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梟修長好看的手指揉兩下眉心，立體的鼻樑被他用手指從上到下順了兩道，緩和眼中的酸澀。

閉著眼睛並沒有睜開，低醇的聲線道，「宋老先生和我父親過去的情誼不淺，一定還知道我父親以前的其他故交吧？」

宋青玄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香茗入口的，沖淡了煙味，他仔細回想著三十年前的那些人，一個一個在腦海中對位，可是時間畢竟過去太久了，很多人都已經分崩離析，一些當時年齡大一些的，或許已經不在人世。

「龍梟，畢竟過去三十年了，以前的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而且我在美國長期待在學校和醫院，對外面的世界早就不聞不問。」宋青玄說到這裡有些懊惱後悔，「當年我如果能勇敢一點，繼續追究下去，也許還能幫助你父親一家找到兇手。」

龍梟停下了手指的動作，黧黑的深深眼眸看著桌子上的照片，「我會先查出這兩個人的身份，宋老先生還能想到誰，儘管告訴我。」

宋青玄點頭，「倒是有幾個你父親以前的生意夥伴，現在已經把生意交給了子女打理，不過想找到他們倒是不難，你可以試試。」

「嗯。」龍梟沉聲應了一個字。

「參與當年的案件調查的人，我想都已經退休了吧，你可以去警局查查當年的案件資料，這邊的警局，你有沒有人脈啊？」

宋青玄不太確定的看著龍梟，含在嘴裡的茶水沒有馬上咽下去。

龍梟莫測幽深的一笑，不是喜悅，不是興奮，很淡很從容，「宋老先生以為呢？」

宋青玄咳咳咳兩聲，「我聽說你在全世界都吃得開，呵呵呵，當然不成問題了，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放心吧，你去吧，呵呵，去吧。」

龍梟端起紫砂茶壺，給宋青玄倒滿了茶，貌似不漫不經心的問了句，「我母親和我父親當年是不是真心相愛？」

他把茶杯倒滿，捏起來遞給宋青玄，茶杯懸在兩人之間，一個舉著，一個不動彈。

宋青玄低頭看看茶杯，茶水因為剛剛被注入杯子還在微微的搖晃，清亮乾淨的茶水倒映出一張略顯蒼老的臉，尤其是被鬆弛的皮膚遮擋了一小半的的眼睛，隱匿著不足為外人言說的隱痛。

龍梟無邊的眸光在宋青玄的臉上停頓了不過片刻便看到了他的情緒，不等他開口道，「怎麼了？宋老先生是覺得不好說？還是不方便？」

宋青玄遲疑許久才將茶杯接過去，指頭不知不覺已經變涼，「龍梟……」

他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接著便是一陣沉默，木屋裡面的風聲穿過了門板的縫隙吹進來，有些冷，有些空曠。

「這麼說，他們的關係不好？」龍梟單手搭在膝蓋上，幽深如一片海洋的眼睛看著宋青玄的手，他的手在發抖。

宋青玄終於搖了搖頭，「不……相反，你母親和你父親的關係非常好，他們在大學期間就是關係很好的情侶，你父親是學校的金融才子，你母親是學美術的，大學期間就舉辦過自己的個人畫展。他們可謂是學校的一對風雲人物。」

他抿了一口茶水，思緒被一段往事牽扯著回到了幾十年前，好像時間重疊了，他們還是當年的輕狂模樣。

龍梟將眉頭一蹙，擰了擰眉心，是這樣的嗎？母親是美術專業出身？可是他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家裡有任何美術作品，更沒有見過母親拿起畫筆。

「我母親後來為什麼不再畫畫了？」

「哦？不畫了？阿芬居然不再畫畫了？」宋青玄顯然很驚訝，「不會吧？你母親是個前途無量的畫家啊，她的畫作很搶手的，而且你母親的藝術造詣很高，不畫了……好可惜。好可惜……如果你母親和你父親一直在一起，也許你母親現在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畫家了。」

宋青玄好一頓嘆息，話里話外都在哀婉一個藝術巨星的隕落。

藝術造詣么？

龍梟並不知道母親有那樣的過去，但是母親的品味、氣質和修養，確實比一般女人高得多。

龍梟從小到大受到她的耳濡目染，很多習慣都跟袁淑芬有關。

竟不知有這樣的淵源。

長嘆一聲，宋青玄道，「我最後一次見你母親，已經是三十年多年前了，當時你母親和你父親關係還很好，後來我去德國學習，再回來一切都變了。」

時光就像流水，把太多的過去都淹沒在了泥沙的底部，宋青玄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提起那些事的。

龍梟白皙安靜的手指鋪在黑色的西褲上，黑白對比十分明顯，斜斜的光束打在他的一側，把他的側臉修飾的很深邃。

「這麼說，我母親和我父親當年發生了什麼，你並不知道？」

「不知道，我回來的時候都變了，你母親和龍庭在一起，兩人很快就辦了婚禮，當時很多人都罵你母親，前腳你父親剛出世，她後腳就移情別戀，哎……至於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恐怕你也只能去問你母親了。」

