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與我當年一樣，勝過了門中所有真傳，感覺如何？”
道宮之中，仙氣氤氳，其上首云床處有一青年道人端坐，他正笑看看下首處，一位面上沒有多少喜色的少年道人詢問道。
“沒什么感覺！”
風秉文回應道。
“這難道不值得你高興嗎？”
“師傅，你當年也是如我這般嗎？”
少年道人語氣幽幽地詢問道，太上道即將正位的新一任道子，連敗六位真傳的消息已經在山門中轟傳。
但是他并不因此感到高興，甚至都沒有多少喜悅，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份戰績是怎么來的，若是因此而喜，未免也太不知好歹，沒有自知之明了。
“那自然不是，我當年可是堂堂正正的一一戰敗他們，而后正位道子。”
提到此事，端坐在云床上的青年道人腰背都挺得更直，神采飛揚，這是他修道生涯中最值得回憶的經歷之一。
“哦。”
風秉文語氣平淡地回應了一聲，這與他所想的一樣，他師傅當年是憑借硬實力推過去的，而他則是依靠師兄師姐放水，這才拿到了同樣的戰績。
“你已經取得了與我當年一樣的成就！”
趙君仙擺出一副欣慰的模樣，勉勵自己的弟子。
“行了，師傅，你還不知道我這些勝績里面的水分有多大嗎？”
風秉文不僅沒有半點喜色，神情甚至隱隱有些氣餒，細細回想起來，就目前而言，他不可能勝過一位師兄師姐，當然，反過來也一樣，他修行時間短，但是底蘊卻是不淺。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如今的你，已經有資格擔任太上道的道子了！”
趙君仙說出在風秉文意料外的話，這讓風秉文的神情出現了巨大變化。
“嗯？師傅，您在說什么？”
風秉文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一時間都有些錯愕，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到幻境之中。
“不用質疑，說實話，你能跟你的林師兄斗到如此地步，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若是林師兄愿意，不出三個回合，我便要敗在他的劍下，便是我有仙器護體也無用。”
風秉文非常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他在見識到了這些真傳師兄師姐的手段之后，他的心中已經再無多少傲氣，便是仙品脈象又如何，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天驕。
“你說得沒錯，若不是你林師兄有心鍛煉你，你早就敗了。”
趙君仙點點頭，認可了風秉文的話，
“但是你忽略了一點，你現在去挑戰的這些真傳師兄師姐，他們與我同輩，我邀戰他們時，他們可沒有現在這般強大。
你莫非以為，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不成，便是當年的我，去挑戰現在的他們，恐怕也不會比你好到哪里去。”
“這……”
風秉文一怔，他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對于尋常的修士而言，一處關隘，一道瓶頸，便可以卡上他們數十上百年，甚至是一輩子。
但是風秉文找上的可是這人族第一道中的真傳啊，他們又豈會困在區區元丹境，止步不前？
他們這對師徒挑戰的的確是同一批人，但所面臨的難度根本就不一樣。風秉文不可能復刻他師傅當年的行為。
“走吧，道主已經向我傳訊了，他想見見你！”
趙君仙起身，而經過自己師傅這么一番開解，心緒已經完全不同的風秉文此時周身所流露出的氣息都變得靈動雀躍起來，如朝陽初升。
“太上道主！”
聽到師傅的吩咐，風秉文連忙跟上，同時心中也浮現出期待。
太上道主，其修為不一定是太上道中最高的，但是他所執掌的權柄，一定是人族之中最大的，這是人族中數一數二的大能修士。
“師傅，道主是什么修為境界？”
被開解過的風秉文恢復了一位年輕修士應有的模樣，好奇地詢問道。
“天仙！”
趙君仙瞥了風秉文一眼，袖袍一卷，便是金光蔓延，化作大道，延伸向不可窺探的虛無之處。
