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下起了雨。
冷冷雨夜,狂風大作。
冰寒雨氛無情地籠罩着這片莽莽巍峨之山脈,氣溫森寒刺骨,常人根本難以忍受。
只是在這等惡劣的天氣下,林海之中居然有道半佝的身形正步伐凌亂,踉踉蹌蹌,深一步淺一步的趕着路。
「咳咳」
左手緊緊捂在骨斷之胸口部位的納蘭凡,伴隨着每一聲的咳嗽,嘴角便止不住的溢出血水來,這與撲面而來的雨水混合在一塊,口中之味甚為古怪。
「胸骨斷折,刺穿肺葉。六腑更是大傷。若不再找個地方儘快療傷,只怕最後自身會機能衰竭,血盡而亡。」
納蘭凡此刻的臉色頗為凄涼和不甘,任誰也不會想到貴為堂堂武林大派的長老,身份之尊貴,實力之強悍,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眾星捧月,何曾會淪落到當下這番喪家之犬的模樣?
之所以會造成現在這一番凄慘的結局,都拜軍部那個小子所賜。
此子刁滑奸詐、鬼蜮心腸、豬卑狗險,乃不折不扣的傾危之士,居然從背後暗箭中人,其手段之卑鄙簡直令人髮指,人神共憤。
直到這時,納蘭凡還不覺得自己錯了。
他只認為自己是因為一時大意,沒有防備,才中了林克無恥圈套。殊不知江湖之內血雨腥風,刀光劍影,曾幾何時有真正幾次所謂的公平決鬥?
難怪林克之前會當面笑他會作出這副兒女矯情之姿態,道貌岸然之徒,實是有墜武林前輩的顏面。
平時依仗權勢和武功欺男霸女、橫行鄉里、恃強凌弱,如今別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卻又怨恨上別人狼子野心,不守規則,這不是馬牛襟裾者又是什麼?
「可惡。」
「等我這次回去吞服下靈果閉關苦修,只待武道精進之日,便是那小子滿門死絕之時。」
納蘭凡是個有大野心的人。
直到此刻身受這樣的嚴重傷勢,都不準備動用百冥果來快速療傷。反而內心還蠢蠢欲動打着陰暗小算盤。
想着自己回到門派之後,第一時間擇一清幽之所,然後用普通上等之藥材來治傷,而靈果則是專門用來突破武道境界的。
其誓要將果肉里蘊含的天地靈氣全部一絲不扣的煉化,以達到最佳效果,說不定才剛晉陞第三境的他,又可以連續晉級,完美的達到操控一鼎之實力。
正所謂,物盡其用,好鋼用在刀刃上。
不同的思維和性格,決定人生每一條道路。此決斷無關對錯,唯只看結果矣。
「再走一段路,再走遠一些。等走出這座山頭,便可找個地方暫緩片刻。」花甲之年的納蘭凡,拖着殘缺之身,硬咬着牙堅持。
可惜天不遂其願。
咚。
咚。咚。
距其身後近一公里處,由遠及近的傳來陣陣木樹倒伐之轟聲,彷彿有上古凶獸重現人間,正在肆虐橫行。
納蘭凡嚇得心臟狂跳,頭皮發麻,連忙加快步伐向前狂奔,已經顧不得殘軀之身還扛不扛的住了。
而位於其後的林克,其如今內功有成,外功不俗,五感之覺極其敏銳,壓根不輸於世上任何凡獸之嗅覺,再加上玄之又玄,已開發出一絲奇異的第六感,居然可順着飄散在雨空中的點點血腥味,追尋納蘭凡的蹤跡。
人仗着一身刀槍不入,銅皮鐵骨的橫練功,遇石碎石,遇木摧木,所過之處,無物可擋,彷彿殺神降世,讓人膽寒。
本來要繞許多的路程,如今只需呈筆直距離快速逼近即可。很快便可追上。
「納蘭凡老匹夫,今天之日,便是你的死期。吾之一生,不殺弱者,能夠死在我的手下,足可對得起你之名聲。」
「還不乖乖出來領死?何必垂死掙扎?」
冷漠無情之語在深厚內力的加持下,立即響徹四面八方,如同神音灌頂,直入方寸。
「領你老母的死。」
這番話聽得納蘭凡不由在心頭直罵娘,可好漢不吃眼前虧,該閉口時便得閉口,只悶着頭亡命而逃。
「呵呵。」
「冥頑不靈!」
林克眸光如電,瞳眼之表隱隱發出絲亮光,這是內家高手所該有的特徵。
其視力之強,即使是雨霧蒙蒙的夜下,也可看清方圓近一公里的物事。
人冷笑兩聲,直盯着遠方納蘭凡的後背,當即催發中正平和之腎氣,速度再度飆升,如同發射出的炮彈,都快成了一條虛幻黑線,直逼向目標。
三秒之後。
人轟射而至。
轟!
