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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上嬌 - 三百三十:知遇之恩(四千字大章)字體大小: A+
     

    一封書信落了款,崔潤取了信封嚴嚴實實的合上,朝外頭叫了人進屋中,吩咐了好一番話,只交代他將書信連夜送回應天府,親手交到老太太手中,一刻也不許耽擱。

    小廝聽了這話,哪里敢耽誤工夫,忙應了聲,接下書信,一轉身就往外退了出去。

    高孝禮摸了摸鼻頭:“姐夫現在有什么打算?”

    崔潤抿唇看向他:“這之后,陛下就該揪出甄氏一族了吧?”

    高孝禮也無意瞞他,便徑直的點了頭:“這話放到外頭,我是決計不能講的,只是姐夫問起,我說給你聽也無妨。”

    崔潤點了點桌案,也不開口,直勾勾的盯著他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高孝禮仔細想了下,才繼續道:“甄家要倒霉,是陛下鐵了心的,至于談家——那是積年累月的舊怨,不要說陛下,就算是太后,也不會輕易放過。姐夫是明白人,也不需要我再往透里點了吧?”

    崔潤呼吸一窒,覺得喉嚨處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的在掐著他,叫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沉默了許久,也在認真的思考高孝禮的話。

    其實這些,他早就應該想到的。

    只是平靜了這么多年,他竟真的大意了。

    怪不得前些日子,高孝禮會直言問他,為什么一定要瓊姐兒嫁給談昶年。

    他不由的抬眸,看向高孝禮。

    其實高孝禮心里什么都清楚,所以才會說他和老太太舍棄了瓊姐兒。

    崔潤無奈的搖了搖頭:“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么打算,無非是走一步算一步,若能不觸陛下的逆鱗,自然將來還有出人頭地的日子。”

    高孝禮等的,其實就是這句話。

    陛下雖然現在還無心動崔家,也沒有要動崔潤的意思。

    可是許維淵已經咬上了崔潤,等到崔溥被押解入京,牽連出甄家的事情來,許維淵還指不定要怎么參崔潤。

    倒不是說二人固有舊仇,只是許維淵這個人實在是又臭又硬。

    他要是一心覺得崔潤當日包庇崔溥,先是為了兄弟情義,后是也同云南有瓜葛,那參奏的折子就會一道接著一道的呈送到陛下的面前去。

    崔潤現如今還在京城頻繁的走動,眼下看來,可實在不是什么妙事。

    他今天說這些話,無非是希望崔潤自己看明白現在的處境,能夠盡早的抽身而退,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這會兒聽他松了口,高孝禮也不由的長出一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了下去。

    “姐夫既然是這樣想的,就早些動身回應天府吧。”高孝禮聲兒很平,話語中是不起波瀾,“崔溥的事情鬧出來,家里指不定要如何恐慌,二房和三房也是心思各異的,還是要姐夫親自鎮著才好。”

    他的話說的很是委婉,聽起來全都是在替崔潤做考慮。

    可實際上崔潤聽得出來,這是催著他快點離開京城啊。

    于是崔潤瞇了眼:“你似乎很怕我留在京城?”

    高孝禮一楞,轉而唇角微揚:“我沒什么怕的,只是好心勸姐夫罷了。說到底咱們還是一家人,如果照姐夫這個做事的方法,將來難免要出事。”

    崔潤沉了沉聲:“你在嚇唬我。”

    這句話不是疑問,反倒是平靜的陳述。

    高孝禮也沒立時開口去反駁他,反而整個人往椅背上靠了靠,斜眼看過去:“姐夫當是什么都好,我還是那句話,京城是非地,實在不宜久留,姐夫還是早日選了黃道吉日動身回家的好。”

    他說完后,見崔潤動了動唇,似乎是有話要說,于是先他一步開了口,繼續說道:“姐夫是辦大事的人,兒女情長不看在眼里,只是自己的兩個兒子,總該上上心。昱哥兒長久的留在京中,同旻哥兒處在一個屋檐下,在我看來,也不是什么好事。”

    聽了這句話,崔潤心里不由的一沉。

    他突然就想起了薛成嬌的匆匆離府,還有小兒子的萎靡不振,甚至于他剛到京城的那兩天,兩個兒子貌合神離的樣子,他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此時高孝禮提起,也許是無意,也許是有心,但總歸是給他提了個醒兒。

    京城不光有前途,還有薛成嬌——

    他如此想著,就沖外頭叫了人進屋。

    屋外守著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推開門邁進屋中,拱手請了安:“老爺什么吩咐?”

