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

  「嗡~嗡~」

  直到一陣手機震動，才將唐小琪從初次的人機互動體驗中驚醒過來。

  她看了看手機來電顯示……鄭晚？

  撇了撇嘴，直接掛斷。

  然後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覺，自己居然和一個語音助手聊了一整天，而且現在還有些欲罷不能……

  她現在只有一種感覺……這東西簡直是成精了！

  之前在大洋彼岸，她的導師曾說，他此前參加過骨歌的一個名為「Meena」的非公開AI研究項目。

  與「它」對話之後甚至產生了「對方是有意識」這樣的錯覺。

  她原先還以為這種技術距離人類還有相當的一段距離。

  但是今天在看似AI技術更加落後的國內，她居然真的體驗到了。

  她已經無法判斷，對面的到底真是一堆代碼，還是個摳腳大漢……

  是「人工智慧」，還是「人工」智能？

  這究竟是奇蹟般的技術突破，還是人為的製造噱頭？

  雖然心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但是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這款產品一旦上市，小度、小愛、小精靈什麼的……怕是會被碾成渣渣……

  就是有點奇怪，部門給她們的任務不是探索擁有廣闊市場的「家庭應用場景」。

  反而是想要先開發一款小眾的「車載智慧音箱」？

  「小唐，下班了，今天新同事聚餐，一起走啊！」

  這時，之前帶她入職的人事小姐姐突然走過來道。

  「哦哦！好。」

  唐小琪也覺得腦子有些嗡嗡的，今天受到的衝擊實在有些太大，是該換個地方喝一杯冷靜一下……

  跟著一群新人同事走出大樓，唐小琪這才突然想起來。

  「對了，我們下班不用打卡嗎？」

  「不用，看見門口那個探頭了吧？

  上下班都是無感打卡的，聽說是人臉識別，你們部門的技術真是厲害，我們人事的工作輕鬆多了。」

  「呃……是麼……是很厲害……」

  「對了，一會兒打車記得要發票，用手機拍張照直接上傳到公司ERP上，部門會自動識別報銷的。」

  「啊？」

  「嘿嘿！方便吧？財務那邊的幾個小姐姐都說她們快要失業了，哈哈！」

  唐小琪一陣沉默。

  是啊，企業的無紙化和信息化，意味著管理成本的極大降低，也意味著許多崗位不再重要。

  這還只是明面上帶來的改變。

  要是再加上分布式區塊鏈技術提供的網際網路「信用擔保」……

  別說財務，就算是審計都不再重要。

  所以，何止是小度、小愛、小精靈……

  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怕是也要瑟瑟發抖了？

  ……

  第二天，江浙省寧海縣。

  「杭市建投那邊也中標了？嗯！我知道了。

  儘快抽調技術人員過去，這第一批政企客戶一定要服務好……」

  胡一飛聽著手機里的匯報，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驚喜的表情。

  這已經是他們正式開始「天樞」的招投標之後的第5家政企合作意向。

  技術的推廣是有壁壘的。

  用戶需求、地方特色……市場上的，還有灰色地帶的……

  但是市場壁壘的牢固與否，始終還是取決於技術的衝擊力夠不夠強。

  一款顛覆性的產品，哪怕你就是築起高牆，也會有無數的「梯子」主動翻越……

  胡一飛率先將公司的推廣重心放到了自己更加熟悉的政企招標上，果然率先取得了相當不錯的開門紅。

  他的想法是典型的自上而下，城市包圍農村。

  目前市場上的企業雲ERP系統五花八門，SAP、ORCAL(甲骨文)、用友和金蝶等幾個頭部企業，已經將國內市場瓜分完畢。

  作為一款名不見經傳的新產品，哪怕產品質量再好，沒有市場認可度和知名度，那也只是寶劍空利。