《心意拳》第六層!
隔空傷人!
林克想都不想,抬手便是一拳而去!
倉惶逃命中的納蘭凡似有所感,當他一個激靈扭過頭來時,映入眼帘的是一隻由小變大的剛硬鐵拳,鐵拳之上有龐大氣勁爆發!
「不」納蘭凡面孔極度扭曲,眼神驚懼無比。
與之同時。
東南方向。
正跟着迷蹤蝶追跡而來的王世四人,忽然停下步伐,往聲源方向望去。
「這是納蘭凡的聲音?」王世目光驚疑不定,用着不確定的語氣,「為何他聲音中會反常的透著一絲害怕之意?」
「莫非是遇上了什麼可怕的敵人?可是其武功之高,冠絕全場,又是什麼樣的存在才會讓他如此害怕?」
王世琢磨不透。
這次任務之艱難,實在超出了他的業務能力範圍。
天見可憐。他只不過是個紅花會的精英殺手,武道修為只在第二境而已,這次卻接二連三的碰到高強武人,實在是有夠難為自己的。
「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楊慧倒也不是魯莽之人,謹慎道:「我們可以離的遠一些,如果發現另一個不速之客很強大,那我們隔着足夠遠,應該發現不了咱們。」
「倘若兩虎相爭,兩敗俱傷,那便怪不得我們心狠手辣了。」
聽完這番話,一時之間,王世默不作聲。
沉默寡言的楊西一向沒有主見,從來都是聽從母親之話。自然是楊慧說什麼,她則全部照做。反正其深信母親不會害自己的。
只有一直心不在焉的孔老漢,遵循着冥冥之中的危機感,出言反對道:「不如我們暫且下山,等明日天亮之後再來偷偷打探消息,到時安全性自然大增,不必身陷險境。」
楊慧一聽頓時呵呵冷笑,嘴角一撇,嘲諷道:「如果你怕死的話,那大可不去。只是任務結束后,我會如實向上面稟報你貪生怕死的所作所為。」
此話一出,孔老漢面色一滯,頓時不再反對。畢竟讓尊上知道是自己辦事不利而導致丟失靈果,下場肯定不會好到哪裏去。
「狗娘們,本事不大,盡會打小報告。我日你家先人。」其面上不顯,其實在心底都快罵出了花。
見場上已有三人贊同行動,王世本搖擺的心頓時壓向另一邊。
「好。」
「那我們盡量小心點。不知怎麼我總覺得有些心煩意亂的,或許是我多想了吧。」
王世仔細叮囑大家注意點,勉強一笑,便在前頭開路。
待無聲前行二三分鐘時。
忽然。
王世將頭一低,伸手打了個停止的手勢,人悄然伏着塊大石後面,凝目朝前望去。
其越看眸神越是吃驚,彷彿看見什麼不可思議之事一樣,最後更是嚇得冷汗涔涔,面色蒼白。
在旁的孔老漢一直在仔細觀其神色,見連王世都露出害怕表情,內心頓感大大不妙,遂不動聲色的退至眾人身後,然後左右觀察了下,找了個最有利的逃跑位置站着,隨時準備拔腿開溜。
要知道,孔老漢半輩子混跡江湖還依舊安然無恙,全憑三樣東西,背信棄義、坑害隊友、跑得快!
而楊慧卻是忍耐不住的探出頭看去。
只見大約七八百米之處,場上粗木橫地,殘葉紛飛,大小土坑遍佈,彷彿被小型手榴彈洗禮過一樣,不由讓人觸目驚心。
這還不算什麼,更讓楊慧驚懼的是,場中央正立着一道挺拔如槍的背影。
其衣裝較為平整,並無太大褶皺,顯然在這場戰鬥中一直都處於絕對上風的狀態,而在其腳邊還躺着一具半首人屍,之所以叫作半首是因為屍體只殘留着一半腦瓜子,另一半只怕是被活活打爆劈碎了。
楊慧剛想準備開口出聲,卻是立馬被緊張的王世連忙按住性感紅唇,並對其鄭重搖了搖頭。
開玩笑。武道高手耳力超凡,周遭幾百上千米內,只稍稍有絲異常聲響,都會被其所察覺,尤其還是在這安靜的夜裏,如果現在出聲的話,無異於直接提醒強者這裏暗中有人。
隨着王世和楊慧都看到了,旁邊一直心痒痒的楊西也想一睹場上的情況。於是和楊慧一樣,緊隨其後看去。
而隨着三人同時這麼一看,視線共聚一處,場上之人忽然肩膀微微一動!彷彿有什麼物事在其背後攀爬,使之發癢一樣。
「看其穿着,半頭人屍是納蘭凡,那立着的背影」
王世愈看此人衣物愈是眼熟,眸光逐漸凝重起來,隨後猛地瞪大雙眼,彷彿見了鬼一樣,比方才之情更加膽顫。
「這這不是之前樹上林克的打扮么?怎麼此人和其打扮如此相似?」
「莫非」
王世腦海中不禁浮上一縷極為可怕的想法。
可不待其細想。
場中之人覺得後背之異感愈發強烈,人忽然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英俊剛毅,龍眉鳳眼的之臉,眸光若星,有神而明亮,準確往王世這邊掃視去,冷聲道:「何方宵小膽敢暗中窺視於我?簡直是不知死活!難道不知道不可以輕易注視強者么?」
話音一落!