“(⊙o⊙)哇！”
風秉文驚嘆，但是想一想，太上道主擁有這樣的修為，這才算正常的。
“其他道宗的道主也都是天仙嗎？”
“十二道宗中，只有三道宗是天仙，我太上道便是其中之一，其余的都是由地仙執掌權柄！”
“另外與我太上道一樣的是源始道，渾天道？”
這一點修真界常識，風秉文還是知曉的，十二道宗乃是人族玄門最強的十二宗門，但即便處于同一層次，也依舊是有強有弱的，廣大修士公認為上三，中四，下五。
上三道宗，自人族有修行者出現之時，便屹立于人族頂點，人族最強的修士基本都出自于這三大道宗。
而比這三大道中稍弱一籌的便是四大道宗，他們的地位是在人族的崛起之戰中確立的，歷經數萬年的歲月也依舊不朽，直至如今也依舊是繁榮昌盛。
而再弱一等的，便是下五道，其中風秉文所接觸過的天劍道，便是下五道之一，其立派的時間不過接近萬載而已，其底蘊遠不如上三與中四那般深厚。
但劍修擅殺伐，所以天劍道也能夠穩定十二道中的地位，不過之所以被稱作下五道，是因為這五大道宗的位置是會被取代輪換的，天劍道在下五道中，還算是歲月較為悠久的道宗。
十二道宗中，底蘊最淺的便是星宿道，其立派的時間距今為止，也不過三千年有余，這樣的底蘊，難免會遭人看輕，因此星宿道也會時常遭到其他宗門的挑戰，妄圖取代其地位。
“嗯。”
對于風秉文這沒話找話一樣的問題，趙君仙不咸不淡地應付，神情不驕不躁，而此時他腳下金光所演化而生的大道，已然到了盡頭。
無量光明隨之涌現，但是僅僅剎那之后，便盡數退去，隨之便是無垠的黑暗在眼前鋪展，身處其中，只感覺自身渺小，寰宇遼闊無垠。
“這是太虛？”
再一次見到這熟悉的黑暗，不久前的經歷浮現心間，原本一直跟在趙君仙身后的風秉文也不由腳步一頓。
便是尋常的仙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送到了太虛，也要不了多久，便會化作一具凍尸，更別提他一名小小元丹修士了。
“不是，這里只是能看到太虛而已。”
一道聲音回應了風秉文，但那不是趙君仙的聲音，風秉文循聲望去，頓時就看到了一位踏足虛無，背對著他的道人。
當風秉文的目光落到那身影的一瞬間，他的心神注意力便全都被吸引了過去，有那么一剎那，風秉文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道”，不，那并不是錯覺。
這身量稱不上高大的道人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道蘊，蘊含天地大道至理，萬物運轉之秘，其悟性極高者，驟見之下，因此頓悟，修為大漲也非難事。
“道主！”
風秉文反應過來，連忙作揖行禮。
雖然眼前這位道人并沒有轉身，但是風秉文卻有一種渾身上下全都被看透的感覺，這同樣不是錯覺。
而他的余光偷偷瞥向身邊，卻發現引他來此處的趙君仙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也不知是在何時退走了，獨留他一人在此面對太上道主。
“你很不錯！”
沒有等風秉文的心中升起忐忑的情緒，那背對他的道人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樸實無華的古拙面容，難以形容其容貌。
因為風秉文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清這位道人的模樣，明明他就站在自己眼前，自己也能看到，可他的腦子就是記不住。
“就由你來接任你的師傅，成為我道宗新任的道子，你意下如何？”
“道主，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經歷了許多，越發覺得，我不配此位！”
風秉文此語乃是肺腑之言。
“勿要過分自謙，你已連勝本門六位真傳，當得此位。”
“這其中的緣由，道主難道還不清楚嗎？”
風秉文很難形容自己此時的心緒，對于太上道子之位，雖然稱不上朝思暮想，但也算是他所求的，可是沒想到，如今太上道主點名讓他當，他居然開始推脫了。
“真要算起來，我大概就是門中最弱的真傳弟子了，如何能配此位？”
“你是不是最弱還真不好說，但你一定是本門最為年輕的真傳弟子，這一點毋庸置疑，若是給你那些師兄師姐一樣的修行時間，他們定然不是你的對手。”
