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晚了,唐小白也很不好意思,主動解釋:“我去阿姐的樂游原莊了——” 不等她說完,皇帝陛下便“嗯”了一聲。 頭也沒抬,運筆更快了一些。 唐小白眨了眨眼,趴在一側已經批完的奏章堆上看他:“你知道了啊?” 李穆不說話,運筆如飛。 唐小白笑著伸長脖子去看他正在批閱的奏章。 李穆平常批閱奏章措辭非常簡略,這本也不知道是哪位幸運兒的,寫了整整半夜的朱批還沒停,甚至掩蓋得原文都看不大清了。 大約是唐小白的目光起了一定作用,皇帝陛下終于停止了自己的長篇大論,草草收筆。 拿起奏章,想放入已經批完的那堆里,卻見皇后娘娘正雙手扒著那堆奏章,還懶洋洋地將下巴擱在頂上,小臉半仰,眨巴著杏眸兒朝他看來。 李穆默了片刻,將剛批好的那本隨手丟去另一側。 另一側是未批閱的奏章。 “怎么混一起了?”唐小白笑嘻嘻地伸長手,越過他面前去拿剛批好那本,放在自己面前那堆的頂上,四角整整齊,然后又將下巴擱了上去,笑吟吟看著皇帝陛下。 李穆默默看了她一會兒,眼里好似掙扎了一下,然后扭開臉,又拿了一本新的奏章。 “今天怎么到現在還沒看完奏章呢?什么時辰回來的?”女孩兒的聲音嬌嬌懶懶,好似有點疲憊。 李穆筆尖一頓,瞥了她一眼:“未時七刻。” 誒? 唐小白疑惑。 怎么比平時早了? “禁衛通稟,說你來過禁苑。” “所以你提前回宮了?” 李穆不語。 他擔心她生氣,著急趕回來,結果他的皇后娘娘根本沒回宮!而且樂不思蜀到天黑了才想起來回宮! 想到這里,李穆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唐小白聽了想笑:“所以你氣得一下午都沒批奏章?” 李穆又瞥了她一眼。 這個眼神…… 唐小白品了品,驚訝問:“你去樂游原了?” 皇帝陛下沉默。 還真去了? 唐小白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依照皇帝陛下的性子,去都去了,不太可能過莊門而不入—— “你進去了?!”怎么沒人通傳?! 李穆依舊沉默。 沉默就是默認啊! “你偷偷進去的?!你是不是看到了!”唐小白撲到他身上揪住他衣襟兇狠質問。 李穆覺察到事態緊張,終于不沉默了:“看了一點——” “看了一點!”唐皇后發飆了,“你是不是嫌我打得太差了,看了一點就看不下去了!” 李穆忙改口:“其實是看完了!” “看完了!你居然看完了!” 唐小白捂臉忍下尖叫。 她第一次打球!!! 她今天那么笨手笨腳的!!! 都被他看完了!!! 李穆看她好似崩潰的模樣,有些不安:“阿皎,其實——” “別說了!”她猛地一下跳了起來,抹了把臉。 崩潰抹去了,留下的是一臉凝重:“什么也不必說了!” 拿起一本奏章打開,丟在他面前,又扶著他的腦袋,給他轉回對著奏章。 “好好看奏章!國事為重!”直起身,虛弱地扶了扶額,“本宮累了,本宮先回去靜靜……” 李穆回頭看看她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奏章,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 李穆的預感是對的。 這一晚,皇后娘娘大概是玩累了,早早就睡下了,也沒同他多說什么。 但第二天一起來,就打定主意向他宣布:“從今天起,我每日午后都會去阿姐的樂游莊,你、你不許再來偷看!” 李穆當然不肯。 但唐小白振振有辭:“你不讓我看我都沒說什么,怎么輪到你自己就做不到了?” 這話一說,皇帝陛下便被拿捏住了,再說不出反對的理由。 如此,從三月中旬開始,每日未時末,帝后二人雙雙出宮,一南一北,各自快活。 不過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一個月。 正元元年,四月中,吐蕃使團抵京。 …… “還真的帶擊鞠隊來了,可惜沒有女隊……”唐小白抱著象征帝王權力的冠冕,失望地打了個哈欠。 在她的面前,李穆剛剛換好朝服,抬眸朝她看來。 她還沒換衣,只在寢衣外隨意披了一件。 青絲松挽,懶懶散散似困意未消。 見李穆看她,便抱著冠冕走了過來。 李穆順勢將她整個人擁進懷里,低頭在她發間深深吸氣。 淡淡的幽香在鼻間彌漫開,令他精神一振。 仿佛一個吸食人的精氣的鬼怪,總是需要從她身上汲取什么才能維持生命。 從六年前開始,就是如此。 唐小白掙了掙,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才得以將抱著的冠冕舉起。 李穆配合地彎腰低頭,讓她將冠冕戴在他頭上。 十二道白珠冕琉垂下,在兩人之間輕晃,她為他整理冠冕時的認真模樣被晃得如夢似幻。 “沒有女隊,我也可以帶你下場玩。”李穆說道。 唐小白睨了他一眼:“誰要你帶!”想了想,又道,“你是皇帝,也不能輕易下場!” 不能只有她一個高坐看臺無聊! 李穆微微一笑:“好,我不下場。” 皇后娘娘這才露出滿意之色。 …… 吐蕃使團帶了一支十人的擊鞠隊。 到達京城的第三日,吐蕃使臣熱情洋溢地提出,由隨行的吐蕃擊鞠隊為皇帝陛下獻上一場擊鞠觀賞賽,以報答這幾日的款待。 觀賞賽的場地就安排在禁苑球場。 帝后的座位自然在看臺最高處,視野極佳。 吐蕃的擊鞠手個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球風也十分彪悍。 唐小白目不轉睛看了一會兒,問:“你覺得如何?” “有所保留。”李穆道。 唐小白贊同點頭。 觀賞賽嘛!觀賞性是好的,但多的是主動喂招的情況,看不出真正實力。 “不如我。”皇帝陛下突然又補充了一句,惹來唐小白一記側目。 人家都有所保留了,你怎么知道不如你? 李穆也轉過臉,回了她一個眼神:怎么?你不同意? 同意!同意!唐小白連連點頭。 便聽得皇帝陛下低低“嗯”了一聲,將目光轉回場上…… …… 吐蕃使團特意帶了一支擊鞠隊,自然不是為了打觀賞賽。 在禁衛隊也獻上一場觀賞賽后,吐蕃使臣起身行禮:“陛下的軍隊果然訓練有素,相比之下,敝國這些不成器的貴族子弟技藝不精,只會橫沖直撞,正好有這機會,讓陛下手里的高手指點指點這些小子!” 邀戰之余,也給雙方的擊鞠隊定了基調。 一邊是軍隊,一邊卻是不成器的貴族子弟,已是立于不敗之地了。 李穆抬起眼,淡淡道:“朕的軍隊,不陪小兒戲耍——” “肅王世子!” “臣在!”李驍幾乎從座位上彈跳起來,面孔放光。 “去陪客人玩玩。” 對抗賽,雖遲但到。 …… 吐蕃隊那邊,因為前面一場觀賞賽沒看出什么,首發陣容實力不詳。 而李驍這邊,上場的是李驍的固定隊伍,柳誦、鄭曄,還有一個,是李驍臨時找來替補李樞的,也是宗室子,名叫李樸。 鼓聲起,旌旗搖,駿馬驅突,球杖擊拂。 吐蕃隊絕非使臣所說,只是貴族子弟玩玩而已。 開場不足一刻鐘,就盯上了明顯短板的李樸。 連失三球后,唐小白蹙眉看了李穆一眼。 不如換人。 李穆會意點頭。 鳴金暫停。 每隊都有且僅有一次換人的機會。 李樸下,換上的是蕭晏。 蕭晏是中書舍人,從先帝時就是,李穆登基后,也依然用他。 蕭晏是文官,也是文人,一手隸書秀美多姿。 沒想到這么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卻有著一身出神入化的球技。 蕭晏上場后,局面立即反轉。 唐小白見識過蕭晏的本事,因此并不意外,只是悄悄瞥了一眼身邊的皇帝陛下。 “蕭舍人這就上了?” 皇帝陛下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唐小白有點想笑:“那下一場呢?” 蕭晏原本是下一場同唐子謙等人組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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