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把犯病的大夫人安撫住了，所有人都感到異常驚訝。

蘇小小與魅姬初來乍到，並不清楚大夫人的病情嚴重到了何等地步，謝雲鶴與程蓮以及所有照顧過她的下人卻是深有體會的。

她的瘋病一旦發作，整個院子都要遭殃的，得用繩子捆起來才不至於傷了別人以及傷了她自己。

尤其是提到女個逝去的女嬰……

有時甚至都不用旁人去提，她自己想起來也是好一通折騰。

激動到暈厥、喘不上來氣算輕的，有幾次她居然尋短見，可把下人折騰壞了。

大門口一片靜默，沒有人敢吭聲。

「薇薇……你是薇薇……」

程桑抓住蘇小小的手，不斷重複著這句話，蘇小小也十分有耐心一遍遍地回答她。

下人們嘴上不說，心裡卻已經有一股不詳的預感了。

果不其然，蘇小小替程桑擦完眼淚，低頭輕輕地說道：「娘，薇薇要走了。」

程桑心頭一緊，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薇薇為什麼要走？」

蘇小小扭頭瞥了眼一旁的謝雲鶴，情緒低落地說道：「爹讓薇薇走，要把薇薇趕出去。」

謝雲鶴：「……！！」

「薇薇不能走！」程桑一下子兇悍起來，猶如一頭護崽的母獸。

謝雲鶴被程桑的眼神瞪得臉色白了白，忙硬著頭皮說道：「我沒趕薇薇走，你別生氣。」

「爹真的不趕薇薇走了嗎？」蘇小小一臉無辜，指了指目瞪口呆的程清雪，「薇薇吃了她的鴿子，還打了她的臉，爹確定不生薇薇的氣了嗎？」

謝雲鶴的嘴角抽搐。

程桑護住自己的崽崽，超級兇悍地瞪向程清雪：「薇薇喜歡吃鴿子，就把她的鴿子全捉來給薇薇吃！」

程清雪炸毛：「憑什麼！」

「住嘴！」程蓮低呵。

程清雪委屈死了。

原本是想借大娘發瘋攆走那兩個小騙子的，到頭來怎麼反而給小騙子抬了身份啊？

還搭上了她那麼多鴿子！

程蓮看著女兒紅紅的眼眶，輕輕笑了笑，來到程桑面前說道：「姐姐，薇薇沒說喜歡吃鴿子……」

蘇小小：「哦，我喜歡。」

程蓮：「……」

魅姬揚起下巴：「對呀，我家小姐非常喜歡，程清雪小姐養的鴿子又肥又嫩，最適合做烤鴿子了。大小姐，我怕他們以次充好，不如一會兒我親自去捉鴿子！」

最後一句是對程桑說的。

程桑一臉茫然地看了看魅姬，問蘇小小道：「這個小妖精是誰？」

蘇小小面不改色地說道：「她是我的丫鬟，叫魅姬。」

「雞？」程桑驚訝得不得了，「她是一隻雞？」

蘇小小：「呃，不是……」

「我知道了！」程桑壓低了音量對蘇小小道，「她是一隻鳥精！」

魅姬的臉黑得不要不要的，她這麼漂亮，怎麼也是個狐狸精吧，怎麼就成鳥精了？

蘇小小壓下翹起來的唇角，對程桑道：「那，就是鳥精吧，但也是很厲害的鳥精，保護薇薇的，不讓人傷害薇薇。」

「哦。」程桑勉強接受了，嚴肅地吩咐道，「小鳥精，你去捉鴿子。」

魅姬不喜歡這個稱呼，但她喜歡吃鴿子。

好嘛，妥協了。

她笑盈盈地來到程清雪面前，「我們走吧！」

程清雪氣到跺腳！

有程桑護著，蘇小小順利地留在了程家，不僅如此，她原先的院子也不能住了，程桑要日日看見她，讓她搬進自己院子來。

謝雲鶴阻止：「不可！」

蘇小小嘆息一聲：「娘，爹大概是不喜歡我，我還是走好了。」

程桑抱住她：「娘喜歡你！你就和娘住！娘看有誰能把你趕出去！」

下人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程桑兇巴巴地瞪向謝雲鶴：「快說！你趕不趕薇薇走？」

謝雲鶴無奈地閉了閉眼：「不趕，不趕她走。」

程蓮唰的看向謝雲鶴。

程桑又道：「讓薇薇和我住！」

謝雲鶴嘆道：「……好，和你住。」

程桑拉過蘇小小的手：「薇薇，我們進去！」

然後她就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魅姬瞠目結舌：您會走路的啊……

蘇小小搬進了程桑的院子。

終於在程家留下了，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進入聖女殿，因為不論衛青需要的藥材也好，衛胥的下落也罷，都與聖女殿有所關聯。

