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齊后，顧安寶在鏡子前面仔細觀摩自己這張臉。
她一直知道，自己生得很好。
從小，身邊的親戚長輩，或者是學校里的老師，無一例外的都夸她長得可愛，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然后這些人在得知她的病情后，都會不約而同的，流露出同情和憐惜的目光。
顧安寶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白一些倒也還好……但是唇色也泛著病弱的蒼白，顯得沒有精神。
從來沒有化過妝，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那些化妝品，女孩子愛美的天性卻是骨子里就有的。她偷偷溜進顧安琪的房間里，在她的梳妝桌上找到一只口紅，小心翼翼的在自己的唇瓣上抹了抹。
一張小臉立即顯得嬌艷起來。
不知怎么，突然緊張起來……
這就要去見他了么？
等見面了，她應該說什么？
——陳昱珩，其實我就是阮阮……我……我是你的機器人！
啊……不要！
這樣說太難為情了！
顧安寶捂著自己的面頰，小心臟突突突的跳著。
冷靜……冷靜……
不要激動……還沒見到他呢……
先打車去rk大廈，要見總裁的話，是不是需要找秘書預約？
或者她應該在總裁專用電梯那里等他……
也不行，說不定有保鏢，根本不讓她湊上去。
怎么辦？
不如去公寓吧，對，去公寓門口等他回家吧！
顧安寶心里思量著，一面往外走，剛走到顧安琪房間的門口，聽到外面爸爸媽媽的聲音。
“哎，小寶不在她的房間里。”
“是不是和她姐姐一起出去了？算啦，這事還是先瞞著她吧，別讓她知道比較好。”
顧安寶的腳步停住，正要擰開門的手也慢慢收回來。
什么事……要瞞著她？
她站在門后，一時有些迷茫。
顧爸在外面說道：“可是，我覺得這件事，我們應該征求她的意見，畢竟適配的心臟不是時時都有的，錢不夠我們可以先借……”
“別說了！”顧媽的聲音突然拔高，有些尖銳，“難道我是心疼那幾個錢嗎？！我女兒剛從那鬼地方撿回來一條命，你就要把她送回去？！你就不能讓她好好過幾天安生日子嗎？”
話音最后，隱隱帶了哭腔。
顧爸重重的嘆了口氣，伸手撫在顧媽背上，“我也心疼她啊……可是難道就因為失敗了一次，咱們就不治了嗎？這么多年了，你甘心？你認命了？”
顧媽捂著嘴低聲哭泣著。
顧爸嘆息著說道：“算了，這次適配的心臟，適配率還不如上次高，算了吧……我只是覺得好歹應該告訴孩子一聲，她已經這么大了，咱們不能什么都瞞著她。”
顧媽哽咽著道：“上次成功率有87%手術都失敗了，這次的才79%……老顧，你說怎么辦啊，醫生說她活不過二十歲……我……我可憐的孩子……”
房間里，顧安寶如墜冰窟，整個人僵直的站著。
什么……
活不過……二十歲……
“你別這么悲觀，也許不用多久，我們就能找到合適的心臟……”
“怎么可能呢……我們等了這么多年，成功率最高的就是上次87%……手術卻失敗了，醫生說她的身體再承受不了第二次失敗了，如果再……再失敗……我的女兒就沒了呀……嗚嗚嗚嗚……我的女兒……”
“好了，別哭了……讓孩子回來看見像什么樣子，她現在情緒經不起大波大浪，別嚇著她……快擦擦淚……唉……”
“是咱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上次手術失敗，傷了身體，她也不至于撐不到二十歲……老天爺這是要戳我的心窩子嗎？早知道……當初我們就不該帶她去做手術……”
…………
顧安寶退后一步。
又退后一步。
她像失去了靈魂，動作僵硬的一步一步退到梳妝桌前，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走一樣……
不敢弄出響聲，怕被外面的父母聽見，扶著桌子慢慢坐下，呆呆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莫名的，想笑……
像一個被打回原形的小丑……
多么滑稽……
她抬手，從桌上紙巾包里抽出一張，一下一下擦去唇上的口紅。
現在自己的這顆心臟，只能撐到她二十歲么？
也就是說，還有一年半的時間……
除非遇到合適的心臟。
也不是……
因為即使手術，也面臨著失去性命的風險……
遇到一個合適的心臟已經很難，還要超過87%的適配率，希望只會更加渺茫。
唇上的顏色被一點點擦盡，她看著自己那張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眼淚不知覺的流了下來……
像蓄積已久，而后突然決堤，大顆的淚珠涌出，水洗一般，怎樣，也止不住……
她看著鏡里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心想：能哭，真是好啊……
終于，可以全部哭出來了……
那些傷心，那些委屈，那些不忿與痛苦，全都化作淚水流出來。
然后……就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了，不是嗎？
顧安寶，心平氣和的接受它吧。
至少，最后這一年半的時光里，不要再讓家人擔心了。
你已經足夠幸運了……
她單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那不健康的心跳頻率，呢喃：“你要撐住哦……我，還不想死呢……”
……
顧安琪回來的時候，發現妹妹趴在她的梳妝桌上睡著了。
“安寶？怎么睡在這里，會感冒的，去床上。”顧安琪輕輕推推她。
顧安寶迷蒙的睜開眼，“姐，你回來啦……”
顧安琪脫了外套，隨手扔在臥室的椅子上，問：“你怎么在我屋里睡著了啊？”
“不知道……剛才突然特別困……”顧安寶心不在焉的說著，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
顧安琪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唔，沒發燒……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啊，萬一著涼了怎么辦？”
顧安寶配合的點點頭，“嗯，知道了。”
顧安琪又看了看外面，問她：“咱爸媽呢？去哪了？”
顧安寶揉揉眼睛，含含糊糊的說：“可能去買菜了吧，該吃晚飯了……”
“噢……”顧安琪的眼睛轉了轉，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拿著手機在屋里轉了一圈，忽然對顧安寶說：“安寶，姐姐明天晚上要帶一個人回來吃飯，你能不能……到時候幫幫忙？”
顧安寶不明所以，“……帶誰來吃飯啊？”
顧安琪的臉微微發紅，有些不好意思，語速極快的說：“我男朋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