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大周王朝這艘巨輪出現問題，自然就有人動了其他心思，想另謀出路，給歐陽朔寄來密函的，正是大周的吳侯雄霸。

    雄霸在信中透露，這次的國戰月帝塵準備消極應戰，到時可能只是象征性地出一點兵，提醒歐陽朔，做好心理準備。

    帝塵這是準備破罐子破摔了，再不愿顧忌華夏區玩家的反應，不想像去年的國戰月那般，半遮半掩，最終給大夏做了嫁衣。

    大概在帝塵看來，無論歐陽朔選定哪個國戰目標，大周都撈不到好處。既如此，主動放棄，確實也是一種務實做法。

    至于玩家的看法，用帝塵的話來講，“都已經這樣了，我還怕什么？！”

    歐陽朔看罷密函，若有所思。

    帝塵的計劃并不怎么讓歐陽朔意外，他意外的，是雄霸此舉背后的深意。雄霸不是蠢人，悄悄透露此事，示好之意非常明顯。

    或許，大周王朝內部即將迎來又一次的分裂。

    “也該到了了結之時。”歐陽朔目光悠悠。

    …………

    鑒于帝塵的“不配合”，五月二十日，歐陽朔提前在論壇公布，將國戰目標鎖定為天竺區，想參戰的玩家，從現在開始，就可以向大夏河套行省或者吐蕃王朝集結，以便節省行軍時間。

    不曾想，回應者寥寥無幾。

    此番國戰，不獨大周沒有參戰熱情，就連大晉王朝也興致不高。

    去年打東瀛，大晉為的是能打下一個海上基地，開啟遠洋貿易；此番攻打天竺，即便在天竺區拿下一點土地，也是一塊飛地，沒什么用。

    再者大晉比不上大夏家底雄厚，兼且NPC又不能復活，鳳囚凰自然就變得謹慎起來。風險跟利益完全不匹配的事情，誰也沒興趣干不是。

    作為晉王，鳳囚凰得為千千萬萬子民負責，不能隨心所欲。

    歐陽朔倒也能理解。

    只是這么一來，這一場國戰就成為大夏的獨角戲了。

    “獨角戲可不好唱。”

    一旦將天竺區激怒，讓他們聯合起來，主動進攻華夏，那么河套行省就將首當其沖。誰攻擊誰，還是未知數呢。

    換做歐陽朔是孔雀王，也不會錯過此等良機，正好借助天竺區之力，利用國戰契機，一舉拿下河套行省，為上次大戰的失利找回場子。

    如果爪哇區以及俄羅斯區也跟著向華夏區宣戰，那大夏的日子就更不好過，別說啃天竺的骨頭，能守住領地就算不錯了。

    想清楚其中關鍵，歐陽朔苦笑地搖了搖頭。

    大夏對外擴張的弊端，在此時就凸顯出來，但凡跟華夏區接壤的游戲區，全部都跟大夏王朝接壤。

    相反，大周王朝跟大晉王朝位于內陸，卻是毫無壓力。

    城門失火還殃及池魚呢，更何況大夏本就樹敵無數，想來無論是白銀之手，還是湛藍徽章，都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打擊大夏的機會。

    更讓歐陽朔糟心的，還在后面。

    五月二十一日，也不知是從哪傳出的消息，說大周王朝跟大晉王朝今年都無意國戰。聰明一點的玩家，立即從中嗅到危險。

    稍微一想，就能想象得出，此番國戰，絕不可能像去年那樣一帆風順，玩家想趁機撿便宜的心思，自然就淡了起來。

    一些原本準備響應歐陽朔號召，準備起身前往河套行省集結的玩家，在周圍人的影響下，也停了下來。

    整個華夏區，陷入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

    …………

    五月二十二日，山海城。

    夏宮之中，歐陽朔眉頭緊鎖，昨天傳出的“小道消息”，百分百是帝塵放出的，目的就是給大夏添亂，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真是一點下限都沒了。”歐陽朔對帝塵徹底失望。

    讓他失望的，還有華夏區玩家。

    歐陽朔完全沒想到，一輪游戲更新，一場成就值比拼，竟讓冒險玩家惜命至此，再沒有了之前的家國熱血。

    滿腔熱忱，統統化作冰冷的得失算計。

    這本是人之常情，歐陽朔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他總感覺，冒險玩家如此“自保”行徑，怕是跟蓋亞的初衷不符。

    如果在游戲世界玩家都沒有熱血，又怎么指望他們能在希望星球，在更艱難惡劣的環境中，為人類的生存空間，攻陷自己的一份力量？！

    劍是冷的，血該是熱的。

    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歐陽朔邀請血色浪漫等行會首領，到夏宮做客。

    御花園，西草坪。

    因為不是君臣關系，歐陽朔安排的見面場合比較不那么嚴肅，大家圍坐在草坪上，一邊吃著下午茶，一邊閑聊。

    聊了幾句，歐陽朔問：“對這兩天的謠言，大家怎么看？”