「小姐，我去捉鴿子啦！」魅姬說道。

蘇小小低聲吩咐道：「你去查一下府上有沒有一個姓韓的蠱師。」

程清雪去碎北關時身邊帶了一個蠱師，她記得程清雪叫對方韓叔。

程清雪實在不像太有城府的樣子，去碎北關尋前朝武帝的遺物，多半是那個韓叔的任務。

他或許更清楚衛胥的下落。

「包在我身上！」

魅姬拍拍小胸脯，哼著小曲兒捉鴿子去了。

程桑進屋后，發現薇薇沒有跟上來，有些吃味兒地問道：「你剛剛和那隻小鳥精說什麼？」

蘇小小笑了笑：「我讓她多捉幾隻鴿子，我烤給娘一起吃。」

程桑又開心起來了：「薇薇做的鴿子，娘要吃！」

蘇小小看著她一身狼狽，說道：「我先給娘換身衣裳。」

程桑乖乖地答應了。

下人們抱著衣裳入內，有些遲疑地交到蘇小小手上。

其中一個丫鬟欲言又止，似是想提醒什麼，被身邊的同伴用眼神制止了。

同伴將她拉了出去。

「你幹嘛不讓我說？」

「說什麼？她又不是真主子，不過是個冒牌貨，大夫人瘋瘋癲癲的，你難道也瘋了嗎？」

「可是她會被大夫人撓傷的。」

大夫人最討厭換衣裳，她們給大夫人換衣裳前，一定得先給大夫人帶上手套，否則會被大夫人撓傷，沒一次例外。

「她逞能，讓她去！」

兩個丫鬟守在門口，等著裡頭傳來鬼哭狼嚎的動靜。

可令人意外的是，屋子裡安靜極了。

二人壯膽扒到門邊，悄咪咪地朝裡頭望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大夫人竟然已經換好了衣裳，還連頭髮都整整齊齊地梳起來了！

要知道，大夫人一是討厭換衣裳，二是討厭別人碰她頭髮，每天不知道要哄多久才能給梳頭。

程桑特別乖地坐在銅鏡前，笑嘻嘻地從鏡子里看蘇小小。

蘇小小為她簪上一支金鑲玉的簪子：「今天不戴銀飾了，金子也好看。」

「薇薇挑的都好看！」

程桑笑得像個孩子。

程蓮回到房中后，一言不發。

「娘！那個小賤人把我的鴿子全捉走了！」

程清雪氣呼呼地掀開帘子進屋，一眼看見呆坐在房中的程蓮。

她微微一愣：「娘，你怎麼了？」

程蓮回神：「什麼？」

程清雪指了指她的手：「你把給姐姐做的荷包剪了。」

程蓮低頭一瞧，睫羽顫了顫：「我……我是看這個荷包做得不太好，重新再給你姐姐做一個。」

程清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昨天還說做得很好，讓我今天給姐姐送過去的。」

程蓮笑了笑：「突然又覺得不夠好了。」

程清雪不疑有他，在程蓮身邊坐下，嘟噥道：「娘，她不會真是大娘的外孫女吧？我就沒見過大娘對誰那麼親近過！你還記得早些年爹為了安慰大娘，找了個女嬰去假裝大娘的孩子嗎？大娘當場就說那孩子不是。」

「你大娘只認那個鐲子。」程蓮神色不變，收好了剪刀，「她不會是的。」

程清雪哼道：「她最好不是！不然我和姐姐成什麼了？」

程桑瘋了這麼多年，早已淡出世人的視線，眾人提到程家，哪兒還記得有個程桑？只知程老太爺之女程蓮。

程蓮的孩子就是嫡出，是程家的唯一繼承人。

程蓮垂眸，緩緩地撫摸著被自己剪爛的荷包，風輕雲淡地說道：「程家是你和你姐姐的，你們姐妹倆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程清雪嗯了一聲。

「臉還疼嗎？」程蓮問。

「疼。」程清雪撒嬌地說。

「過來讓娘看看。」

「娘，大娘居然說我丑，明明那個冒牌貨才丑！我看大娘瘋得不輕——」

講到最後一個字時，她接收到了程蓮嚴厲的眼神。

她悻悻地閉了嘴：「知道了，我不會再亂說大娘了。娘你就是太善良了，大娘打傷了你那麼多次，你從不和她計較，還拿她當親姐姐敬重。」

程蓮拿了金瘡葯過來：「這是我應該做的，她畢竟是我姐姐。」

程清雪哼唧道：「我的姐姐要是這麼對我，我才不理她！」

程蓮笑了笑：「你姐姐不會這麼對你，你們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那是，姐姐最疼我了！噝——好疼！」程清雪的眼淚出來了。

程蓮放下金瘡葯，嘆道：「腫得太厲害了，你去找韓叔拿點葯，順便把我給你姐姐買的料子帶過去。」

「知道了。」

程清雪戴上面紗出了門。

魅姬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五虎窩在魅姬懷中。

魅姬的懷裡也香香軟軟的喲！

「居然不在程家。」

魅姬嘀咕著，施展輕功跟了上去。

馬車沒走多久，便拐進了一條衚衕。

那裡黑黢黢的，空氣里散發著染料與香料的氣味。

程清雪下馬車后，進了其中一間染坊。

魅姬飛檐走壁，來到一處屋頂上。

她輕輕揭開一塊瓦片，裡頭的談話聲傳了出來，一男一女。

女子道：「這次沒能帶回雪域天麻，聖女對你們很失望。」

韓叔誠惶誠恐地說道：「請聖女恕罪。」

女子聲音冰冷：「若非二小姐替你們擔了一部分責，你們應該清楚自己的下場。」

韓叔拱手：「是。」

女子又道：「聖女說了，計劃得提前了。」

「為何？」韓叔不解地問。

女子神色複雜地說道：「那個人快醒了。」

魅姬撓頭。

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