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她該怎麼反應，突然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適只能忍住，「宋伯伯什麼反應？」

「咳咳，」唐靳言尷尬的笑笑，「這個……她丈夫以前也是醫生，所以導致看到宋教授產生了心裡錯位，她堅持說宋教授就是她丈夫，而且……她一看到宋教授，記憶就回到三十年前，那會兒他們好像才結婚沒多久，正如膠似漆。」

洛寒不敢想象具體的畫面，「宋教授……能接受嗎？」

「宋教授一開始當然不肯，拚命解釋他的身份，還拿出身份證、護照力證自己的身份，可是阿姨不信，還說他在逗她玩兒，剛才阿姨的心理醫生來了，說盡量不要逆著患者的強行矯正，對治療不利，暫時得將錯就錯，把患者的情緒穩定下來。」

唐靳言的眼神意思是：宋教授只能繼續配合表演了。

洛寒卻有個小小的壞心眼兒，「走，去看看。」

「沒想到你也這麼八卦。」

唐靳言來的時候，女作家房門外已經有好幾個人「假裝不經意」的來回走好幾遍了，都想知道宋教授打算怎麼處理尷尬的身份，而且女作家的身份特殊，本身就容易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現在倒好，連洛寒都忍不住想去看看。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我是女人。」

……

宋青玄有些抗拒跟女作家走太近，所以屁股雖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卻傾斜到了十公分開外，兩人說話的姿勢有些奇怪。

女作家眉目之間都是對愛人的喜歡，年過半百依然能看出少女的嬌羞和內斂，她攏著頭髮，病號服一絲不苟，手裡拿著《悲慘世界》，陽光流轉在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淡淡淺淺的絨邊。

「阿城，等天氣好了，咱們去巴黎好不好？」

宋青玄虎軀一震，他是說好？還是說不好？

簡直蜜汁尷尬。

洛寒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出聲，其實已經笑的胃疼。

宋青玄一輩子沒談過戀愛，經驗為零，面對女作家的熱情和仰慕，他能應付得來嗎？

掙扎了十幾秒，宋青玄吞吞口水，「好……好啊，你想去，就去。」

女作家得到喜歡的答案，眼睛更加神采奕奕，「謝謝你阿城，我知道你忙，你們做醫生的最辛苦了。」

宋青玄緊張的搓褲子，掌心的汗一層密似一層，「呵呵……還、還行吧，陪你的時間還是有的。」

「哈哈！」

實在憋不住了，洛寒跑到陽台笑了個痛快，「我的天，宋教授今天羞澀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我實在忍不住，我從來沒見過他害羞。」

唐靳言也被裡面如同初戀般羞澀的宋青玄給逗樂了，「沒想到宋教授真是個新手，挺可愛的。」

洛寒禁不住感慨，「話說回來，宋伯伯要是能遇到自己的愛情，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沒有愛情的人生到底不圓滿，宋伯伯這樣的好人，值得最好的女人。」

女作家年齡已不小，但她的臉上和眉間都留著年輕時候的芳華，當年她是風靡一時的美女作家，被稱為當代的張愛玲。她熱衷慈善事業，待人溫和，業內的口碑一直都極好。

足以稱得上是個好女人。

唐靳言壓根沒敢往那方面想，但洛寒說的似乎有道理，「夕陽之花，或許更美，更感人。」

……

下班的時間，洛寒接到陸雙雙的電話。

「寶貝兒，怎麼想到翻我牌子了？我記得某人一門心思相夫教子，貌似閨蜜什麼的早就不存在了哦。」

拿出車鑰匙，打開車門。

那邊是陸雙雙揶揄的傻笑，「哎呀，咱們這麼鐵的關係，不要在意小細節！約一個唄！我在季助理家的酒吧等你。」

洛寒很久沒去過酒吧了，聞到酒精味道有些不適應，好在很快就看到了卡座的陸雙雙。

陸雙雙熱情的挽住她的手臂，「親愛的，快坐！」

洛寒不解的打量四周，目光聚焦在閨蜜臉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又想坑我什麼？」

陸雙雙擺手力證清白，「我怎麼會坑你呢！帶你看一出好戲的！孫佳麗出獄了你知道吧？嘿嘿嘿。」

洛寒黛眉顰蹙，清冷的眸底躍出淡淡異色，「出來了啊……挺好的。」

陸雙雙江湖神算般的眨眼，「據可靠消息，今晚孫佳麗和高穎姿在這裡碰面，哎呦呦，當年的主謀和幫凶再度聚頭，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倏地，洛寒擰緊了眉心，「孫佳麗難道想報復？」