    血色浪漫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們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來之前就已經猜到，歐陽朔為什么召見他們。

    即便有心理準備，也無從回答。

    這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被歐陽朔熱辣辣地問出來，還是非常尷尬的。

    歐陽朔見了，心中悄悄嘆了一口氣，他環視一圈，每個被他注視的行會首領，都不自覺地避開眼神，不敢直視。

    就連謝思韻，眼中都閃過一絲歉意。

    “你們的打算，我是能理解的。換位思考，這并沒什么不對。”歐陽朔給了他們一個臺階下，稍稍緩和了一下現場氣氛。

    “主要是下面的人鬧得厲害。”明月照大江勉強解釋道。

    歐陽朔點了點頭，“我能理解大家的做法，但是并不認同。”

    血色浪漫見此，鄭重說道：“歐陽兄有什么高見，還請明示！”

    對歐陽朔，血色浪漫是非常敬重的。這位跟他年齡相當的領主，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血色浪漫說這話，絕無諷刺之意。

    歐陽朔也了解血色浪漫的秉性，“個體跟集體之間的關系是不斷變換的，對行會而言，玩家是個體，行會是集體；對大夏這個集體而言，行會又成了個體。如果放眼華夏區，華夏文明，大夏何嘗又不是個體。”

    “古人有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歐陽朔說到這，血色浪漫等人的臉色就有些古怪了，在他們想來，歐陽朔這是在生搬“愛國大道理”，實在有些好笑，大失水準。

    想這樣說服他們，那是萬萬不能的。

    歐陽朔神情不變，“蓋亞推出成就值實時更新，看似強調個體，其真正目的，還在于增強人類整體實力，好讓我們有在希望星球生存的資本。”

    “如果這一次，在國戰面前，行會順應玩家呼聲，選擇退卻。人心一散，未來在希望星球，一旦利益出現沖突，行會作為一個集體，還能存在嗎？”

    “……”

    血色浪漫等人面面相覷，眼中首次閃過凝重。

    歐陽朔接著說道：“或許你們也察覺到了，自從玩家從王城那個小天地走出來，進入大夏王朝，行會的凝聚力已經遭受挑戰了。”

    大夏有著完善的體系，在大夏，大部分玩家無需行會，就能活的很滋潤；一些混的好的，甚至覺得行會已經成了拖累。

    兼且大夏律法森嚴，玩家犯事，需官府出面判決，輪不到行會之間私下武斗。如此一來，行會對成員的庇護功能，就大大遭到削弱。

    總而言之，行會的一些功能在潛移默化中，已經被大夏官府取代，行會的存在感自然不斷降低。

    相應的，行會對玩家的約束力也就跟著降低。就像此番，成員一鬧，血色浪漫等人就不得不妥協。

    這實在不是什么正常現象。

    故而聽歐陽朔這么一說，明月照大江不自覺地點頭。

    “既如此，你們可曾考慮過，未來的行會將以一種怎樣的形態，存在于希望星球。還是說，游戲一結束，行會就跟著散了？”歐陽朔的話很扎心。

    確實，在利益考量面前，玩家連家國之情都能不顧，又怎會顧忌行會之誼。一旦回歸現實，社會關系重新構建起來，行會就沒了存在的土壤。

    分崩離析，幾乎是必然的。

    一旦行會解體，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這些行會首領了，他們將重新歸于平凡，再無法像在游戲世界一樣呼風喚雨。

    如果還在地球，這也沒什么。他們組建行會的初衷，本也就是賺錢而已，只要能賺到錢，誰還指望能在現實中，對行會成員指手畫腳。

    可《地球Online》不是一款常規游戲，游戲世界越來越緊密地跟希望星球糾纏在一起，跟現實的羈絆也早已不限于金錢。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說行會首領沒有更大的野心，誰也不信。

    而要實現他們的野心，一個大前提是，行會能在希望星球繼續存在，可按歐陽朔的分析，這幾乎是不可能之事。

    論組織性，行會拍馬也趕不上領地。

    游戲發展至今，行會的運作模式跟其他游戲，并無二致，還是那一套。領地就不同了，自誕生伊始，就以組織為核心，不斷強化跟完善組織體系。

    時至今日，早已跟現實無異。

    兩者模式的差異，造就了眼下的局面，不然怎么說，蓋亞偏愛領主呢。

    “……”

