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末到春節前的學術交流會議特別多，其中又以幾大學會如數學學會、物理學會、化學學會、生物學學會等舉辦的年終總結暨學術交流會議最為有名，場面最為火爆。

秦克與這些學會的會長都是熟人，別的學術交流會議可以推辭，數學學會、物理學會、生物學學會的就沒法子推辭了。

從12月29日開始，夏物理學會將召開持續三天的學術交流會議，看看邀請函里的介紹，將會有三千多名來自全國各地高校、科研院所、合作企業的專家學者以大會特邀專題報告、分會邀請報告、口頭報告和張貼報告等形式展開交流，並且會舉辦多場重量級活動，當中就包括了宣讀今年的「物理學會物理獎」並舉辦頒獎儀式。

物理學會的物理獎是為了獎勵為發展夏國物理學事業、在科學和技術上做出突出貢獻的夏國籍物理學工作者而設立的，均以夏國物理界五位已故的大物理學家命名，共有設有五個獎項，每兩年才評選一次。

這五個獎勵分別是從凝聚態物理方向評選的「葉企孫物理獎」，從光學、聲學、原子和分子物理方向評選的「饒毓泰物理獎」，從原子核物理方向評選的「吳有訓物理獎」，從粒子物理和慣性約束核聚變方向評選的「王淦昌物理獎」，以及從實驗技術方向評選的「胡剛復物理獎」。

這五個獎項在夏國物理學界的地位，相當於夏國數學界的「陳省身數學獎」，只要能拿到這五個大獎中的一個，幾乎就能迅速成為物理學界相應方向的知名學者。因為每個獎項的獲獎者只有一到兩名，每屆的競爭都異常激烈。

此外還有「物理學會終身貢獻獎」，和數學屆的「華羅庚數學獎」地位相仿，都是獎勵給那些五十歲以上，德高望重，學術與研究成果出眾，對夏國物理學界作出突出貢獻的老一輩物理學家。秦克的老師姜為先，以及很熟悉的郭維陽院士，都拿過這個大獎。

往年秦克與寧青筠都算是物理學界的新人，加上本身事務較多，只偶爾參加過數學學會的年終報告會，像物理學會的學術交流會還是第一次參加。

今天周六，正是12月29日，會議的第一天。

秦克和寧青筠坐在方詠棠的車裏，前往會場。

今天的天氣勉強還過得去，雖然天空有些陰暗，北風也大，但好歹沒再下雪，看樣子今天也未必會下雪了，京城的街道上出行的人明顯多了起來，使得路上的車流量也增加了不少，幾乎每個紅綠燈都要等上兩三趟才能通過。

秦克朝旁邊的寧青筠笑道：「看來我們到會場時，會議也差不多要開始了。正好，省事了，不用被一堆記者圍着採訪，或者被一堆人纏着遞名片。」

記者採訪倒還罷了，主要是那些學術圈子裏透著腐朽的風氣讓秦克不舒服。別看秦克屬於社牛，社交手段高明，但在他心裏其實是不太喜歡那些虛與委蛇、「久仰大名」之類沒營養的客套寒暄，以及變着花樣的商業邀請。

寧青筠也是同樣的心思，她本身就是安靜不太喜歡與陌生人往來的性格，而有些人是真不要臉，明明年紀都能當她爺爺了，還涎著臉一臉討好地遞上名片，請她多多關照，起碼這份「能屈能伸」的軟骨頭，寧青筠在心裏是非常瞧不起的，但偏偏這樣的人還不少，她在面上還不能太拒人千里，只能勉強擠出笑容接過名片，客氣兩句。

這也是寧青筠從不喜歡參加國內學術會議的另一個原因。

寧青筠把小腦袋枕到秦克的肩膀上，聲音柔柔地問道：「秦小克，這次焦會長說有驚喜等著咱們，你猜會是什麼驚喜？」

現在兩人已結婚了，但寧青筠臉皮子嫩，還沒能一下子就改口叫秦克「老公」，只會在兩人私下獨處時偶爾叫叫，平時還是更習慣「秦小克」的昵稱。

秦克摟住寧青筠的纖腰，嗅着身邊女孩那好聞至極的體香，笑道：「焦會長已邀請過我們作報告了，那剩下的驚喜只能是給我們頒獎了。」

這次物理學會的年終學術交流會議參會人數多達3500人，接收到的學術報告近1500篇，涵蓋原子分子物理、納米與介觀物理、場論與宇宙學、等離子體物理、高能量密度物理、統計物理等21個領域，為此還特別設了21個交流會議室，便於參會者以海報、展覽、報告等多種形式進行學術交流。

