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你看路邊停了一輛大奔！裡面還有人，要不要上去給他們發一張宣傳單啊，開這車的人肯定買得起我們房子，說不定就是一單成交呢。」

  車外，一名女銷售正對自己身邊的同伴說道。

  很明顯，這名叫王東東的女銷售就是王業和張小希的老同學……

  只是她現在比以前瘦了許多，加上大家已經五年沒有見過面了，所以王業和張小希剛才都沒有認出來她。

  而又因為王業和張小希坐在車裡，王東東在外面往車裡看了一眼，也只是隱隱看到裡面坐著人，但看不清相貌，所以她也不知道車裡坐著的就是自己的兩位老同學。

  聽到同伴的話，王東東搖搖頭笑道：

  「算了，開這種車的人，是看不上我們賣的那種房子的。

  你還不知道咱們公司新開盤那小區什麼情況嘛，就是很普通的剛需房罷了，位置環境配套都很一般，裡面還有拆遷戶的回遷房。

  有錢人確實是有錢，但人家又不傻，怎麼可能會選擇這種房子。

  再說了，你沒看到那車牌嗎，人家是首都的車子，裡面坐的肯定是首都來的大老闆，怎麼會在咱們這裡置業呢！」

  同伴一聽恍然大悟，佩服地說道：「東東你真厲害，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真不愧是大學生！要我說啊，你這種大學生來咱們公司賣房子，真的是屈才了。你應該去大公司工作，當那種坐在寫字樓地的白領！」

  王東東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但沒有解釋。

  她何嘗不想坐在乾淨明亮的高檔寫字樓里，吹著冷氣工作呢。

  但是一來這樣的工作在省城並不好找，二來就算找到了這樣的工作，給的工資其實也不高，甚至都比不過自己賣房子的收入！

  她可不是剛出大學校園，什麼都不懂的那種大學生。

  通過大學時的幾年校外兼職工作經驗，她知道做什麼工作才能更容易掙到錢。

  很顯然，銷售就是這樣的職業，收入上不封頂嘛……

  只是這兩年房地產市場整體都不景氣，別說中原省城這樣落後的地方了，就連一線大城市據說房子也不好賣！

  為了能夠把房子賣出去，公司領導絞盡了腦汁，想盡了辦法，什麼招數都使出來了。

  今天這個「遊街」活動，就是銷售總監親自布置的，他已經明確跟大家說過了，如果這個月再不能業績達標，那他的位置就危險了。

  但是在他捲鋪蓋走人之前，起碼有一半銷售要被炒掉！

  所以，大家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也別想偷懶！

  看銷售總監那神情那語氣，本來還想請假去接待老同學的王東東也識趣地沒有吭聲。

  雖然這份工作很辛苦，也沒有什麼尊嚴可言，上街發宣傳單時也經常受氣，但收入還是可以的。

  她也時不時能拿到「銷冠」！

  當然，因為樓盤不行，所以她這個銷冠也掙不幾個錢，每月五六千而已。

  但這個收入在省城已經非常不錯了！

  要是按照這個金額掙下去，再有個三年多時間，她就能把家裡欠的外債都還清了！

  到時日子就好起來了，自己也能攢錢在省城買套房子，找個談得來的男朋友，也算是在省城安家了。

  這就是王東東的理想。

  雖然並不遠大也不宏偉，但很美好……

  …………

  王業和張小希兩人坐在車裡等了差不多二十來分鐘，張小希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王東東打來的。

  「小希，我下班了，你們到了嗎？」電話里，王東東聲音聽起來略微有點疲憊。

  也是，大熱天的，頂著大太陽在街上折騰這么半天，別說她一個女孩子了，就是那些男銷售也有點吃不消啊。

  張小希回應道：「我和王業剛到，就在飯店門口的路邊，你在哪呢？」

  「是嗎？我到飯店門口了，怎麼沒看到你們呢？」王東東疑惑地問道。

  張小希東張西望地往車外瞅了瞅，突然驚喜地說道：「我應該看到你了，你是不是穿了一套黑色的職業套裙，就站在華山飯店門口邊？」

  王業也看了過去，果然看到飯店邊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子，人有點黑，

  「對呀對呀，你們在……」王東東踮起腳尖，四處打量著，不過她還是沒有看到人。

  這時，張小希和王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王東東突然停住了，手機舉著手機，愣愣地看著兩人。

