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端坐虎皮大椅之上。
作為恆寶居少東家、朝廷監察副使，他可謂見多識廣，早已錘鍊出遇亂不驚的心境。
而今，
卻是雙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不遠處。
一位滿頭白髮的老者正手拿鑷子等物，檢查著一小塊『肉芝』，雙眼狂熱、面泛激動。
良久。
老者才顫顫巍巍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向方言：
「少東家，是真的。」
「卡察……」
方言五指發力，實木扶手裂開道道縫隙，他難掩心中激動表情扭曲緩緩站起，聲音顫抖：
「靈物？」
「正是！」老者重重點頭：
「此物有九成與千靈冊中記載的死靈孤類似，這是一種匯聚死氣、靈氣而成的靈物。」
「不過……」
頓了頓，老者方慢聲開口：
「藥效似乎不如記載中那般強。」
「死靈孤……靈物……」后一句顯然沒有被方言聽到心裏去，口中不停的複述這兩個詞，在場中來回踱步：
「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靈物，父親就可成就先天宗師之境，屆時我們方家也不必一直被林家壓在下面。」
「老黃，那人是何來歷？」
轉過身，他直視黃掌柜，眼神凌厲：
「我一定要得到他手中的東西！」
「這……」黃掌柜面泛遲疑：
「少東家，那人每次來都遮住相貌，小人也不知其來歷，不過我們已經約好下次詳談。」
「下次？」方言開口：
「什麼時候？」
「昨日那人過來，說是三日後，現今還剩兩天。」黃掌柜開口：
「他也不知此物為何，想來不會錯過約定，而且那人經常出售靈芝丹，是店裏的常客。」
「出售靈芝丹的就是他？」方言眯眼：
「難怪！」
靈芝雖然不算罕見，卻也頗有價值，能經常出售，定然是山林採藥的高手，遇到靈物也算正常。
「書童。」
「在。」
一人行出，抱拳拱手：
「少爺請吩咐。」
「叫唐教頭、韓教頭過來一趟。」想了想，方言再次開口：
「為防萬一，還是快馬加鞭，請汪前輩也過來一趟，此等靈物既然發現，定然不能錯過。」
「是！」
書童抬頭，面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重重點頭：
「小人這就去請。」
場中的黃掌柜面色變換，心頭惴惴，他知道東西珍貴，卻想不到竟然會讓少東家如此慎重。
唐教頭、韓教頭，可都是身懷真氣的一流高手。
汪前輩更加了得，一柄雙刀在十年前就曾威震一方，即使放在林家也屬頂尖的高手。
「少東家。」
老者抬頭，正色道：
「靈物難得，雖說有傳聞藉助靈物可成就先天，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尚無人可驗證。」
「且老爺年歲已長，也許……不必急於一時。」
「米老有所不知。」方言聞言輕笑：
「以靈物進階先天在江湖頂尖世家中屬於人盡皆知的秘密，只不過靈物難得，可遇而不可求。」
「既然遇到，自不能錯過。」
「噠噠……」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人停在外面回稟：
「黃掌柜，昨日那位出售靈芝丹的客人又來了。」
「嗯？」
「怎麼會？」
屋內幾人一愣，方言眼神閃爍，冷冷一笑：
「好一個聲東擊西，約好三日後卻提前兩天過來，此人倒是謹慎。」
「少東家。」黃掌柜面泛慌亂：
「現在怎麼辦？」
「……」方言雙眼眯起：
「你用不着慌張，過去招待就是，一切按照舊例，其他的事不必管。」
「是！」
黃掌柜鬆了口氣，點頭應是。
…………
「淅瀝瀝……」
外面細雨迷離、延綿不斷，店鋪內周乙負手而立，猶如一株青松，紮根大地紋絲不動。
許久。
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額頭冒着汗珠的黃掌柜快步行來。
「客官，有勞久候。」
拿着手絹擦了擦額頭，黃掌柜在櫃枱後面站定：
「不是說好三日後才來的嗎，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正好手頭又來了一批靈芝丹，順便過來看看。」周乙遞過去一瓶丹藥，狀似隨意開口：
「老黃，昨日那東西是何來歷可清楚了？」
「這……」黃掌柜眼神微動，道：
「有了些眉目，不過還不清楚，東西客官可帶在身上，能否容老朽再次好好看一看。」
？
周乙眉頭微皺。
想了想，方緩緩取出『肉芝』，放在櫃枱上：
「你看看。」
此時天色初暗，店鋪里還有幾位客人，倒也無需擔心強買強賣，除非恆寶居不打算做生意了。
這般日進斗金的攤子，想來也不會為了區區一株野味丟了臉面。
「是，是它。」
捏著『肉芝』，黃掌柜眼角抽了抽，強行壓下心頭狂熱，細細檢查過後方低聲詢問：