    沉默，難堪的沉默彌漫在御花園。

    血色浪漫等人的表情精彩至極，這樣的危機，他們或許隱約有想過，卻絕沒歐陽朔想的這般透徹。

    不是他們不聰明，而是歐陽朔早就習慣站在希望星球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站的高度不一樣，看到的東西自然就不一樣。

    他們能規劃明年之事，歐陽朔卻已經想到五年之后。

    還是明月照大江打破沉默，無奈說道：“我們也不想這樣，可下面的人不愿意出征，總不能逼著他們去吧？”

    “擱以前，成員陣亡，行會有一整套補償機制，大家也就沒什么顧忌。現在就算是想補償，也是有心無力，又不能補償成就值。”

    言語間，很是有些委屈。

    歐陽朔不為所動，轉頭看了血色浪漫等人，問：“你們的行會也是這樣？”

    血色浪漫搖頭，“倒也不全是，還是有一些人愿意出征的，只是這些人受身邊人影響，意志也不那么堅定就是。”

    歐陽朔了然，【血煞傭兵團】果然沒讓他失望。

    到了這一步，歐陽朔終于再次壓服血色浪漫等人，讓談話回到他的掌控之中，這才拋出他的算計，笑著說道：“我到有一個提議。”

    “請講！”

    血色浪漫等人越發恭敬了，他們就像溺水之人，急需幫助。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大夏軍愿意對行會開放，你們可愿意參軍？”

    血色浪漫眼神一凝，神情一下淡了，“歐陽兄的意思，是準備收編我們嗎？”接受領地收編，對行會而言，是一個禁忌話題。

    就算歐陽朔有了一大串鋪墊，依然引起反彈。如果不是歐陽朔長期積累的信譽跟威望，怕是立即有人起身離開。

    歐陽朔同樣不慫，他有這樣的底氣，點頭說道：“算是吧！”

    “這……”

    歐陽朔的態度，反倒讓血色浪漫等人冷靜下來。一開始，他們只是本能地反感，冷靜下來之后，才真正開始思考，其中的利弊得失以及厲害關系。

    越想，越憤怒不起來。

    到了這一步，行會確實沒了跟領地，尤其是大夏這等巨無霸談判的資本。前面就提過，在行會脫離王城的那一刻，就再也無法高高高在上了。

    生活在大夏的地盤，他們又怎么可能真的隨心所欲。

    兩者之間，領地占據絕對的強勢地位。

    以華夏區的格局，玩家只會求著來大夏定居，而他們一旦脫離大夏，說“再無容身之地”可能有些夸張，過的沒這么好，那就是必然的了。

    想到這，血色浪漫等人苦笑不已，一個個神情一下變得蕭索起來，有點英雄遲暮的感覺，用武林人的話來說就是，“江湖變天了！”

    等了足足十分鐘，歐陽朔這才說道：“接受收編絕不是什么洪水猛獸，或許是你們想的多了。未來，你們也絕不會后悔，現在做出這樣的決定。”

    “……”

    血色浪漫等人沉默不語，還是擰不過彎來。

    “能詳細說說嗎？”謝思韻給歐陽朔解了圍，有林靖這層關系在，【殤雪玫瑰】怕是抵觸情緒最小的一家行會了。

    即便如此，謝思韻心里也有些不得勁。

    “這是否意味著，一個時代的落幕？！”謝思韻心中一嘆。

    歐陽朔道：“具體的計劃，我們可以商量著來。原則上，每個行會可保留至營一級編制，也就是五百人。在遵循大夏軍規的前提下，還可保留適當的自治權，包括營正在內的軍官，都可由行會自行選舉產生。”

    前文提過，歐陽朔力求增加玩家對大夏的認同感。此前鼓勵玩家建設農莊，針對的主要是生活玩家跟休閑玩家，軍隊整編，針對的就是戰斗玩家了。

    歐陽朔選擇整編行會，絕不僅僅是為了應付國戰。

    未來在希望星球，戰斗玩家必定是對付怪獸的一股主要力量，可在游戲世界，這股力量太不受掌控，還是一盤散沙。

    僅靠行會精英團運作，是無法將玩家淬煉成合格戰士的。

    戰士只能在軍中，在戰場產生。

    因此，歐陽朔也沒想過，要將行會一股腦地整編了，他瞄準的，是那些既有熱血，又有戰斗天賦的精英玩家。

    將他們放到大夏軍中淬煉，認同大夏這一集體，才是歐陽朔的目的。

    歐陽朔接著說道：“除了戰斗玩家，跟軍營匹配的生活職業玩家，大夏軍也非常歡迎。至于在座諸位，如果愿意，可從師團長做起。”

    “只要你們有能力，未來升任軍團長，甚至是集團軍統領，跟歷史名將并起并列，也非不可能之事。大夏的用人之量，諸位想必都有了解。”

    歐陽朔說完，現場還是有些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