  她萬萬沒有想到，張小希和王業竟然從那輛大奔裡面走了出來。

  這兩年，因為太忙，加上也有點自卑，所以王東東幾乎和高中的老同學們都斷了聯繫。

  她自然也不知道王業和張小希的情況了。

  原以為就算張小希讀了清華，但現在也才是研一或者剛參加工作罷了，那還是個學生呢。

  至於王業，不過是家裡有點錢，但也沒有多富裕那種。

  可現在，她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對這兩個老同學並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們的現狀……

  …………

  王業和張小希走上前去，熱情地和王東東打招呼。

  「哎呀，東東你現在這麼苗條啊，如果走在大街上，我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嘻嘻。」張小希笑著說道。

  王東東有點不好意思，諾諾地說道：「我們進去吧，真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了那麼久。」

  說著，她側身請王業和張小希兩人先進去。

  往裡走的時候，王東東偷偷打量了一下前面兩人，以她做售房顧問鍛鍊出來的眼光，能看得出來，這兩位老同學確實不一般了！

  就說王業，身上的衣服並沒有任何顯眼的商標，一件簡單的POLO衫，一條乳白色的休閒長褲，腳上是一雙皮面休閒平底鞋。

  哦，手腕上還戴著一塊手錶！

  但王東東卻知道，王業穿的衣服，肯定便宜不了，甚至可能會很貴！

  因為衣服的質感只能看得出來的，那些幾千上萬的衣服，和幾十百十塊的衣服，不需要看商標，只要掛著那裡，有點經驗的人都能一眼分辨得出來。

  這也是做銷售的基本功吧。

  不過王業手上那塊表是什麼牌子，她就沒認出來了，不是省城那些有錢人常戴的那些歐米茄、雷達、梅花之類的。

  至於張小希，都不需要看她的衣服了，就她手裡拎著的那個香奈兒小包，可能就價值好幾萬了……

  當然了，如果兩人不是從那輛奔馳車裡走下來，或許王東東還不會留意這些細節，甚至可能會認為張小希手裡拎著的是個A貨。

  畢竟這年頭假冒名牌包包到處都有得賣，有的彷得還很逼真……

  但從那樣的車裡下來的人，總不會買冒牌貨吧！

  …………

  現在是中午快十二點，不過飯店裡人不算多，王東東訂了一個小包間。

  這樣也方便三人聊天，不會被打擾。

  進入包間坐下來，王東東喊來服務員，熱情地把菜單推到王業和張小希面前，讓他們點菜，還表示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用客氣。

  張小希笑嘻嘻地把菜單往王業面前推，說道：「你好久沒回來，應該想念家鄉菜的味道了吧，那你來點好了。」

  王業也沒有客氣，翻看著菜單，隨口點了好幾個比較有特色的本地菜。

  像什麼紅燒黃河大鯉魚，炸八塊，紫酥肉，大蔥燒海參等。

  聽王業報著菜名，王東東臉上的笑容有點勉強，因為這些菜都是「硬菜」，價格可不便宜啊……

  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心裡有點感覺王業不太懂事。

  這就是剛出校園的學生吧，家裡有點錢，花錢就大手大腳的，不知道節約啊！

  張小希當然也不會覺得王業這麼點菜是浪費了，或許來這樣檔次的飯店吃飯，對於王業來說已經是非常的「節儉」了！

  一口氣點了五六個菜後，王業才合上菜單。

  好像也感覺自己點的有點多，他笑著對王東東說：「有一段時間沒吃家鄉菜了，就多點了一些，讓你破費了啊。」

  他並沒有說自己要買單，因為很明顯這次是王東東要請兩人吃飯，自己搶著買單，反而顯得不太好。

  要是因為這點錢去拉拉扯扯的，那也太……尷尬了吧。

  不過在中原，或者說在北方這邊，在飯店裡經常能看到有人因為搶著買單而你拉我扯，甚至打架的都有……

  王業顯然不會這樣做。

  聽王業這麼說，王東東連忙笑道：「沒事沒事，老同學好久沒見了，想吃什麼隨便點就好，雖然我不是什麼有錢人，但請你們吃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