轟!
林克疾馳往那邊飛奔,隨後在氣勁勃發之間,重重一拳轟出。
「不好!被發現了,快撤!」王世大吼一聲,連忙往後退去。
孔老漢早早便等著這句話,立馬與三人分散逃開,一溜煙的鑽入密林之中,很快消失不見。
最倒霉的只有楊慧和楊西這對美艷母女了。
因其是玄學中人,自身武功平平,一來反應速度不及王世,二來反應時間和逃跑路線不如孔老漢,不出意外的留在最後墊底了。
嘭。
煞氣滾滾的林克,毫不留情的一拳打爆俏皮可愛的楊西腦瓜子。
然後右手一轉,再度轟向驚懼中的楊慧。
「不可以殺我。」
「我是苗寨草姑婆大人的傳人,你若殺我,草姑婆大人必定為我報仇!」
來不及為愛女之死傷心,楊慧慌忙之中終於祭出本命蠱——迷蹤蝶來抵擋。
七彩異蝶猶若天女散花一樣,周身不停飄蕩散開如縷縷輕逸柳絮,然後迅速擴散開來籠罩向林克。雖毒性並不是非常強烈,但有困人心神,擾人神智之效,最有利於輔助殺敵和脫身。
楊慧見此,準備趁機連忙逃跑。
經過方才只一個照面的功夫,其早已被氣勢洶洶,強橫霸道的林克所嚇破了心神了。
「旁門左道。」
林克面上發冷,閉吸一口霸烈至剛之中氣,身上陽氣旺盛如熊熊燃燒之爐火,並周遭氣流若龍捲風似的高速轉動,輕而易舉的將圍過來的詭異之氣掃蕩祛除。
「苗寨?」
「草姑婆大人?」
「那又如何?爾等鬼鬼祟祟的藏於暗處,窺伺於我,這便是與軍部作對。」
「先誅爾等,再上苗寨。如果道理講不通,那我便和你那所謂的草姑婆大人做上一場!」
林克閃身追上,一掌削平楊慧的蔥白玉頸。一顆面容艷美之女子人頭頓時衝天而起。
而林克看都不看其一眼,帶着洶湧澎湃若滔天的殺意,立即掉轉方向往王世那邊快速飛射追去。
「呼呼」
「太可怕了。基本全軍覆沒。」
「不行。不管有多艱難,我都得回家!」
「我答應篍兒,回去之後要親手做一隻竹馬送給她。我絕對不能食言,我要跑,跑得遠遠的。」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寧願不曾習武,安安心心當個平凡農家子。」
「呵呵」
王世笑容之上摻雜着苦澀的淚水,眼神中全是對在遠方家人濃濃的思念和不舍。
轟。
雨穹中電蛇一閃而過,伴隨着身影重重倒下。
「應該還剩下一個。」
果決取走橫屍於地屍體上的百冥果,林克目光微閃,腦瓜子裏高速分析。
少頃。
林克默默復回王世等人所待之地,仔細觀察了泥濘黃土的凌亂腳印,而後順着一串淺淺腳印,往林深里步去。
可沒過多久,雨勢漸大,林克擰眉而歸。
「奇怪。」
「最後一人怎麼會蹤跡全無,沒有半點聲息?這麼短的時間內,不應該可以跑多遠的。」
人喃喃自語,面露沉思,見沒有半點辦法,只得放棄滅口的打算,最終離開。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足足十來分鐘后,一道修長有型的身姿從黑漆漆的陰影中走出。
「這麼久過去了依然沒有聽到半點動靜。」
「如果此人躲在暗中窺伺,必定會被我所察覺,可我並未感到任何一絲不對勁之處。看來這最後一人是有點門道。」
林克不知對方有何手段,所以這次決定真的離開了。
待其走後不久。
林內深入四五十米里,是一片坑坑窪窪的泥潭,仿若沼澤一樣,其中一口的表面泥濘渾水似是拱出一塊圓形之狀,漂浮在水上的雜葉、雜物,傳出微不可聞的聲響。但只是過了片刻,又立馬恢復原狀,再次一動不動。
這事林克自然不知情。畢竟他早已踏上回客棧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