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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重寫了家族歷史 - 九、先生字體大小: A+
     

      一份羊肉燴面七文錢。

      接下來的數天,徐三兒和徐二愣子來到新野縣城的時候。賣完四筐柿子,徐三兒都會帶徐二愣子吃一碗羊肉燴面。徐二愣子也保持了往日的作風,留下了一碗底的面條。

      湊足了束脩。

      “穿上這件衣服,隨我去縣城,爹給你交束脩,你去上學。”馬廄側屋內,徐三兒雙手架著一件疊起來的長衫,用銅熨斗熨好了的衣裳。很平,很整潔,如外界的雪地一樣。

      “你先穿上。你比少爺高多了。”

      “肩膀也寬一些。”

      “我給你改改。”

      將長衫擱在炕上,徐三兒取出了一個棗木盒子,里面放置了補衣服用的鐵針、棉線、剪刀等一些物事。

      娘死了,爹既要做爹,也要做娘。

      “嗯。”徐二愣子臉色稍稍有些漲紅,可他的衣物多是撿拾少爺的殘余品,心中連拒絕的勇氣也難道出。扯布做新衣裳,他沒這般奢望過。

      還的,以后會還的。他默默念叨。

      他換上了藏青色的長衫。

      有些憋仄。

      徐三兒伸出手掌,大拇指和無名指在徐二愣子的身上丈量、比劃,約莫覺得差不多了,他讓徐二愣子脫下了長衫。他自己坐在炕邊,一條腿蜷縮著,一條腿挨在地上。

      棉線一端抿在唇齒上,他又用鐵針撓了一下后腦勺。

      鐵針浸過頭油,一針針順滑的修改起了長衫的尺寸。

      ……

      “那件長衫很合適。”借助狐仙的力量,徐從覺得自己的身體健康了許多,他讓吳昊扶著他下了床,坐在病房窗口處,望著樓底下的車水馬龍,他開口道:“我入學的第一天,第一節課是國文課,我猶記得,國文老師打扮的很新潮,大家都羨慕著他。”

      “新潮?”聽到這個名詞,吳昊訝然。

      “是的,很新潮,他也是長衫,系著圍脖,一段垂在了胸口處。”徐從比劃了一下,接著道:“他留的是東洋小平頭,剪掉了辮子。后來聽同窗們說,他是在留學東洋的時候,剪掉了辮子。”

      “剪去了辮子,官府不怪罪嗎?”

      吳昊看過歷史網文,知道在清朝,剃掉辮子是一條死罪。

      “剪去了辮子,是殺頭重罪。”徐從嘆了口氣,“可先生不一樣,他是從東洋回國的留學生,留學生們都剪去了辮子,朝廷知道,卻也無可奈何。我們不一樣,我們得留著辮子。”

      說話間,315病房房門嘎吱推開。

      老態龍鐘的徐蓉走了進來,她提著一籃水果,“別聽你太爺爺亂講,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佃戶兒子,只曉得一手編柳筐的手藝,哪里去過學堂。”

      橘子皮綻裂,掏出橘瓣,徐蓉遞到了老人的嘴邊,“你太爺爺的事情,我這個做女兒的還不了解。”

      “我相信太爺爺。”

      吳昊搖頭。

      他篤信太爺爺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是太爺爺念出來的四句英文詩,奶奶你看!”吳昊掏出手機,翻出他放在備忘錄中的這四句詩。這首詩很好,他或許偶爾碰到了,匆匆覽閱一遍,就棄之腦后,可有了太爺爺的朗誦,這四句英文詩就變得不一樣了。

      賦予了特殊的記憶。

      徐蓉愣了一下。

      這英文詩,她并不認得。她從小雖上過學,可也只是上到了小學堂。那幾年的教育水平,并沒有如今好。英文教育雖有提及,卻很落后。更何況這么多年過去,她即使曾經略懂一些英文,可如今哪會識得眼前的這一首詩。

      小昊不會騙她。

      這是徐蓉知道的。

      望著眼前的老父親,徐蓉生出了陌生之感。

      她捫心自問,自己了解眼前的老人嗎。

      日升而出,日落而歸。托著一身疲憊的軀體回家,沾床就睡。僅剩的一點記憶,也是他作為嚴正父親訓斥她的片段。

      她從未問過老人的一生,他的前半輩子。

      或許,人一生的前半輩子,也只有躺在病床上,躺在藤椅上,看著饒膝稚童的孫兒,才會提上幾句,絮絮叨叨的回憶。

      酸甜的橘瓣入口,徐從多了一個聽眾。

      他的女兒。

      ……

      弘文學堂,曾經的縣學。里面開設了小學堂、中學堂。小學堂分為尋常小學堂、高等小學堂,各是三年。中學堂是四年。

      徐二愣子認識字,跳了班,沒入縣城的蒙養院,直接去了弘文學堂的小學堂。小學堂不像中學堂分各種講齋。只有一地。

      穿著長衫的徐二愣子刻意學著少爺的走姿,不徐不疾。只不過他到底是粗野慣了,邁動的步伐有些HD學步。

      雖未有人嘲笑,但他臉頰火辣辣的痛。

      灰白狐貍這次沒有鉆入徐二愣子的懷里,太鼓囊。它走進記憶深處從未走進的校園,望著……兒時駐足在對街做貨郎時,對此地的猜想。

      照壁一過,弘文學堂的半畝方塘顯露,清澈見底,池內的幾條紅鯉肥大,來回游曳。

      穿過抄手游廊,便可望見掛著“弘文堂”的正堂匾額。

      正堂左右各位屋兩楹,皆南向若翼。

      一幢幢飛檐斗拱。

      小學堂的講堂在西面廈屋。

      徐二愣子入了講堂,坐在最后一排。他昨天和徐三娃已入了正堂耳房,交納了束脩。

      講堂內稍有喧嚷,但多是靜謐。

      一個個學生默默溫書。

      堂內的學生,有大有小,小的有六七歲,大的比他小一二歲的樣子。徐二愣子估摸著,他應該是年齡最大的人了。

      少傾,先生走了進來。

      東洋小平頭的先生抬眸看了一下后排,似乎很訝然一個半大少年怎么會走在這里,以這般年齡,應就讀高小,或者中一了。只不過他仔細看了一眼,瞧見少年粗糲的皮膚,忽的明白了什么。

      “今日課獸。”

      先生拿起書冊,念道:“獸有兩種,其居于山野間者,曰野獸;其為人所豢養者,曰家畜。家畜性馴,可任勞力,供食品。野獸兇暴,能為人害。然獵者捕之,食其肉,或取其皮、毛、骨、角,以為器服之用。

      課獸的意思是,今日講獸。

      徐從翻開國文課本,搜尋著這其中的每一個字。一些字他認識,一些字陌生的厲害,方塊字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看的人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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