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粥粥等了很久,也不見祁臣說半句話,甚至這么半天,他的表情連動也沒有動,除了眨眼外,什么多余的變化都沒有。
心底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頓時又熄滅了。
那一秒鐘,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像是玻璃一樣,看不出半點原來的模樣。
她垂下眼簾,心里忽然有些痛恨,既然給她的答案是絕望,為什么不一開始告訴她,也不用等升起希望后,在去掐滅。
“沒有別的要問嗎?”祁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句話,只是看到她垂下眼簾時,眼底透出的那一抹灰白,下意識的就開了口。
“還有什么好問的嗎?”難道問了,他就會告訴她嗎?
祁臣蹙了蹙眉,明明夜晚的氣溫很涼,他卻覺得身上燥熱的慌,忍不住伸手拉了下領口,讓空氣灌進去些。
這個小動作,嚇了顧粥粥一跳。她的臉色,幾乎是在瞬間變了,望向祁臣的眼底,有驚恐,更多浮現出的卻是痛恨。
祁臣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是多么聰明的人,只用了一秒鐘,就明白顧粥粥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表情。
她肯定以為,他又要對她做什么。
他想要解釋的,可是看到顧粥粥眼底的驚恐和痛恨,已經到嘴邊的話,卻又一個字也吐不出去。
最后,他的面色,也逐漸冰冷下去。
清涼的病房中,再次變成一開始的沉悶和壓抑。
祁臣注意到,她的身體有些發抖,轉頭看了一眼,自己中午過來拉開透氣的窗戶,直到現在也沒人關上。
眼底快速飄過一道惱火,一言不發的轉過身,走到窗戶邊,將窗戶重新拉好。
窗外吹進的風,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溫度卻不是這么快可以升上去的。
祁臣走到她旁邊,想要幫她將被她自己拉開的被角重新蓋好,沒想到手指還沒落到被子上,就被一只陡然出現的手掌,狠狠的拍開了。
他的眉頭狠狠一擰,抬起頭,見到的就是已經縮成一團的顧粥粥。
女人偏過頭沒有看他,靠在病床的枕頭上,兩條腿緩緩收起,整個人就這樣抱著被子,縮靠在床上。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隱忍:“我們的交易結束了吧?”
她還在和他談交易?
祁臣的眉心擰的更狠了,手又往顧粥粥旁邊伸了些。
這一次,顧粥粥沒有拍開他,而是像被什么可怕的怪物靠近了一樣,整個人打了哆嗦,身體縮的更緊了。她將頭深深的埋進腿間,連一點表情也不給他留下。
“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吧!”隔著被子發出的朦朧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和絕望。
祁臣看著因為壓抑而不斷顫抖的她,緩緩挺起腰,站直身體,深邃的眼,有幾分陰霾。
他來的路上,不是沒有想過和顧粥粥見面后的情景,也不是沒有想到,自己和她再見面的時候,她會表現的十分激動和難過。
他已經做好了承受顧粥粥滿腔憤怒的準備,沒想到,對方給他的,竟然又是這句話。
祁臣的唇瓣緊緊抿了一下,眼神冷漠的將視線從顧粥粥身上挪開,根本沒有搭理她說的話,直接邁著步子,沖著病房外走去。
祁臣走了好一會兒,顧粥粥才將頭從腿間抬了起來。她閉著眼睛,深呼吸了很久,才微微睜開眼。
這一睜眼,愣住了。
原來,秦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了病房,就在床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單手撐著腦袋看著她。
顧粥粥連秦妍的神情都沒看清,便急匆匆的收回自己的視線,垂著眼簾再一次想把腦袋埋起來。
沒想到,身旁的秦妍忽然開了口:“顧小姐。”
顧粥粥不想理她,她覺得秦妍是祁臣的人,跟她說的話,無疑都是祁臣授意的,這種時候,她又有什么聽的必要呢?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這就是現實。”秦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酷烈冷清:“孩子是因為你自己情緒激動,導致流產,怨不得別人,這些我很早就警告過你。”
她的聲音在這里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道:“歸根結底,是因為顧小姐你違約在先,連聲招呼也不跟我打,私自回國。”
她的嘴可真毒啊……
顧粥粥想,連這種時候都不忘追究她的責任嗎?
她的認知里,秦妍一直都是一個有條有理,善于掌控人心的人,所以祁臣才放心的將自己懷孕后的一切交給她吧。
現在,事情出了岔子,她就急不可耐的要自己承擔責任,為了,恐怕就是避免祁臣的震怒吧?
祁臣呢?
他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吧?所以剛剛才會一聲不吭,直接甩手離去,那一定是氣急了的表現,連一個字都不想跟她說。
顧粥粥眨了眨濕潤的眼睛。誰說不是呢?
正是因為她的沖動,所以才在失去母親的同時,也失去了孩子。
她不想繼續追究下去,他們是否欺騙自己。因為無論她相信還是不相信,都無力改變這個結局,不是嗎?
當時她聽到梁慧蕓去世消息的時候,就已經震驚痛苦了好久才接受了那個現實,現在一下連懷胎8個月的孩子也沒了,顧粥粥覺得自己心窩,像是被人拿著刀子不斷地捅著一樣,又酸又疼。
自作自受,這個詞語不斷的回蕩在她的腦海里。
不管顧粥粥心底有多酸,她終究還是不能不去面對這些,因為無論悲傷還是痛苦,日子還不是要這樣過下去嗎?
她這樣裝鴕鳥了很久很久,久到距離秦妍離開的步子聲,和病房大門關閉的聲音都過去了很長時間,她才抬起頭。
手,摸到了枕頭旁的手機上。
誰也沒有告訴她,她究竟昏迷了多久,以至于連孩子一面都沒有見到,也不知道梁慧蕓現手術后是怎么安排的。
電話是撥打給顧溫暖的,她覺得,此刻和她有同樣悲傷的,恐怕也只有這個妹妹了。
電話那邊,空洞的“嘀嘀”聲響了很長時間,以至于顧粥粥都以為顧溫暖去哪里了,沒帶電話,那邊才終于傳來了顧溫暖的聲音——
“怎么了?”
顧溫暖的聲音,平淡到出乎顧粥粥的意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甚至隱隱覺得,她的音調里,壓著難以形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