  所以他的第一步，是從這些國營政企打開突破口，打出口碑和名氣！

  至於那些中小型的私營企業……

  由於資金吃緊，目前他只做了一個首月免費的推廣掛到國內幾個平台試用，等到白夜紀手頭寬裕了才能進行大面積的廣告和地推。

  掛斷電話，胡一飛打開車門下了車，抬頭看向面前的一大片生產園區。

  只見園區前寫著金燦燦的一行公司名——

  「愛豆電動汽車有限公司」！

  「我胡一飛……又回來了！」

  他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沒錯，這是他第三次來這裡。

  第一次來這裡是考察投資項目，當時是一擲千金、躊躇滿志。

  第二次來這裡是為了撤資，不過那位鮑總以出差為由，他連人家的面都沒見著，離開時像鬥敗的公雞。

  第三次來，他覺得自己又行了。

  如果要形容他此時的心情，那應該是……氣吞萬里如虎！

  ……

  「胡總，我們老闆真不在公司，他最近去法蘭西籌錢去了，而且公司是真沒錢了，您……」

  「別廢話，我今天不是來要錢的，我是來投資的！」

  「呃……」

  於是……不到五分鐘，鮑總就一路小跑到了胡一飛面前……

  見胡一飛面色不善，只能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呃……呵呵！胡總，好久不見，還是那麼丰神俊朗啊！」

  沒搭理鮑總伸過來的雙手，胡一飛扯了扯嘴角，冷笑道。

  「呵！鮑總坐的是火箭吧？這麼快就從法蘭西回來了？」

  他當然有理由生氣，就是眼前這傢伙，ppt做的天花亂墜，結果一個降低補貼的公告，就直接被打回原形。

  害得他差點資金鍊斷裂，萬劫不復……

  要不是有任務在身，他今天真想好好把人給揍一頓出氣。

  「呃……胡少您別生氣，我這不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嗎？

  這幾天不僅是投資人、供應商天天堵門，連法院傳票我都接到好幾張了。

  都成失信人了，別說飛法蘭西了，我現在連去鄱陽湖跳湖都買不起高鐵……」

  看著一臉苦澀，哭窮裝可憐的鮑總。

  胡一飛心裡有火氣，頓時也不知道往哪裡發。

  對方的近況他自然是知道的，要說比慘，2018年的年度「最慘人物」里，肯定有這位鮑總一份……

  說起來，這位鮑總從2006年就開始進軍新能源賽道，入行的時間與BYD的王總幾乎是同一時期，可以說是業內的元老級人物。

  能看到電動車未來的發展，還很有魄力的直接all in造純電動車，眼光自不必說。

  能從一個電動車零部件經銷商，做到國內知名的新能源製造企業，個人能力也不必說。

  要不是太依賴政策紅利，那公告來的又如此突然，說不定明年還真就能按照計劃上市，讓愛豆再上一個台階。

  雖說是依靠補貼嶄露頭角。

  不過對於一家缺少資金，根本沒能力做大規模研發投入的創業型企業來說，抓准一切時機和條件發展壯大，哪怕是靠著補貼呢，也無可厚非。

  這也算是合理利用規則漏洞。

  被外人說成「P補」企業，雖然不冤枉，但是這裡面的無奈，或許也就只有鮑總這個當事人才能懂吧……

  只能說時也命也。

  見胡一飛火氣沒那麼大了，鮑總這才陪著笑，小心翼翼的說道。

  「胡少，愛豆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公司帳戶上真的是一分錢都沒有了，下個月的員工工資都還沒有著落。

  你如果想撤資，這樣，我辦公室里你看上什麼，直接搬！」

  「你少跟我來這套，我再缺錢，也不缺你那些桌椅板凳！

  我這次來，不是來要錢的！」

  鮑總頓時眼睛放光！

  「這……這麼說，您真是來投資的？」

  他能飛奔而來，不就是衝著這句話嗎？

  哪怕只是一線希望呢，他也只能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胡一飛沒好氣的看了鮑總一眼。