一家人的矛盾，外人怎麼說得清楚？

原來宋青玄知道的都是皮毛，他並不了解當年的具體事件，看來對方在著手進攻慕家的時候，沒少下功夫。

龍梟高估了宋青玄在慕家當年血案中的作用，只能再進一步挖掘了。

此時，宋青玄的手機在一個盒子里震動起來，宋青玄歪了歪嘴巴，「龍梟，你猜猜是誰打來的？」

宋青玄打開盒子，把老古董手機拿出來，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龍梟冰冷漆黑的眼睛閃過幾分暖意，「洛洛？」

宋青玄呵呵笑，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老頑童形象，「對啦！就是小洛洛打來的，以小洛洛的聰明腦袋瓜子，她大概是想到什麼了，所以來找我老頭子嚴刑逼供哦。」

龍梟一皺眉，沒說話。

洛寒撥通宋青玄的電話，壓根就沒給他任何前奏，單刀直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婆婆過去的身份？你是不是知道龍梟的身份？」

宋青玄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委屈的扁著眼睛，「哎呀小洛洛，老頭子耳朵好著呢，你不用這麼大聲音我也能聽到。」

洛寒吐了一口氣，醞釀好情緒窮追不捨，「說吧，你都知道什麼，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宋青玄撇嘴，「小洛洛，你這麼逼問老頭子，不太好吧？你老公想套我的話，都得端茶倒水喲。」

龍梟？

洛寒一拍腦門，暈倒，她居然把龍梟給忘了，他去美國一定要找宋青玄的。

龍梟拿起手機，低醇溫柔的道，「洛洛，我和宋老先生在一起，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訴你。」

洛寒喉嚨一緊，吞了一下涼氣，「龍梟，你不會這麼巧吧？」

「嗯，我剛和宋老先生聊過，我一會兒給你傳一張照片，你就明白了。」

洛寒坐在車內，好一會兒沒動靜，「好。」

龍梟直接拿自己的手機傳了合影，洛寒手機震動了一下，切換頁面看到了合影。

「這個……戴眼鏡的人和你……」好像！

「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叫慕紹恩，我的真實姓氏是慕。」

慕……慕梟？

洛寒溫柔淡雅的笑了笑，笑聲穿過聽筒傳到了龍梟的耳邊，暖暖的。

「一眼就看得出來他是你的生父，龍梟，你和你父親氣質很像，也只有這樣的父親，才能給你這麼好的基因。」

「老婆是在間接誇我嗎？」

「不是，我在直接稱讚你父親，嗯……咱爸。」洛寒改口很快，一聲咱爸脫口而出，壓根就沒有經過思考。

當年的慕紹恩和現在的龍梟，太像了！她第一眼就覺得他們就是一家人，所以才能叫的這麼自然。

「真是個好兒媳，爸一定喜歡你。」

「那當然了，哦，對，剩下的事你回頭再跟我說吧，我也有事想跟你聊聊。」

「嗯，」龍梟心裡淌過她的聲音，沉鬱的心情好了大半，「媽怎麼樣了？」

「媽現在沒事，情況很穩定，我會好好照顧她，你放心吧。」

「辛苦你了，洛洛。」

「你跟我還這麼客氣？」

「不是客氣，是感動。」龍梟垂下眼瞼笑了笑。

聽他這麼溫柔的聲音，洛寒情不自禁道，「龍梟，我想你了。」

「我也是。我會儘快處理完，早點回家。」

「啊，不要因為我耽誤大事，我可以堅持。」洛寒臉色微微發紅，怎麼覺得跟他說這些好矯情呢？

「我不行，我堅持不住。」龍梟一點也不避諱宋青玄的存在，情話說的信手拈來。

額……

洛寒抿了抿唇，「好了好了，我去醫院看媽。」再說下去她也要堅持不住了。

「好，開車注意安全。」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車上？監督我啊？」洛寒瞅瞅四周，不會吧，龍先生你神了。

「有迴音，傻瓜。」龍梟很想摸摸她的腦袋，在她犯傻的時候。

「哦……好吧！」

掛了電話，龍梟把老古董手機給宋青玄，「我先走一步。」

「等等，你剛才問你媽，阿芬她怎麼了？」宋青玄的耳朵和觀察力還是相當不錯的。

「她生病了。」

「啊？生病了？什麼病？哎呀，阿芬雖然……好吧，其實我覺得她挺可憐的，她生了什麼病？我是醫生，也許可以幫忙。」

畢竟是當年的好友，宋青玄沒那麼小肚雞腸。

「癌症，腦癌。」龍梟平靜的說了四個字。

「嘭！」

宋青玄手裡的電話重重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