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老宅，許佑寧房間。

「佑寧阿姨，」沐沐坐在床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許佑寧，「你想要我陪著你，還是想休息呢？」

許佑寧摸了摸小鬼的頭：「我有點累，想休息。」

「沒問題！」小鬼「蹭」地站起來，吻了吻許佑寧的臉頰，「你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再進來看你。」

說完，小傢伙一蹦一跳地離開房間。

許佑寧看了看掛在床頭上的點滴，右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穆司爵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耳際迴響——

「許佑寧，我後悔放你走。」

「我要你活著。」

「許佑寧，你真的相信我是害死許奶奶的兇手？」

在醫院，許佑寧不敢想這些話背後的深意，此刻回想，她已經不再震驚，只有某個猜測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或許，穆司爵真的喜歡她。

她該高興，還是悲傷？

如果外婆去世的時候，穆司爵第一時間向她坦白，她或許會留下來。

可是，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拆穿自己是卧底，穆司爵不處理她，難以服眾。

再說了，穆司爵的驕傲不允許他喜歡上一個卧底。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她只知道，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要搜集康瑞城的罪證，然後公諸於眾。

不替外婆報仇，她死也不甘心。

如果可以，再讓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讓她離開的時候少一點遺憾，多一點對這個世界的牽挂。

打完點滴，許佑寧叫人替她拔針，進來的是昨天幫她做檢查的劉醫生。

許佑寧掩不住詫異，訝然問：「劉醫生，你怎麼會在這兒？」

劉醫生笑了笑，說：「康先生擔心你和胎兒，特意請我們過來住幾天，以防意外。」

許佑寧很快就明白過來，為了隱瞞她懷孕的事情，康瑞城把接診她的醫生護士統統藏起來了。

劉醫生明顯知道自己被「綁架」了，笑容措辭都小心翼翼，遑論替許佑寧拔針。

拔針后，許佑寧用棉花按著針眼，說：「劉醫生，抱歉，過幾天你們就可以走了，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我知道，康先生跟我們談過。」提起康瑞城，劉醫生的臉色都白了幾分，「太太，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等等。」許佑寧叫住劉醫生，「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用？」

「當然可以。」劉醫生掏出手機，解開屏幕鎖遞給許佑寧。

許佑寧從抽屜里翻出一本筆記本，在內頁找到一串號碼，用劉醫生的手機撥出電話。

這是八院腦內科一位專家教授的電話，當初就是他檢查出許佑寧腦內的血塊。

許佑寧懷疑，昨天她突然暈倒，不是因為懷孕，而是因為腦內的血塊。

電話被接通后，許佑寧說明身份，禮貌地問：「教授，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你的病例那麼特殊，想忘記都難。」教授說，「回去之後，你怎麼沒有再聯繫我？姑娘，你考慮好手術的事情了嗎？」

「教授，我懷孕了。」許佑寧第一次這麼忐忑，吐出的每個字都小心翼翼，「我想知道，那個血塊，會不會影響到我的孩子？」

「傻姑娘。」教授沉重地嘆了口氣，「血塊對你的胎兒沒有直接影響，但是對你的身體有影響，會間接影響到胎兒的發育！就算胎兒足夠幸運，避免了血塊的影響，發育健康，但是胎兒發育的過程中，會影響到血塊的穩定性！你儘快來醫院做個檢查，接受治療吧！」

「教授，我不明白。」許佑寧抓著被子，「胎兒影響到血塊的話，會怎麼樣？」

「你會更危險！」教授說，「血塊一旦發生什麼變化，你隨時會一屍兩命，懂嗎？」

一屍，兩命。

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沒辦法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

許佑寧的臉色「唰」地白了，手機差點從掌心中滑落。

「你的情況很危險，如果你想保住胎兒，必須要請專家會診，制定治療方案。」教授勸道，「姑娘，不要再拖了，儘快來辦理住院吧。」

「我知道了，教授，謝謝你。」

許佑寧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劉醫生，眼眶抑制不住地泛紅。

從許佑寧的隻言片語中，劉醫生隱隱猜到許佑寧的身體有問題，本來她也有話要告訴許佑寧，但現在看來，許佑寧已經承受不起任何壞消息了。

劉醫生安慰道：「太太，你先不要太悲觀。過幾天，我帶你回醫院做個檢查，先看看胎兒的情況，再做其他決定。」

「劉醫生，你能不能幫我？」許佑寧乞求道，「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劉醫生點點頭：「我給你開藥，明天開始，你每天都要輸液。」