    崔潤掃了一眼過去:“才剛不是給了你兒子一封書信,叫他帶回應天府交給老太太嗎?”

    來人沉了沉聲,點頭應了個是。

    崔潤想了下:“現在就派人去追他回來,你去告訴二爺,叫他帶上信帶上人,先行一步回家去。”

    來人是只管聽吩咐守本分的,一個字也不多問,噯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高孝禮聽了他這樣的吩咐,眼底黑了又黑:“姐夫這是不打算走了?”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但是現在不是走的時候。”崔潤深吸了一口氣,“前兩日約了康定伯三日后小聚,我如何好動身離京?你既然有兩宗擔憂,我如今先打發昱哥兒家去,你也放寬心吧。”

    高孝禮眉頭緊鎖,一個勁兒的搖頭。

    可是崔潤有崔潤的脾氣,他是做妻弟的,能勸他一次兩次,卻不能三番五次的說這些話。

    大家都是在朝為官的人,他一個勁兒的要崔潤離開京城,說得多了,難保崔潤心里會犯嘀咕,也許他是怕將來出事會連累到自己呢?

    這一點,是高孝禮絕不愿見的。

    于是他只好收了聲,所有的后話一概都不再提了。

    再說萬云陽那里,他一路隨著其素進了宮,搭眼掃了掃走動的方向,咦了一聲:“陛下在清風殿?”

    其素也不回頭,只管在前頭引路,回了一聲是。

    萬云陽心下犯嘀咕,嘴上就問了句:“可知道陛下是為了什么事情召見的嗎?”

    其素的身形分明頓了一下,而后卻搖了搖頭,推說不知。

    萬云陽看人看的多了,其素方才那一頓,顯然是心里有事兒,叫他隨口一問,剛好勾起了那件事兒。

    他推說不知,擺明了是事關緊要,不是出自陛下之口,他不好告訴自己罷了。

    萬云陽也不去為難追問,只是眉頭擰的更緊了些,腳下的步子便也快了些。

    等二人一路進到清風殿中,其素上前去,在皇帝耳邊回了兩句話。

    只見皇帝左手微微一揚,旁的什么也沒多說。

    其素會意,從殿上退下來,領著一眾殿內人退了出去,親自在大殿門口把守著。

    萬云陽見此情形,便知道皇帝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要單獨同他說,心下便更提了兩口氣上來。

    皇帝虛空朝著殿下一字排開的太師椅指了指,示意萬云陽坐下回話。

    萬云陽拱手謝了禮,才挪動步子,往太師椅那頭坐了過去。

    等他坐下后,皇帝似笑非笑的問道:“你老師近來告假,說是出了年后舊疾復發,如今臥病在床,朕也派了太醫去看過,太醫回說倒是不怎么要緊,只是要臥床靜養,你去看過他了嗎?”

    萬云陽不知道皇帝為什么突然提起他老師來,輕咳了一聲:“出了年后政務繁忙,老師這一告假,內閣中好些事兒還要臣來處理,到如今還沒抽出空來去看看。”

    皇帝哦了一聲。

    這一聲意味深長,可是究竟是喜是怒,萬云陽竟也一時分辨不出來。

    他正待要問一問,何故突然問起這個。

    皇帝那里已經又開了口:“一會兒出了宮,去看看他吧。你不去,只怕有旁人很快就要登門了。”

    萬云陽愣在了座位上。

    皇帝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的,可是他指的又是什么?

    老師身體抱恙,太醫是去看過的,如果皇帝是在懷疑老師裝病來躲避眼下的紛爭,那么這個顧慮,也早就該打消了啊?

    疑惑二字布滿了萬云陽的臉,他抬頭看向寶座上的那抹明黃:“陛下所指的旁人,又是何人?”