太上道主此時的心緒也很是復雜，這要是換做其他的門派，道子之位空缺，這下面的弟子早就斗起來了。
可是到了太上道，門派之中倒是一派和諧，大家互相謙讓，可愣是沒人要當。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主動想當道子的弟子了，可是又開始推脫了，這怎么能行。
雖然這位弟子身上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問題，但是在他這位道主看來，那點隱患，問題不大，那群從荒古時代活下來的老家伙，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罷了，不安分，全都捉過去填海眼。
“……”
雖然這位道主承認了自己的天賦，但是這話聽得風秉文沉默了。
“怎么？據貧道所知，你先前為了道子之位，可是一直尋你師傅鬧騰，怎么如今到了最后一步，卻又躊躇不前，不敢接掌此位了？”
“不是不敢，只是弟子覺得不配！”
“貧道說你配，你便配！”
“我……”
“風真傳。”
沒有讓風秉文繼續說下去，那置身于太虛之景中的太上道主開口，喚出的卻是風秉文此時的身份，
“你莫非以為貧道算不出你前些日子所做的勾當嗎？”
“不知道主所講的是何事情，弟子實在不明白，還請道主示下！”
風秉文的心中咯噔一下，但是他思來想去，自己似乎也沒干過刨人祖墳這一類缺德冒煙的事情，因此他又在極短的時間內鎮定精神。
至于天書是否會被這位道主發現，風秉文已經不擔心了，這都是他面見的第二位天仙了，要被發現的話，他師傅的那位天仙父親就該看到，而不會等到現在了。
“寇可往，我亦可往，當真是好氣魄呀，貧道年輕的時候可還沒有這般血勇。
只是你風真傳與人約定奪得道子之位后，便前往妖魔之地，揚我人族聲威，怎么到了此時此刻，你風真傳反倒是躊躇不前？
難道想要推脫不成?這可未免也丟人了！這還不光是丟你自己的人，你還丟了我太上道的顏面？”
“不是，道主，弟子絕無此意！”
風秉文連忙解釋道。
“既然無此意，那本門的新任道子便是你了！”
“我這修為是不是不大合適？”
風秉文疑慮重重，跟著那些同門的真傳師兄師姐過招后，風秉文自信同階無敵的心態，確實是受到了不小的撼動。
“挺合適的。”
太上道主已經沒有心思與風秉文這般糾纏下去了，在他看來，只要敲定了道子的人選就可。
雖然眼前這小子身上問題一大堆，但是他這體質確實不差，雖然只是剛剛晉升成為元丹修士，但是只要再給他一點點時間，他便能夠趕上上一代修士。
冊封他為道子，把他轟出山門外，讓他在九洲溜達，甚至去妖魔之地耀武揚威，這都是不錯的選擇。
就他這體質，還有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機緣，與人斗法，只要是在同一境界，即便是不敵也不可能落敗，最多就是平局。
若是有些老不死的不要面皮，強行出手，他這道主正好也可以趁著機會，出手活動一下筋骨，順便增強一下太上道的存在感，免得在太上道仙人長期不出山，就有些家伙把他們當做不存在。
“罷了，小子，貧道就這么跟你講吧，這道子，你若是愿意當，那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你也得給貧道當，難不成你想讓你攪和出來的事情讓你師兄師姐替你擦屁股嗎？這天下可沒有這般好事。”
天仙一念，便是千回百轉，風秉文都沒有想好說辭，便聽到這位道主的畫風語氣大變，這頓時就讓他措不及手。
與此同時，初見這位道主時，那高深而又不可揣測的氣度，在他心中立起來的偉岸形象，頓時就如泥石流般，迅速崩塌。
“道主既然都這么說了，那弟子豈有不從之理！”
“善！”
可以看到，卻無法記住的道人臉上露出了和藹的微笑，下一刻，風秉文的眼前便是天旋地轉，隨后他的眼前，便出現了趙君仙的身影。
“師傅，我現在是道子了。”
剛剛開口說完，風秉文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因為他忘了很多東西，更準確的說，是剛剛所見的一切，幾乎都沒有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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