  「沒錯，我就是來投資的！」

  「真的？」

  鮑總頓時大喜過望！

  愛豆現在這幅鬼樣子，居然還有不想撤資，還想著追投的大冤……啊呸！是大金主？

  這得是什麼樣的「奉獻精神」？

  「那……那您打算投資多少？」鮑總滿眼的希冀。

  胡一飛眼神古怪的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鋼鏰兒。

  大拇指一彈，那硬幣就叮叮噹噹跳到了鮑總的面前。

  鮑總：「……」

  看著桌上咕嚕嚕停下的一元硬幣，他臉色直接就黑了。

  一塊錢？！

  合著你今天是來消遣我的？

  「就這一塊錢，我們要你全部的股權，包括土地、生產線、廠房等固定資產以及愛豆的純電動乘用車生產資質。」

  一塊錢，就想買我價值數億的資產？

  你……你們這是想要明搶啊！

  想到對方的身份，鮑總心中一驚，後背汗立刻就下來了。

  不會吧？難不成對方惱羞成怒，準備動用背後的……

  「當然了，你們的債務，我們同樣可以接手。」

  一句話，讓鮑總從地獄回到了天堂！

  「此……此話當真？！」

  愛豆此時陷入了銷量大幅滑坡以及供應商債務拖欠危機，早已經是資不抵債。

  上個月愛豆電動汽車的累計銷量只有可憐的354輛，幾乎只有去年同期的10%。

  單就這個數據，你就知道愛豆如今的營收是如何斷崖式下滑。

  可以說幾乎失去了繼續經營下去的可能性。

  這種時候，1塊錢買下所有股權和債券，讓他能夠從泥潭裡脫身出來，這買賣絕對是他賺了啊！

  「沒錯，而且你還可以當你的總經理，公司一切人事崗位可以保留一年。」

  胡一飛的話，又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對愛豆這個自己一手創造的企業，那就跟自家養大的孩子一樣，自然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

  可……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事情？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胡少，愛豆的情況你或許不太清楚，車子現在賣不出去，不解決這個問題，公司根本經營不下去。

  我自己都已經絕望了，根本拿不出辦法。

  你們確定，還要買下它？」

  他不理解，這除了背一屁股債，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既然敢買下來，自然有辦法解決賣不出去的問題。」胡一飛一臉自信。

  「你們的辦法，該不會是降價吧？」鮑總狐疑道。

  畢竟怎麼看，想解決賣不出去的問題，似乎也就只剩下這個「殺手鐧」了……

  他苦笑著搖頭勸道。

  「胡少，行不通的！補貼退坡之後，現在的價格就已經是我們的成本線了，再降價，那是賣一輛虧一輛。

  別的公司或許還能這麼燒錢，可我們公司已經沒有錢燒了啊……」

  「降價？我們的解決方案，才不是這種低級的做法。」

  「不是降價，那你們有什麼辦法？」鮑總一臉茫然。

  他這個創始人、業界元老都沒有辦法，你一個根本沒有從業經驗，投資眼光還十分堪憂的二代能有什麼主意？

  「自動駕駛聽過沒有？智慧出行聽過沒有？」

  「呃……」

  鮑總一臉懵，腦門兒上頓時淌下一條條黑線。

  智慧出行也就算了，自動駕駛？

  我這特麼的是A0級微型車好吧！

  你當我造的是特斯拉啊？

  我以為我很能寫ppt了，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你特麼比我還能扯！

  看著一臉蜜汁自信的胡一飛，鮑總強忍著吐槽的欲望，好心提醒道。

  「咳！胡少，目前市面上的車規級雷射雷達，一個要上萬……我說的是美金……」

  字面意思就是，人家一個自動駕駛的配件，就夠買下自己一輛車……

  你拿什麼自動駕駛？

  「誰說我們需要雷射雷達了？」胡一飛看了他一眼。

  「據我們了解，你們不久前推出的主力車型愛豆D3，在安全配置方面，應該是配備了車道偏離預警，前車防撞預警，行人檢測預警等主被動安全配置……

  還有一前一後兩個攝像頭，以及集成ADAS預警和行車記錄儀功能，對吧？」

  鮑總對胡一飛居然能夠如數家珍般，如此詳細的說出自家新車的配置很是驚訝。

  他立刻明白對方不是無的放失，或許真的是有備而來……

  「是這樣沒錯，呃……你們該不會想走『純視覺自動駕駛』路線吧？

  那樣成本確實是低，但技術難度太高了。

  好吧，就算你們有技術，以愛豆D3的配置也根本不可能達到自動駕駛最基礎的硬體技術要求……

  哪怕是特斯拉都做不到。」

  即便是純視覺自動駕駛，對車輛的硬體也是有最基本的要求的。

  比如攝像頭角度和數量，還有車載晶片、電路改造等等……

  哪怕胡一飛他們真能解決這些技術問題，那愛豆D3也得經過一番大改。

  而生產線大改意味著巨大的資金投入，這是目前的愛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呵呵！」

  面對質疑，胡一飛只是呵呵一笑。

  全自動駕駛做不到，我們可以先做局部自動嘛！

  比如……

  停個車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