    “何人啊——”皇帝一手托著腮,拉長了尾音,嘴邊還噙著笑,看向萬云陽,“白啟桓,云南,當然,也可能是王芳的部下。”

    “咚”的一聲。

    皇帝順勢看向殿下,正好看見萬云陽手中的白玉朝板跌落在地。

    “萬卿,你的東西掉了。”

    萬云陽驚愕不已,還帶著些心悸。

    這是什么意思?

    不,根本不需要再多做思考。

    皇帝在懷疑老師。

    他知道王芳幾日前就被關了起來,只是關在了那里,他不清楚,也不該過問。

    王芳還算是宮里的內臣,要處置,要交辦,都是其素和劉光同的事兒,他無權過問,而陛下既然不說,就證明也不想讓他插手。

    白啟桓的事情,他也是多少知道的。

    可是這些人、這些事,和老師又有什么聯系呢?

    “萬卿,你的東西,不撿起來嗎?”

    皇帝悠悠吐出一句話,叫萬云陽一個激靈,陡然回過神來,忙彎腰下去,將朝板撿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看向皇帝那里:“陛下的意思是說,老師和甄家,也有瓜葛嗎?”

    他不敢輕易地用上勾結二字。

    這兩個字的厲害,他太清楚了。

    而且,如果陛下所說的意思是真的,那么他的老師,當朝的首輔,才是陛下對立面上最大的那個敵人。

    王芳根本就不算什么,他能在這個時候就被揪出來,說明云南也并沒有太將他當做一回事。

    而老師呢?

    直到事情將要塵埃落定時,陛下才動了心思去懷疑、去揭穿——

    萬云陽突然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皇帝看著他臉色幾變,眼底忽而明忽而暗的,就咂了舌:“你覺得呢?”

    萬云陽險些控制不住自己要站起身來,可是他身形未曾動,就先看到了皇帝眼底的探究。

    那樣的眼神,如同當頭一棒,叫他立時清醒了。

    他想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陛下生性多疑,他又是公孫睿華最得意的學生——

    皇帝看著他坐回去,反倒笑了:“你怕朕懷疑你,所以不敢替公孫分辨,是嗎?”

    萬云陽臉色一白。

    皇帝的話一針見血,他是在害怕,是在替自己擔心。

    萬云陽張了張嘴,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帝沖他搖了搖頭:“其實有的時候,朕也在想,猜忌誰、信任誰,憑的究竟是什么呢?以往朕從沒有懷疑過公孫,即使是到了今天,朕仍舊拿不準,也只是心里存了個疑影兒罷了。”

    萬云陽的聲音在喉嚨處滾了滾,終究還是發了聲出來:“陛下,如果說老……公孫大人和甄籍勾結,那他又為了什么呢?當朝的首輔閣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何苦要自掘墳墓呢?公孫大人是兩朝老臣了,他沒道理做這樣的事情的。”

    “所以朕也很懷疑,可是萬卿——”皇帝拖了拖音,“這幾年,朕辛苦布局,要開辟一個新的朝堂格局出來,公孫不會看不出來。內閣之中,朕這樣抬舉你,早晚有一天他地位是保不住的。搭上云南這條線,對他未必沒有好處。”

    萬云陽聽了這些,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為至忠盡忠。

    如果公孫睿華真的是為了自己的首輔地位,暗地里和云南勾結上,這就是不忠。

    可是他會嗎?

    萬云陽有些猶豫起來。

    他能有今天,還是全靠老師一手提拔。

    縱然陛下有心抬舉他,可是當年若不是老師,他又如何入了陛下的眼呢?

    知遇之恩,永生難忘。

    可是今日,陛下說出這番話,他卻一個字也沒辦法替老師做分辨。

    萬云陽的臉色更白了些:“那陛下希望臣做什么?”

    “朕說了,”皇帝丟出這三個字,眼風向殿下掃過去,最終目光還是落在了萬云陽的身上,“公孫府,你不去拜訪,只怕別的人就要登門了。”

    萬云陽心里咯噔一聲,終于明白了皇帝召見他的用意。

    老師對他是不會設防的,陛下是要他利用這份信任,是公孫府一探虛實。

    也許得不到想要的,可蛛絲馬跡,總會有跡可循。

    萬云陽藏在官服下的手,下意識的攥成了拳,而后是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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