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高師，數學系教授奧巴代亞·肖恩心情不錯，他正站在窗邊，一邊看着窗外古老的校園風景，一邊神色輕鬆地打着電話：
「威廉姆森先生，《米國數學會雜誌》那邊剛剛回了郵件，我那篇《通過應用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無限流演演算法及局部高斯演演算法對N-S方程進行研究的成果展示》的論文已過了初審複審環節，目前進入到同行專家評審環節了。」
「您放心，到這個環節就不會有什麼意外了，以我這論文的專業水平是絕對能通過專家評審的，發表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報復？根本不用擔心，那個夏國的女菲爾茲獎得主水平不過爾爾，能拿到菲爾茲獎只是走運罷了，根本沒能力反駁我的論文。說實話，這篇論文如果不是投向國際數學界的四大頂刊，怕言辭太激烈被拒稿，我甚至有把握將她噴到自閉，再不敢在數學界露面。」
奧巴代亞·肖恩抿著口杯中剛剛泡好、香噴噴的現磨咖啡，囂張道：
「等論文發表出來，我會在媒體採訪稿里真正發力，狠狠打擊她的氣焰，讓她知道，菲爾茲獎是我們西方人的專利，她這樣的東方人種，根本就沒資格頂着這樣耀眼的頭銜！」
說到這裏，奧巴代亞·肖恩的語氣忽然緩和下來，張狂與囂張消失大半，多了幾分討好：
「對了，上次您和約翰斯頓先生說過贊助……哦，等論文發表了就將第一期的贊助轉賬過來？真是太感謝了！」
掛斷電話后，奧巴代亞·肖恩不由興奮地揮舞了一下拳頭，第一期的五百萬法郎很快就要入手了！
一篇論文就賺到了五百萬法郎！而且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期！
他的心情更好了，連窗外那有些煩人的鳥鳴聲聽起來都分外動聽。
「哼，《數學年刊》拒我的稿件又如何？以為就沒別的期刊敢發表我那篇論文？看吧，《米國數學會雜誌》不就採納了？呵，真想看看法爾廷斯那吃裏扒外的老傢伙知道這消息會是什麼表情！」奧巴代亞·肖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就知道《數學年刊》的總編法爾廷斯與夏國那兩個名滿天下的年輕數學大師關係不錯，這次選擇最先投稿給《數學年刊》不過是投石問路，看看大半年沒任何動靜的寧青筠還有多大的影響力。結果不出所料，《數學年刊》拒稿了，理由是言論不當，品行不端。
一想到這個理由，奧巴代亞·肖恩就想發笑。
什麼年代了？還言論不當，還品行不端？
這個時代流量為王，有關注才有「錢途」！
老老實實埋頭做研究，什麼時候才能出頭？什麼時候才能賺到錢？
要知道數學界什麼都缺，就不缺天才！
想在無數天才中殺出重圍脫穎而出，難度之高比在股票里撈錢還難幾十倍！
這些都是奧巴代亞·肖恩的心裏話，他自問水平很高，二十五歲就從巴黎高師博士畢業並順利留校，但後來當了三年的講師才勉強評了個副教授，然後就掛着副教授的頭銜整整五年，連正教授的邊都沒摸到！
這固然與他沒能發表什麼高質量論文有關，可也與巴黎高師激烈至極的競爭也有很大關係。
他命運轉折的契機出現在某一天，他因為心情煩悶，在網上到處噴人，無意中在某個數學論壇與一個印渡的年輕數學家吵了起來，他連番激烈辛辣的言辭噴得對方几乎生活不能自理，還在論壇里一舉出名了，受到不少人的追捧。
經此一事，奧巴代亞·肖恩敏銳地發現了一條出名的捷徑，從此走上了懟天懟地懟空氣的噴子路線。
