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阿爾瓦羅之鎮定，聽完大副的匯報也不禁心中一顫。他無法想象，敵人是如何在他們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一夜之間就將所有戰艦鑿破的。

    “不用等了。傳令下去，全部棄艦，迅速乘坐小船離開此地。”阿爾瓦羅不愧是老將，行事果決，做事毫不拖泥帶水。

    “是！”大副利落地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去。

    阿爾瓦羅站在船頭甲板上，身姿挺拔，緊鎖的眉頭一點都沒有松開。

    “敵人設下這樣的毒計，絕對不會沒有后手啊。”他下令乘坐小船逃離，也不過是抱著僥幸心理。

    征戰一生的阿爾瓦羅深知，戰場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心存僥幸不會發生的事情，往往就越會發生。考慮最糟糕的局面，早已成為沙場大將的本能。

    問題是，茫茫大海，根本就沒有第二條退路可選。阿爾瓦羅深邃的目光，似乎已經能看到流血漂櫓的戰場情景。

    十分鐘之后，數以千記的備用小船從大帆船上吊下去，水手們忙著將一些生存必須物資運上小船。

    NPC軍隊有軍紀約束，大都還能保持鎮定，在各自帶隊長官的指揮下，一隊隊地有序登上一艘艘小船。

    冒險玩家就不一樣了，人多了，不可避免地就會出現擁擠和插隊的。稍有航海常識的就知道，大帆船配備的應急小船，根本就不足以裝下所有船員。

    更不用說，一些小船還要攜帶物資。

    因此，即便是擠了再擠，最終還是會有一些人無法登上小船。登上小船尚有一線生機，沒登上的必然是難逃一死。

    在死亡威脅面前，少有人能夠保持鎮定。相比NPC軍隊，冒險玩家就更加惜命，轉生一次就等于一夜回到解放前。

    越到后面，現場秩序越是混亂。

    眼看一艘艘小船依次被裝滿，還停留在甲板上的人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推搡、擁擠、叫罵，甚至于是爭斗，在各大戰艦上演。

    除了冒險類玩家，就連船上的水手也慌了，他們再沒有心思工作，紛紛加入到爭奪小船的行列之中。

    現場一陣慌亂。

    “滾開，賤民！”

    喧囂中，這一聲喝叫依然非常刺耳。

    只見左側的一艘西班牙大帆船上，一位神情陰冷的年輕冒險玩家手持細劍，將一位排在他前面的中年水手一劍刺穿，當場斃命。

    鮮血在甲板上流淌了一地，異常的刺眼。

    青年拔出西班牙細劍，滿不在乎地在水手尸體上擦了擦，這才收劍回鞘。周圍的水手見此情景，眼中閃過憤怒，憤怒中又夾雜著恐懼。

    人群一陣騷動。

    眼見其他水手看過來，陰冷青年并不覺得他做錯了什么，反倒是大聲呵斥：“看什么看，你們這群賤民有什么資格排在我們前面？”

    不得不說，游戲運行至今，還是有很多玩家并未將NPC當人看。在他們眼中，這些NPC不過是一堆數據，殺了便是殺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NPC水手面前，玩家自覺高人一等。

    因此，對陰冷青年的舉動，其他玩家不僅沒有聲討，反倒有樣學樣。輕者將排在前面的水手推開，重者直接就是兵刃相向。

    就算有玩家不認同，這種時候也只會悶聲發大財，不會出面阻止。

    這些水手如何是冒險類玩家的對手，別說是他們了，就是NPC士卒在個體戰力上，此時也難以跟冒險玩家匹敵。

    在有心人的縱容下，短短不到十分鐘，就有二十幾位水手倒在血泊之中，重傷者更是不計其數，擁擠的隊伍立即變得清爽起來。

    如此行徑，終于惹了眾怒。

    水手也是人，生死關頭，他們也會爆發出異乎尋常的力量。

    “兄弟們，跟他們拼了！”一位漢子舉起手中的棍棒。

    “拼了，他們不給我們活路，也別想活著離開，大不了同歸于盡！”不能登船就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水手們又何懼跟玩家一戰呢？！

    甲板上的混戰，由此來開序幕。

    玩家和水手戰到一起，雖然水手死傷慘重，戰亂中不可避免地也有玩家被水手干掉。如此，更是激起了玩家心中的戾氣。

    一大早，巨大的挫敗感已是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現在就連這群“賤民”都敢反抗，如何不讓玩家氣憤。

