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劉嫚睡了一個踏實的好覺。

    第二天，她按照昨晚和Bang約定的時間，又來到他的紋身工作室，為了這筆生意，她的書法工具都留在了Bang的辦公室里，反正今天還要繼續用。

    昨天她在這里寫的三幅字，Bang收藏了篆書版，將之掛在辦公室里最顯眼的地方，一進門就能看到，作為另類的紋身宣傳廣告。另外兩幅楷書版和隸書版被Jason帶走了，他說他要收藏在自己家里。

    劉嫚以為自己是準時的，沒想到那位換男友如換衣服的女客戶已經到了。

    女客戶的外表果真如同她豪邁的作風——她也有一個花臂，Jason在左，她在右，只不過彩色紋路沒有Jason那么密集、那么夸張，其實她的穿著打扮中規中矩，一點也不另類，高領無袖針織衣，黑色包臀裙，細高跟鞋，深金色的長發柔軟的披在肩頭，深藍色的大眼睛，精致的臉龐，如果忽略她裸露在外（特意展示出來）的花臂，耳朵上三顆寶石耳釘，烈焰紅唇的話，她就更像一位名門淑女了。

    她饒有興趣的打量劉嫚，劉嫚也在好奇的看她，同樣是金發藍眼，同樣是外國富二代，這位大小姐和Lina的氣質完全不一樣，她的眉頭有一點點下壓，讓她的眼神有點睥睨，有點強勢，侵略性極強。劉嫚猜她的脾氣或許不太好。

    Bang為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這位大小姐叫Maria  Miller。

    他對Maria說：“劉嫚是我們工作室的漢字顧問，這幅字就出自她之手，”Bang指著墻上的書法，Maria剛才看了半天。

    劉嫚和Bang并沒有正式合作，她姑且接受“漢字顧問”這個新頭銜。

    Maria笑道，“我從昨晚就開始期待她為我設計的圖案，萬幸我提前半年給你預約了今天，讓我正好能趕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Bang這里，再流弊的客戶都不能插隊，都得老老實實排隊預約的，你身份高，總有人比你身份更高。Jason昨天能插隊，還被免單，真的是托劉嫚的福。

    Bang和Maria寒暄，劉嫚插不上話，走到辦公桌前，重新開始研墨，準備寫字，給歪果仁設計紋身圖案，不寫出來，光談詩句是沒有意義的，人家根本聽不懂。

    兩人談著談著，不見劉嫚的蹤影，扭頭一看，才發現人家都已經開始工作了，女孩拿著毛筆，伏案書寫，專注的神情，嫻靜的姿態，讓Maria和Bang不由自主的停止交談，生怕打擾到她。

    Maria想知道她在寫什么，走過去，劉嫚聽到動靜，抬起頭朝她笑了笑，說道，“您稍等一會兒，我快寫好了。”

    “沒事，我不著急，你慢慢寫，”Maria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桌上的白底黑字。表面上，她面無表情，實際上她內心超級激潮澎湃——這樣的圖案就是她想要的！

    出身富貴的她，長到這個年歲，很少會對什么東西有那種一定要得到的沖動，因為她家的錢能夠買到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東西，奢侈品、珠寶、豪宅，她買到厭倦，興致缺缺，交男朋友，也是一個道理，她勾勾手指，人就來了，毫無挑戰性。

    直到昨天看到Jason  ins上紋身照片，她驀然眼前一亮，枯燥的內心竟然涌起了久違的心動的感覺，她喜歡紋身，從十六歲開始，每年都會在身上增加一個圖案，原本她沒想過紋中文，Jason讓她改變了主意，正巧這段時間，她被兩個前任男友纏住，煩不勝煩，她便心血來潮提出了那樣的要求。

    劉嫚寫完，停筆，自己先后退一步，看看效果，然后再對Maria說明道，“這是我為您設計的漢字圖案，來自中國宋朝詩人蘇軾的詩句，‘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劉嫚用中文把這句話念出來，Maria和Bang都是認真聽她解釋的模樣，“它的原意是柳枝上的柳絮被風吹得越來越少，但不要緊，不久后到處又會再長滿茂盛的芳草，在中國，這句話通常用來勸解情侶中執著的那一方放手，我想應該能符合您的要求。”

    劉嫚覺得這句話看似文雅含蓄，實則簡單粗暴的拒人以千里之外，就是不知道歪果仁能否理解中文的奧妙，她已經盡力解釋，用盡她的英文詞匯。

    Maria半天沒說話，應該是在消化劉嫚的意思，“也就是說我們女人都是草？少了我這根草，還有千千萬萬的草？”

    “額...”劉嫚覺得Maria的理解沒毛病，“這只是一個比喻。”

    “很好，我認為很好，草比花好，花開過就敗落了，草生命力頑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Maria的想法居然還挺有哲理的，“謝謝你為我設計的圖案，我非常喜歡。”

    劉嫚原本以為Maria很挑剔，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想不到她這么包容，自己第一份設計工作就這么簡單的完成了？

    Bang說，“今天我又學到了一課，多來幾次，我也能精通中文了。”

    氣氛活躍，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這個價格怎么算？”Maria問劉嫚，“我需要單獨向你支付設計費用嗎？”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劉嫚看了Bang一眼，她本想說，費用由Bang統一結算，不用直接給她錢，沒想到Bang搶過她的話頭，“是的，她是單獨收費的，定價您可以參考這個。”

    Bang手機發給Maria幾張圖，昨晚吃完晚餐回家后，他沒閑著，他找到劉嫚書法作品在中國拍賣會上的成交價，“如果按照漢字個數結算，一個字大概是4000美元，她給您寫了14個字，也就是5.6萬美元。”

    劉嫚驚愣住了，怎么Bang沒聲沒息的都幫她把收費標準制定好了？

    一個字4000美元，差不多3萬人民幣，她覺得太高了，有坑人的嫌疑。

    可Maria竟然說，“哦天啊，這太便宜了，我不喜歡零頭，付給你6萬美元吧。”

    劉嫚：“......”

    抹零頭，還是有這種抹法？

    Maria是認真的，她已經拿出卡，準備刷卡了。

    劉嫚趕緊說，“您是我接待的第一個客戶，我該謝謝您喜歡我的字，我給您打對折，你付我3萬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