「客官，雖然不知此物是何來歷，但我願出高價收購，若是你有心，可以試着出個價。」
「這就不必了。」周乙搖頭，伸手捏住『肉芝』：
「我還沒有那麼着急用錢，就是圖個新鮮，不當緊。」
「說的是。」
黃掌柜連連點頭，捏住『肉芝』的手卻不願意鬆開，又道：
「那能否容我再切一小塊，畢竟那位前輩現今不再城中，可能需要一定的時間堅定。」
「……」
周乙心頭一沉，看了看左右，澹然一笑：
「當然，這有什麼？」
「那我不客氣了。」黃掌柜慌忙取出小金刀，再次切下指甲大小的一塊，放在一旁。
見周乙看着自己，又道：
「客官請放心，若是用不到下次我還還給您，若客官願意出售，切下來的也會算上價錢。」
「老黃是個實誠人。」周乙點頭，接過遞來的葯錢：
「那我過兩日再來。」
兩人客客氣氣告辭，走出恆寶居大門，周乙的面色就是一沉，縮了縮身子邁步行入雨中。
蓑衣、斗笠遮擋住風雨，混入人流，眨眼消失不見。
不遠處二樓。
方言盯着下面離去的背影，輕輕揮手：
「跟上去。」
「少東家。」一人悶聲開口，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眼泛凌厲殺機：
「直接……」
「先別衝動。」方言道：
「此人非泛泛之輩，先試探一下，若真是位高手，就等人到齊再說，若不是的話……」
「哼！」
他鼻間輕哼，不做言語。
「屬下明白。」身後一人躬身應是。
*
*
*
斗笠下，周乙面色陰沉。
剛才在恆寶居，姓黃的竟有幾分強搶的意思，雖然不明顯，但暗中卻有幾道視線投來。
不對勁！
能讓恆寶居都有些控制不住，那『肉芝』怕並非如自己所想，只是某種較為罕見的山珍。
搖了搖頭，他腳下速度加快，匯入人流消失不見。
片刻后。
出現在一個小巷之中。
小巷狹窄、漆黑，卻不長，只要走過小巷就步入大道，那裏不時會有衙門捕快巡察。
「讓一讓，讓一讓……」
一個渾身酒氣、醉意醺醺的人影從對面行來，身體搖搖晃晃，不時揮舞手臂撞向他人。
這種酒鬼很常見，也很讓人厭惡。
周乙微皺眉頭，側首避過。
「呲……」
兩人擦肩而過之際，一個不起眼的裂響響起，周乙雙眼一縮，腰間刀柄已經撞了過去。
「彭！」
刀柄正中酒鬼心口，也打斷對方的動作。
「偷東西，閣下找錯人了。」
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正準備踏步跨過之際，周乙眼神一寒，一抹刀光出現在暗巷之中。
「噗……」
牆壁投射的陰影，突然斷成兩截，上半截身體從腰部緩緩滑落，泊泊鮮血由斷口湧出。
「殺人了！」
「殺人了！」
這一幕，讓暗巷裏的幾人面泛驚恐，隨即嘶聲大叫，更是慌亂無序朝着兩方巷口狂奔。
其中卻也有異類。
「小子。」
兩個蜷縮著身子的大漢從地上直起身，面露猙獰撲來：
「敢動我們的人，找死！」
大漢身材魁梧，此地又是窄巷，雙手一展就堵得嚴絲合縫，凌厲刀法也有些施展不開。
而兩人雖然修為不過，卻精擅合擊搏殺之法，手拿匕首朝前一戳，就可輕而易舉取人性命。
三隻手？
這群人是鬼衚衕的慣犯，以行竊為生，常年出千、摸魚也煉就了一手瞬間爆發的本事。
「哼！」
周乙輕哼，面色在陰暗的巷道里陰晴不定。
他舉步前行，迎著兩人就撞了過去，周身更是呈現出一種類似於金屬色澤的青黑色。
純陽鐵布衫！
「彭！」
天佛手——迦葉一笑。
人影交錯，周乙整了整斗笠，快步朝巷口行去，眨眼間消失不見，唯有三具屍體留了下來。
「唰！」
一道身影從高處落下，翻了翻地上的屍體，在衙門捕快到來之前攀上牆壁，消失不見。
片刻后。
恆寶居后宅。
「少東家，那人很強，且出手毒辣。」
「三隻手的六子被他一刀斬成兩半，死的時候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另外兩人被掌勁震死。」
「大概率煉髓有成！」
黑衣人沉聲開口：
「若是我與吳兄出手的話，並無取勝的把握。」
「嗯。」方言緩緩點頭：
「那就等吧，等修成真氣的高手過來。」
「是。」
黑衣人躬身應是。
…………
離開恆寶居，出了方言的視線範圍，黑衣人幾個閃爍，在不多時躍入一處寂靜庭院。
落在庭院正中，黑衣人單膝跪地：
「屬下求見聖女！」
「有事？」
「恆寶居昨日遇到一株靈物，名曰死靈孤，方言很看重，當有大用。」黑衣人垂首開口：
「此外，身懷死靈孤那人以天佛手打死兩位換血，掌勁凝練，不知是何來歷？」
「天佛手？」
白奉月的聲音響起：
「你確定？」
「確定。」黑衣人點頭：
「屬下曾見過張長老施展天佛手，與之一般無二。」
「等一下！」白奉月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場中，薄紗下美眸圓睜：
「你剛才說，死靈孤？」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