把一句話說完整，俊美無濤的面龐隱匿一抹深深的苦澀，是他奢求太多了，他竟然妄想與羅志彬比一比在她心里的位置。
楚婉過往所做出的無數次選擇都無一不在告訴他答案，他根本比不上羅志彬。
哪怕楚婉這大半個月以來對他的態度有所軟化，但他也不該忘了楚婉和羅志彬十數年以來鑄成的深厚情誼不是說斷就斷得了的。
羅志彬早已深入她的心底，融入她的血液里，鐫刻在她的靈魂深處，是她不惜一切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都要追隨的人。
而他，只是她人生里無關痛癢的存在而已。
他和羅志彬根本就不再同一起跑線上，又哪里能拿來作比較？
終究，也不過是他自不量力罷了。
霍言崢不免慶幸，還好，他沒把兜轉在嘴邊的問題問出來，否則，最后難堪的，只會是他。
楚婉見他沒把話說完，追問道：“言崢，你想問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問題。”霍言崢把充斥在嘴里的苦澀都盡數往下吞咽，將所有的情緒都遮掩好，他恍若個沒事人一樣，語氣自然，“我想，我已經找到答案了。”
即便她尚未回答他，但答案，他已經有了。
他沒必要自取其辱。
或許眼下的溫馨是假象，但他心知肚明就好，用不著一定要撕裂開來，袒露出內里不堪的猙獰。
“你找到了什么答案？”盡管霍言崢強裝若無其事，但敏感如楚婉，她依舊感受到了霍言崢情緒上的起落。
“答案就是，人一定要對自己有一個清醒的認知，要端正自己的位置，不然事情就會變得難以收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