她看得出來，許佑寧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可是……本來就有問題啊。

她能幫許佑寧的只有這麼多，剩下的，只能聽天命。

「謝謝。」許佑寧抹了抹眼睛，「還有，我身體有問題這件事，麻煩你向康先生保密。」

劉醫生很意外：「為什麼？這種情況，你更應該和康先生商量啊。」

蕭芸芸搖搖頭：「他不是孩子的爸爸，如果知道孩子的存在對我不利，他一定不會讓我留著這個孩子。劉醫生，這是一條小生命，你替我保密，就是在保護一條小生命。求求你，幫我。」

婦產科醫生，見慣了有人無情地放棄新生命，也見慣了有人拼盡全力保住新生命。

如果可以，劉醫生希望許佑寧的孩子可以來到這個世界。

劉醫生點點頭：「我答應你。」

「謝謝你。」許佑寧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因為幫我而惹上危險。另外，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儘快離開這裡。」

「好。」劉醫生笑了笑，「我先去給你開藥。」

房間里只剩下許佑寧，她的手輕輕放在小腹上，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血塊千萬不要影響到孩子。

只要孩子平安無事，她可以承受任何痛苦。

「佑寧阿姨，」沐沐推開門，探頭進來，「爹地說，你休息好了的話，叫你下去吃飯哦。」

「好。」

許佑寧迅速調整好情緒，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牽著沐沐下樓。

……

私人醫院。

今天，沈越川進行第三次治療，蕭芸芸站在手術室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術室的白色大門。

穆司爵從電梯出來，強悍的氣場碾壓過整條走廊，然而蕭芸芸沒有察覺到他。

他走過去，問：「越川進去多久了？」

蕭芸芸回過頭，見是穆司爵，意外了一下，接著看了看時間，說：「兩個多小時了。」

穆司爵看了蕭芸芸一眼：「你吃飯沒有？」

「……吃飯？」

蕭芸芸壓根反應不過來，好像忘了人生中還有吃飯這種事。

穆司爵已經猜到答案了，給了手下一個眼神，手下心領神會，說：「蕭小姐，你稍等，我很快回來。」

不到十五分鐘，手下就拎著幾個外賣盒回來，說：「蕭小姐，趁熱吃吧。」

蕭芸芸一心牽挂著手術室里的沈越川，根本感覺不到餓，但這是穆老大叫人買回來的飯啊！

她要是不吃，穆老大會不會一個眼神滅了她？

蕭芸芸忙忙接過餐盒，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一一打開，發現還挺多的，看向穆司爵：「穆老大，你吃飯沒有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我不餓。」穆司爵坐到蕭芸芸旁邊的沙發上，對上小姑娘茫然又有些怯怕的目光，終於還是多說了一句，「你多吃點。」

蕭芸芸點點頭：「那我吃啦。」

她其實沒什麼胃口，扒拉了幾口飯，吃了一點菜，已經感覺到九分飽，想起這是穆老大買的飯，又多吃了幾口，努力吃到十分飽。

穆司爵看著手術室門口，偶爾看看手錶，沒怎麼注意蕭芸芸，後來是眼角的餘光瞥見蕭芸芸對著飯菜掙扎的樣子，突然有些想笑。

當然，最後穆司爵沒有笑出聲，只是淡淡地說：「他們買的有點多，你可以不用吃完。」

蕭芸芸長長地鬆了口氣：「謝主隆恩。」

穆司爵蹙了蹙眉：「什麼？」

「咳！」蕭芸芸差點被自己噎住，艱難地擠出一句，「我是說，謝謝七哥！」

穆司爵其實聽清楚蕭芸芸上一句說的是什麼了，意外所以跟小姑娘確認一下，看著蕭芸芸緊張掩飾的樣子，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蕭芸芸一愣，目光突然釘在穆司爵臉上：「穆老大，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笑起來很好看啊！」

相比蕭芸芸的問題，穆司爵更好奇的是，蕭芸芸到底怕不怕他？

說到底，這小姑娘會被他嚇住，但實際上，她並不怕他吧？

有個性，難怪沈越川對她死心塌地。

蕭芸芸突然有一種感覺——穆老大這個人，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接觸啊，重點是他笑起來辣~么~帥~！

她要是佑寧，肯定喜歡穆老大！

穆司爵迎上蕭芸芸的目光：「為什麼盯著我看？」

蕭芸芸坦然道：「因為你不笑也好看！」

穆司爵的一眾手下驚呆。

蕭芸芸是不怕穆司爵，還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調戲穆司爵啊！

穆司爵也不至於敗在一個小姑娘手裡，故意問：「如果越川聽見這句話，你覺得他會不會高興？」

「不會！」說著，蕭芸芸話鋒一轉，「不過，我會告訴他，在我眼裡他最帥！」

言下之意，穆司爵帥是事實，但是在她的心目中，還是比不上沈越川。

「……」

穆司爵的心情呈波浪線，高低起伏。

此刻，穆司爵的心情在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