    一些原本還有些遲疑的玩家，陸續加入戰團之中。

    如此一來，水手群體死傷慘重。小范圍的騷亂，漸漸演變成一場大范圍的內斗。甚至于說，已經登船的玩家和水手之間，也出現令人難堪的對峙。

    兩大團體徹底割裂。

    就是NPC將士，眼見同胞被殘殺，眼中也閃過一絲憤怒。如果不是軍官出面彈壓，怕是會演變成更大的內亂。

    阿爾瓦羅得到消息，氣得胡子一顫一顫的，都這個時候了，這群異人還如此肆無忌憚，真是不可理喻，混賬之極。

    “讓那群混蛋住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阿爾瓦羅臉色陰沉。

    “明白！”大副臉色為難地退下。

    聯合艦隊司令部對玩家的約束近乎為零，冒險玩家都是自愿出征。現在唯一能約束這群玩家的，就只有領主玩家和行會首腦了。

    對這一場鬧劇，領主玩家也是大為不滿。那些水手可是他們的領民，不是什么大白菜，就這樣被行會玩家收割生命，如何不生氣。

    就在此時，一位大胡子玩家突然站了出來，大聲吼道：“兔崽子們，玩夠了就罷手，別太過分了！”

    在雄渾斗氣作用下，巨大的聲音一下傳遍整個海域。

    說也奇怪，就是這么一吼，大部分玩家都識趣地罷手，迅速脫離戰場。被打怕了的水手自然也沒膽量繼續糾纏下去，默默地退到一邊，舔舐傷口。

    只因大胡子不是別人，正是西班牙第一行會【馬德里傭兵團】團長，同時也是西班牙第一高手佩佩。

    在西班牙冒險玩家群體中，佩佩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大部分玩家也樂意給佩佩一個面子，就此罷手。

    因為佩佩的出面，整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

    隨著時間推移，船艙進水越來越快。一艘艘大帆船不斷下沉，而且下沉的速度明顯在加快，海面上已經開始形成一個個漩渦。

    “快，立即撤退，不要管物資了！”

    阿爾瓦羅跳上一艘小船，下達緊急軍令。

    “撤，漩渦馬上就要成型了！”

    “快，快點劃船，再快點！！！”

    不用阿爾瓦羅提醒，第一戰斗集團一千五百余艘小船已是開始倉皇逃離。稍有常識的水手都知道，一旦漩渦徹底成型，對小船而言將是何等的災難。

    遼闊的海面上，呈現出這樣一幕海上奇觀。

    一艘接一艘的大帆船，就像陷入沼澤地里的巨獸一般，迅速沉入海底。先是船身，再是甲板，最后連桅桿和精美的風帆都消失在海面上。

    一同消失的，還有西班牙無敵艦隊的榮光。

    海面上形成一個接一個的水流漩渦，串成一片，就像雨水落入池塘，蕩起的一個個漣漪一般。只是這漣漪，異常的大，也異常兇險。

    密密麻麻的小船擠在漩渦圈外圍，是那般的惶恐無助。小船上的玩家心中充斥著絕望，昨天晚上他們還暢想著要擊潰遠洋艦隊，捍衛國家榮耀。

    一覺醒來，卻已成了喪家之犬。

    巨大的落差，沉重的打擊，讓驕傲的西班牙人變得麻木起來。就算是阿爾瓦羅這樣的功勛大將，也無法激起將士們的士氣。

    半個小時之后，其他戰斗集群的戰報被上報到寒酸的“司令部”。

    西班牙海上通訊，用的是一種白色海鷗來傳遞信件。因此，即便遭遇如此大的變故，戰斗集群之間的通訊依然可以暢通無阻。

    看罷戰報，阿爾瓦羅的心情沉入谷底。

    不僅是第一戰斗集群，第二、第三以及第四戰斗集群都在上演同樣的一幕。唯有作為預備隊的第五戰斗集群，暫時幸免于難。

    第五戰斗集群只是預備隊，西班牙大帆船還不到二十艘，其他的都是克拉克大帆船以及雜牌帆船。

    戰前阿爾瓦羅都沒想過，要投入第五戰斗集群。現在的第五戰斗集群，卻似乎一下成為整支無敵艦隊唯一的希望。

    四大戰斗集群，共計六千余艘小船在阿爾瓦羅的統一指揮下，浩浩蕩蕩地向第五戰斗集群集結，尋求庇護。

    這樣的小船，稍微一陣海嘯就能將它們悉數掀翻。

    “但愿能將這批兒郎安全送回國吧！”阿爾瓦羅如此感慨。

    阿爾瓦羅不是不知道，第五戰斗集群幸免于難，其中可能有蹊蹺。只是眼下他已無路可選，這種憋屈的作戰，讓他很是無奈。

    這就像敵人設下重重圈套，你明明知道那是圈套，卻不得不往里鉆一樣。只有因在那重重圈套之中，留有誘餌，給人以希望。

    這就是山海城遠洋艦隊此次戰術的高明之處，用鄭和的話說，“第五戰斗集群就是一個魚餌，將西班牙艦隊全部聚集到一起，繼而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