當然，最重磅的是在主會場進行的登台報告，以及最後環節的頒獎。

焦延民會長既已請兩人上台作特邀專題報告，又說還有驚喜，那不用猜，九成九就是拿大獎了。

寧青筠掩嘴輕笑：「我猜也是。說來這將會是我們第一個拿到的物理大獎呢。」

秦克親了親寧青筠的秀髮，笑嘻嘻道：「那提前恭喜寧教授了，又有大獎拿，要不要親我一下安慰我受傷孤寂的心靈？」

秦克的搞怪逗得寧青筠噗嗤一笑，少女輕輕掐了掐秦克的腰，漂亮的眸子還白了這無賴一眼：「說得好像你沒份似的。」

開車的方詠棠趁著等紅綠燈時好奇道：「兩位老闆，你們這次會拿到什麼獎？」

秦克想了想道：「應該是『葉企孫物理獎』吧，這是獎勵凝聚態物理方向的。」

其實兩人最有名的應該是流體力學方向，量子計算方面只是在arXiv上發過預收錄的論文，《自然》期刊要在下周的最新一期里才以封面文章的形式重磅推出兩人的那篇《青檸拓撲超導渦旋態理論模型體系概述》論文。

但五個物理獎項並沒有流體力學方向的，也不太可能早早就給兩人破例頒發「物理學會終身貢獻獎」，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葉企孫物理獎」，其次就是實驗技術方向的「胡剛復物理獎」，最後才是光學、聲學、原子和分子物理方向的「饒毓泰物理獎」，畢竟量子計算里有用到光量子。

「怎麼感覺你們拿到了大獎也沒有多高興？這個獎應該算是國內很高級別的獎項了吧？」

聽到方詠棠的問題，秦克和寧青筠相視而笑，這才發現兩人的眼界與視野早已有了質的飛躍。

當初拿到「陳省身數學獎」以及「數學突破獎」時，兩人興奮得一晚沒睡好，及至拿到「菲爾茲獎」時，更是有種如在夢中的歡欣鼓舞。但到了現在，無數榮耀加身，各種獎項拿到手軟，先前拿到ICCM數學獎已頗有些寵辱不驚，哪怕是這次真能拿到「葉企孫物理獎」，也不過讓兩人一笑而已。

現在他倆的目標已放到了明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上，大概只有諾貝爾物理學獎，才會燃起他們競爭的熊熊戰意，兩人全力以赴投入到「拓撲量子計算」課題中，當中也有想憑這個課題成果觸碰到諾獎的原因在。

不過諾貝爾物理學獎的變數太大，每年都有那麼一兩千個候選人，可以說，從全世界的物理精英里千里挑一絕不誇張。

哪怕秦克和寧青筠在「拓撲量子計算」的理論體系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果，也沒多大的把握就能穩穩拿到明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諾貝爾獎項分為諾貝爾物理學獎、諾貝爾化學獎、諾貝爾和平獎、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諾貝爾文學獎、諾貝爾經濟學獎，其中物理獎和化學獎由瑞典皇家科學院評定，生理或醫學獎由瑞典皇家卡羅林醫學院評定，文學獎由瑞典文學院評定，和平獎由挪威議會選出。

這些評委會擁有完全的自主權，不受學術界的影響，就算你取得的成就再高，評委會裏超過一半人不認可或者不重視，照樣沒戲。

這方面理論物理學家尤其吃虧。

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對世界影響何等深遠，甚至可以說是引領國際物理學界邁入到一個全新的時代，但他並沒有因為相對論拿到諾貝爾物理學獎，當時的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歧視猶太人，加上相對論太超前，晦澀難懂，評委們覺得無法得到實際觀測的數據來證明相對論。

後來還是因為學界泰斗普朗克看不下去了，聯合了大批物理大牛向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施壓，才最終迫使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在1921年給愛因斯坦頒發了諾貝爾物理學獎，獲獎理由也與相對論無關，而是因為愛恩斯坦在1905年提出的光量子假說，成功解釋了光電效應。

另一個例子就是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愛德華·威滕，他是弦理論和量子場論的公認世界頂尖專家，但終身都無緣諾貝爾物理學獎，也是因為理論太難驗證——他反倒拿到了數學界的菲爾茲獎。

不過秦克對自己和寧青筠的「青檸拓撲超導渦旋態理論模型體系」還是很有信心的，時間將會證明它的價值。

而且秦克手裏還有別的大殺器——「N-S方程光滑解的存在性」，這個是橫跨物理與數學兩大學科的千禧年難題，一旦破解掉這個難題，不但會對數學的偏微分方程組方向的研究有極大的推動作用，對於物理學的流體力學領域，更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巨大影響，到時諾貝爾物理學獎再驕傲，也得乖乖地低下頭來。

……

秦克二人趕到會場時，果然差不多是踩着點，會場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偌大的主會場里幾乎座無虛席。

會場里有些嘈雜，人人都在交頭接耳，但當秦克拉着寧青筠帶着冬天的寒意走進主會場時，還是引起了許多的關注。

不少人都中斷了竊竊私語，對這兩個名揚天下去年輕得過分的青年教授投來各種複雜的目光。

秦克對這樣的場面早已見慣不怪了，一眼看去，倒見到不少認識的熟面孔，他的老師姜為先與郭維陽院士、還有夏科院的幾個物理教授、資深研究員也來了。

秦克微笑朝眾人點頭行禮，便拉着寧青筠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自己的座位。

出乎他的意料，兩人的座位居然在第一排的中間，而鄰座坐着的竟是世界知名理論物理學大師、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粒子物理學及凝聚態物理方面的泰山北斗，楊老先生！著名的七大千禧年難題之一的「楊-米爾斯存在性與質量間隙」，就是楊老先生和羅伯特·米爾斯共同提出來的。

