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點的。”

　　楚婉朝霍言崢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下，燭火已點亮，紅酒倒好了，碗筷也已擺好，這氣氛剛剛好，“這些都是我親自做的，你嘗嘗看。”

　　霍言崢抿了抿唇角，心底劃過一抹不知名的幽晦情緒。

　　楚婉會下廚，這是霍言崢所不知道的。

　　而且，她還做給他吃。

　　霍言崢的心弦被撥動了一下，蕩出動聽優美的旋律，可在這之余，他心里又有那么些不真實感。

　　“我記得，婉婉，你是不會做飯的。”就在上一次，也就是一個月之前，楚婉為了能給羅志彬做一頓飯，她親自下廚，卻不想差點把廚房炸了。

　　霍言崢淡淡的一句話就這么飄進了楚婉的耳朵，立時，楚婉整個人就像是被點了穴一樣，渾然一怔，臉色都有些不大自然。

　　她怎么不會做飯？

　　前世，離婚后的生活并不好過，什么事情都需要她勞心勞神。

　　曾經她被捧在手心，便也就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曾進出過廚房，連鹽和糖都分不清，可是，到后來，沒人再捧著她，護著她，她就學會了洗衣做飯、清潔打掃。

　　學會了一個人過日子，學會了有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個人扛。

　　她不愿長大，可生活卻逼著她成長。

　　她一心向陽，可卻只能淪陷在無盡的黑暗里。

　　她的一生本來可以幸福順遂，可到頭來，卻只落得一個凄涼慘烈的下場。

　　“我以前是不會做飯，也任性，行事張揚跋扈，不聽話，也不懂事，為此讓你費了很多心神，但言崢，人總會變的，現在的我已經在漸漸變好了。”

　　“時日一長，我相信你會看得出我的改變的。”

　　她而今的改變不是敷衍他的假象，而是猶如剝絲抽繭一般的脫胎換骨。

　　即使霍言崢一時間對她的蛻變存疑，可等到時間長了，他肯定能被她的真誠打動。

　　楚婉滿懷自信，褪去臉上的不自在，她復又微微淺笑，眼角帶著亮光。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能讓根本就不會做飯的你做出了這一桌子的飯菜，到底是什么改變了你？”霍言崢語氣不明道，俊美的面容漾出迷人的色澤。

　　楚婉低垂著睫毛，認認真真地沉思了一會兒，而后，她再抬頭，對著霍言崢一字一頓鄭重道：“改變我的，是時間。”還有他。

　　那一段灰暗歲月烙印在她的生命里，讓她蒙塵的雙眼終于看清了所有。

　　而霍言崢是她的一束光，在后來，她把霍言崢推離了她的世界，至此，她的光就暗了淡了，慢慢地，她的光最終熄滅了。

　　從此，她的眼里再也沒有了光。

　　在她短暫又顛簸的一生里，也沒有人能照亮她心底的灰霾。

　　楚婉感到很慶幸，她很慶幸自己能再一次擁抱到霍言崢，能再一次擁有屬于自己的那一束光。

　　這回，她絕不會再讓屬于自己的那一束光熄滅了。

　　“依我看，改變你的不是時間，而是羅志彬吧。”霍言崢嗓音沉冷道。

　　這一頓燭光晚餐顯然是由楚婉用心準備的，霍言崢本不想提起羅志彬煞風景的，可當他一想起楚婉是為了羅志彬才苦練廚藝，在霍言崢心底升騰起來的那一點動容就慢慢地消失了。

　　霍言崢目光落在滿桌子的飯菜上。

　　他明明應該歡喜的，可此時，卻滿是苦澀。

　　他明明告訴過自己不應該去在意這些的，只要她的視線能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瞬，他就滿足了，但不知為何，他的胸口卻從四面八方涌入了陣陣酸楚，宛若要將他湮沒。

　　他明明想說的，也不是這句話，但是話一出口就變了味了。

　　霍言崢瞧見楚婉微頓的神情，他幾經沉吟，薄唇嚅囁，想說些什么來補救一下，但終究，他還是沉默了下去。

　　“不完全是因為他。”楚婉不可否認的是，盡管次數不多，但曾經的她確實為了羅志彬洗手作羹湯過，只是，羅志彬從來都是看都沒看一眼，“更多的，是因為你。”

　　很多事情都經歷過了，領會過人情冷暖，嘗過別離，跨過生死，楚婉的心早已變得如銅墻鐵壁一般堅硬。

　　卻只將內里的柔軟留給霍言崢。

　　如若對象不是霍言崢，她不會這么勞心勞力地準備這一切，不會這么認真誠摯地費盡口舌解釋，不會在受到冷臉和質疑后仍舊選擇留下來陪他。

　　換作旁人，她早就不屑置辯地一走了之。

　　“因為我？”霍言崢低低喃喃出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便為了你準備了這么一頓燭光晚餐，我以為你會喜歡的。”楚婉站起身，繞過餐桌，她徑直走到了霍言崢的面前，垂眸看他。

　　“你要是介意我以前給羅志彬做過飯，那從今以后，我就不給羅志彬洗手作羹湯了，就只給你一人做。”

　　要是霍言崢因為此事難過了，那和她脫不了什么關系，她愿意放下身價，愿意好聲好氣地去哄他。

　　“你說話可要算數。”霍言崢意識到自己有些許的失態，他不動聲色地斂了斂稍有不穩的心神。

　　“對你，我不會食言的。”霍言崢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執念，她答應了他的，她就會說到做到，絕不會食言。

　　霍言崢深深地凝視著她蕩出粼粼波光的雙眸，嗓音沉穩暗啞，“但愿如此。”

　　楚婉忽而彎下腰，湊近霍言崢。

　　她溫熱的氣息灑到了霍言崢青雋冷魅的面龐，一股屬于女子特有的幽香鉆入霍言崢的心間，霍言崢挺拔如松的身軀驟然一凜。

　　他雙手搭在桌沿，冷邃的雙目漸漸變得幽晦，隱隱地有火光跳動。

　　楚婉靠得他這樣近，他能清晰地看見楚婉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輕輕地扇動，還有她如羊脂玉一般雪白細膩的小臉上細細的絨毛，以及她黑白分明的眸眶里裝著滿滿的，都是他。

　　這猛然讓霍言崢覺得，似乎，就在這過眼云煙的一刻，諾大的世界，在她的眼里，就只看得見他一人。

　　她一雙澄澈透亮的黑眸里仿若極快地閃過什么，似是一縷溫柔，又似是一抹情意，其中還夾雜著明媚的笑意。

　　可當霍言崢想去捕捉那些令他辨不明的異色的時候，卻發現眼前是空蕩蕩的一片，什么也沒有。

　　好像，剛剛，一切都不過是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