陸雙雙環臂靠坐，挑下巴壞笑，「你猜呢？」

洛寒手指環繞戒指，轉了好幾圈，心思也隨之百轉，孫佳麗剛重獲自由，大概不會笨到再把自己搭進去。

正思忖，高穎姿的身影已經走到了門邊，她顯然是提前和孫佳麗有約，先是往裡面看看，又看了下時間，臉上的表情並不輕鬆。

陸雙雙抱著洛寒低頭，避開了高穎姿的視野。

高穎姿走到僻靜的卡座，侍者端上水，她喝了一口，便對著窗外等待。

陸雙雙壓低聲音，「洛洛，我打賭孫佳麗會對高穎姿拳打腳踢，你想啊，孫佳麗憋了那麼久，就算不能殺了高穎姿，至少讓她吃點苦頭。」

洛寒並不反對她的猜測。

十幾分鐘后，孫佳麗出現。

她身穿黑色寬鬆T恤，黑色的牛仔褲，白色運動鞋，腦袋上扣著黑色的鴨舌帽，進門后直奔高穎姿的位置。

陸雙雙笑，「這身打扮擺明了要干大事啊。」

洛寒戒備的挺直腰板，「孫佳麗現在光腳不怕穿鞋，恐怕她早就打聽過高穎姿的現狀，肯定又恨又氣。」

這樣的憤怒極有可能轉化為殺人動機。

「高主任，咱們又見面了。」

孫佳麗聲音冰冷，她站在高穎姿的斜前方，黑色的影子、冷漠的態度，讓高穎姿猝不及防的脊背一僵。

好在她已經預料到了今天會有不愉快，抬頭淡淡道，「坐吧，喝點什麼？」

高穎姿保養得體，素顏的面上紅光瑩潤，已經看不到病態的痕迹，而且現在的她比以前胖了一些，顴骨不再像以前突出，五官柔和許多。

孫佳麗再度見到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嫉妒。

孫佳麗冷笑，「高主任，你可真幸福，幸福的讓我很羨慕。」

侍者過來，高穎姿把酒水單給孫佳麗，讓她隨便點，後者也沒忸怩，選了一杯藍色妖姬。

「你現在肯定在恨我，我也沒想過讓你改變對我的態度，」高穎姿從包里抽出一張銀行卡，隔著桌子推過去，「這裡面是五百萬，以後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五百萬對曾經的孫佳麗而言不算什麼，但如今的她一無所有，這幾天都住廉價的快捷酒店，這筆錢很重要。

「什麼意思？封口費？還是補償我這些年的監獄之苦？」孫佳麗抱臂，譏諷的冷嗤。

高穎姿並未表現出心虛，多年的生活閱歷給了她應對一切的底氣，「孫佳麗，我能坐在這裡跟你聊天，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你見好就收，別鬧得誰都不好看。」

孫佳麗揚揚嘴角，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笑容多麼勉強，「高穎姿，十年監獄生活，我最好的年紀都沒有了，我這輩子全部的希望都沒有了。」

她很憤怒，但到底沒有歇斯底里，或許是時間賦予了她成長，或許是監獄磨平了她的鋒芒，此時此刻坐在這裡，氣到渾身發抖，卻忍住了咆哮的衝動。

就算洛寒聽來，都深感意外。

當年的孫佳麗可謂胸大無腦，沒有主見還喜歡出頭，她吃虧也是因為性格的缺陷。

現在呢，居然學會了抓大放小，難能可貴。

陸雙雙看熱鬧看的不爽，「奇怪啊，居然沒打起來？」

洛寒拍她的腦袋，「你多大了？還想看打架？消停點。」

陸雙雙也不是真心希望她們大打出手，就是對眼前的情況不是很理解，難不成孫佳麗真能忍？真能算了？

高穎姿眼睛發澀，腦海中往事翻飛，一幕幕都在眼前更迭，「對不起。」

孫佳麗怔了。

高傲冷漠的高穎姿居然在道歉？

更讓她意外的是，高穎姿居然站了起來，彎腰九十度，態度誠懇的給孫佳麗鞠躬，「這句對不起來得太晚了，但希望可以彌補你。」

抬頭，她說，「拿著錢出國留學吧，你的醫學證書被吊銷，重新考一個，踏踏實實學習，如果真想當醫生，自己得掌握過硬的本領，算是我的忠告。」

孫佳麗臉上一白。

她的醫學水平的確不怎麼樣，這些年更生疏，真想回到崗位，必須進修幾年。

而五百萬足夠她出國留學。

「還有，國內的職場一般不會接受身上有污點的人，你大可以留在國外，美國或許是不錯的選擇，」她從包里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這裡是一封推薦信，你可以去我以前的導師那裡，要不要看你自己了。」

孫佳麗不可置信的看看她，又看看信封，忽然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洛寒也有些詫異，但很快她就笑了，「雙雙，看到了嗎？這才是高手，以柔克剛，化解矛盾於無形，必須得承認，高穎姿有自己的魅力。」

陸雙雙下巴都要掉了，「好厲害啊，說的孫佳麗啞口無言。」

孫佳麗也不是傻子，擺在眼前的機會太難得了，她以前的狐朋狗友看到她落魄，紛紛離開，她眼下舉目無親，高穎姿給她的平台恰如雪中送炭。

心裡涼意颼颼，臉上泛起酸楚，「高穎姿，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敗了。」

若說當年的失敗是被騙、被利用，那麼現在呢？

她心服口服。

高穎姿卻淡淡道，「未來還長，希望你以後重新開始。」

數年後，高穎姿在美國旅行，看到孫佳麗一身白大褂笑靨如花，她沒有上去打招呼。

只要心裡堅持著最初的善良和美好，就一定不會被辜負。

那時海棠花開，春風拂面，天空乾淨的如同水洗，心結也終於解開，雖然不主動打擾，卻能真心實意的說一句——

「你這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