楊老先生年逾百歲，近些年來已很少公開露面了，最近一次還是在四年前愛因斯坦誕辰140周年特別活動里，所以很多人都傳言說他身體欠佳，但現在秦克與寧青筠分明見他精神狀態不錯，旁邊坐着的應該是他的親人或者家庭醫生。

楊老先生朝兩人含笑點頭：「你們就是秦克和寧青筠吧，我聽過你們的名字，你們很好，繼續努力。」說話口齒清楚，邏輯清晰，狀態極佳。

秦克與寧青筠忙回禮：「楊老先生，您好！」

物理學會會長焦延民走過來，熱情道：「秦教授，寧教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這次楊老先生是特意過來見見你們，順便給你們頒獎的。」

秦克與寧青筠受寵若驚，忙再次向楊老先生道謝。

楊老先生微微頜首：「你們的那篇《青檸拓撲超導渦旋態理論模型體系概述》，我聽人念過了，寫得很好。我昨天已寫了推薦信，讓人送到瑞典皇家科學院，推薦你們為明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候選人。祝你們成功。」

每年9月至次年1月31日，是諾獎的評委會接受各項諾貝爾獎推薦候選人的時間，過期就不候了。

雖說按規矩，一般候選人是不會知道有哪些人推薦了自己，但百年來這規矩早已名存實亡，推薦人都會告知候選人一聲，算是一種人情，也算是一種認可。

秦克二人雖說已知道奧利弗老先生提交過推薦信，但再加上楊老先生的推薦信，無疑分量會重得多，當下再次道謝。

楊老先生又勉勵道：「我和米爾斯教授的『楊-米爾斯方程』能不能找到通解，就看你倆的了。放眼世界，我認為有機會解決這個難題的，只有你倆了。」

秦克忙道：「謝謝老先生寄予的厚望，我和青筠會努力嘗試，爭取為您和米爾斯教授的理論提供數學上的支撐。」

楊老先生欣慰道：「很好，從事科學研究，就要有這樣捨我其誰的鋒芒……」

見秦克、寧青筠與楊老先生相談甚歡，會場里的眾人都有些羨慕，尤其是那些收到風聲，已提前知道這屆物理獎的獲獎名單的，更是心情複雜。

對於不少老教授來說，哪怕明知這兩個年輕人拿過菲爾茲獎、國家科技大獎一等獎，是頂尖的數學天才，但那都不是自己的領域，也就感嘆兩聲罷了。

而現在，這兩個當自己學生都嫌小的年輕人，卻要拿到自己渴望而不可得的物理學會大獎，又怎能心平氣和地送上祝福？

那些跟着導師來長見識的，看到秦克與寧青筠卻是雙眼閃閃發光，像是見到了偶像般激動。

物理學會年終學術交流大會的開幕式很快就開始了，會長焦延民上台致辭，然後公佈各個物理獎項的獲獎者。

和「陳省身數學獎」、「鍾家慶數學獎」一樣，這些名單早已事先評選出來，現在只是公佈罷了。

不出秦克所料，他和寧青筠拿到的是凝聚態物理方向的「葉企孫物理獎」，理由是表彰兩人在凝聚態物理上取得的傑出成果。

楊老先生年紀終究是大了，頒完獎后便離開了，全程幾乎沒怎麼發言，更沒作什麼致辭，但楊老先生在離開前，特意又勉勵了秦克、寧青筠兩句，這份特殊待遇更是讓秦克和寧青筠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幸而頒獎結束后就進入到學術報告環節，參會者可以自行選擇是留在主會場聽專題報告會，還是去分會場進行海報交流、展覽交流或者聽取線上線下的口頭報告，主會場的賓客一下子就分流了。

秦克兩人的特邀專題報告安排在第二天上午的凝聚態專場，到時只需將拓撲量子計算的論文要點講講就行，倒不用怎麼準備。秦克去與老師姜為先等熟人打過招呼后，便帶着寧青筠去分會場瞅瞅。

他來參加這個物理學會的學術會議，除了拿獎和登台作報告外，還打着招攬人才的主意。

那些有資格登台作報告的基本上都是物理界的大牛、資深教授，這些人不太可能樂意到他倆手下做研究，秦克也覺得年輕人更有創造力與幹勁，便想趁著這次夏國物理學界規模最大、綜合性最強的學術盛會，發現些水平出色的年輕研究人員，拉到自己的量子計算實驗室以及新能源、水資源凈化研究中心裏去。

分會場很多，分佈在京城理工的不同教學樓里，但因為場地有限，也有小部分分會場是在學校附近的酒店裏。

秦克第一個去找的分會場是「拓撲材料、物理與器件」，地點在京城理工的第三教學樓108-112幾個教室里，其中108室用於口頭報告，其餘教室用於海報展覽、學術交流。

他剛和寧青筠來到第三教學樓，卻發現樓梯口圍了不少人，還傳來叫嚷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