  等待上菜的時間，三人就隨便閒聊起來。

  王東東率先問道：「小希應該畢業了吧，現在有讀研嗎，還是在清華嗎？王業你呢，這是畢業回國了吧。」

  「我研一了，還是清華。」張小希回應道。

  她確實繼續在清華讀了研，只是去了經管學院，至於工作的事情，王東東沒問到，她也就沒有多說。

  王業則笑著說道：「哎，我確實畢業了，但還沒打算回來，可能還要在莫斯科那邊混幾年吧。現在留學生回國也不是多受歡迎，很多海龜回來後都變海帶了，哈哈。」

  他這就有點開玩笑了。

  雖然零幾年時，海龜的含金量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高了，但回來後家裡托托關係什麼的，找份工作還是不成問題的。

  但王業怎麼可能回來呢！

  國內可沒有杜馬讓他當副議長，也沒有什麼委員會讓他當主任……

  估計他要是回來了，那真的要成為「海帶」了，因為普通工作他也看不上眼啊！

  其實在王東東的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沒有問出口，那就是張小希和王業開的那輛奔馳車是哪來的……

  …………

  「東東，你不是本科畢業嗎，怎麼……怎麼去賣房子了啊？」

  張小希忍不住問道。

  在她的印象中，去賣房子當銷售顧問的，一般都是那些學歷比較低的人才會去。

  這年頭大學生還不是那麼泛濫，只要要求不是太高的話，找份坐辦公室的工作並不是那麼困難，雖然王東東的專業可能不太熱門。

  王東東苦笑了一下，她也沒有隱瞞，而是坦誠地說道：

  「哎，我也不想啊，但是沒辦法。

  我家裡欠了不少外債，是前幾年給我爸治病時借的。

  借了錢總是要還的，現在家裡也就是我能掙錢了，那我咬著牙也要把這個擔子扛起來呀。

  找份清閒的工作確實不太難，但那樣的工作就不可能拿到高工資了。

  而我恰恰需要錢，又只有銷售才能掙到高薪。

  雖然賣房子這樣的工作看起來不太體面，也很辛苦，但掙得還是可以的，我現在一個月能拿五六千呢！

  在省城的同齡人中，也算高收入了！」

  說著，她咧嘴故作開心地笑了笑。

  王業點點頭，五六千塊在2005年的中原省城，確實不低了。

  他隨口問道：「你家還欠外面多少錢啊，你這麼拼命掙錢，要多久才能還得清？」

  王東東略微沉吟了一下，「還欠有二十萬出頭吧！我一個月能攢五千塊左右，再有三年多就能還完了。」

  張小希抿了抿嘴，看了看又黑又瘦的王東東，有點於心不忍。

  正好這會有服務員進來上菜，王東東起身接菜時，張小希扭頭低聲對坐在旁邊的王業說：「幫幫她吧，東東太辛苦了！」

  王業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點頭，沒有吭聲。

  張小希也很聰明，其實王東東家那二十萬外債，別說對王業了，就算對她來說，那也不算什麼。

  要是今天王業不在，可能張小希就主動提出幫王東東把欠款還清了。

  但王業在場，那張小希就不能出這個頭，而是要把「機會」留給王業。

  畢竟之所以有這次省城之行，本就是王業說要感謝王東東當初的人情嘛，他欠的人情債，自然是他來還。

  自己搶著掏錢反而不是什麼好事情。

  …………

  飯間閒聊，大家就沒有再說各自現在的情況，而是興致勃勃地聊起了當初在高中時的趣事。

  等到快吃完時，時間也差不多了，王業找了個藉口出去了一趟，到車裡待了兩分鐘，然後拿著兩個信封回到了飯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