當然，他選擇的目標很明確，只會選擇非發達國家、尤其是那些二三流東方國家的數學家來開炮。這些國家的數學水平普遍落後，以他的實力勝率更高，而且也能拉攏那些向來排斥東方國度的大西方主義者青睞。
不出他所料，當他接連公開利用論文駁斥、嘲諷了幾個風頭頗勁的東方數學家后，名氣便急速上升，開始有金主找上門來，給予資金支持，並給了名單要他懟人……
但奧巴代亞·肖恩並不是全才，這樣高水平的「懟人」又太考驗全方位的學術水平，為了利益他咬咬牙，乾脆鋌而走險，通過秘密買槍稿的形式來完成金主的任務。
時間一長，他手裏也有了九個固定的厲害「槍手」，更在砝國學術界裏有了「天才數學家」的名聲，還拿到了幾個小獎。
隨着他名氣的躥升和有心人的造勢，巴黎高師也不得不迫於各方面的壓力，給了他正教授的職稱待遇。
奧巴代亞·肖恩氣焰更加囂張，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先是向拉馬努金這位國際數學界著名的已故數學大神開炮，到後來在金主的暗中支持下，甚至直接向在世的越楠籍菲獎大佬吳寶珠發動嘴炮攻擊。
菲獎大佬未成名前自然也寫過論文，比如讀本科讀研究生之時發表過的論文相對稚嫩些，不可能無懈可擊，奧巴代亞·肖恩就是逮著這些早期論文來瘋咬，成功地掀起了不小的聲勢，逼得吳寶珠都退避三舍。
一時間奧巴代亞·肖恩的聲勢如日中天，不知道多少人恨他入骨卻又拿他沒法子。
不過別看奧巴代亞·肖恩似乎已「威凌江湖」，許多二三流國家的數學家聞其名而色變，但奧巴代亞·肖恩也有不敢輕易招惹的對象。
那就是夏國的秦克。
從理論上來看，這個東方國度的年輕人在國際數學界的名氣高得離譜，還拿到了菲爾獎茲，是絕佳的碰瓷人選。但奧巴代亞·肖恩懟不了啊！
這傢伙發表過的所有論文，居然連一點破綻都沒！部分論文他甚至就沒法子全部看懂！
哪怕是有三篇據說是秦克高中時期發表的數學論文，奧巴代亞·肖恩和他的槍手團隊研究了幾個月，硬是找不到任何可攻擊的漏洞！
奧巴代亞·肖恩是學術流氓不假，但對方論文沒破綻，他也碰不了瓷啊！硬懟的話，寫出的論文反倒有錯漏，這樣如何能發表在知名學術期刊里？評審專家又不是擺設！
而且奧巴代亞·肖恩隱隱對這秦克有些忌憚，一個人發表過的論文連半點漏洞都沒，這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惹不起惹不起。
因為對秦克的忌憚，使得他對秦克的女朋友寧青筠也不太敢下手，因為寧青筠大多數論文都是與秦克合著的，餘下獨著的論文水平也很高，尤其是研究生與博士生的畢業論文，也同樣沒什麼能拿來攻擊的漏洞。
直到今年七月，有金主出了一千萬的大價錢，目標是打擊夏國的數學界，最好是挫敗有代表的年輕數學家的名望。
如果實在沒法子從論文進行攻擊，也可以在媒體上懟，只是資助金額會少得多。
奧巴代亞·肖恩終於心動了，尤其是發現最近大半年，拿了菲爾茲獎后的秦克與寧青筠在國際數學界已幾乎可以說是「銷聲匿跡」，既沒接受過國際媒體的採訪，也沒有發表過任何一篇數學論文，從打聽回來的消息看，他們將精力全放到物理方面了。
這讓奧巴代亞·肖恩的膽子壯了起來，決定對這兩個向來不願招惹的對象下手，這樣才能更好地打擊夏國數學界，達成金主們的要求！
他集結起槍手們的力量，一邊對寧青筠獨著的論文進行二次放大式「篩查」，一邊親自在某些不入流的學術媒體里，以採訪稿的形式來懟了一番秦克……
除了《數學年刊》拒稿外，一切進展還算順利，尤其是得知《米國數學會雜誌》接收了自己諷刺寧青筠的論文，奧巴代亞·肖恩更是倍受鼓舞。
這意味着長期不露面又沒學術成果發表，寧青筠的國際影響力確確實實在下降！
相反，等這篇論文在國際四大頂刊之一上發表，他奧巴代亞·肖恩的國際影響力將會躍上一個新的台階！
想到這裏，奧巴代亞·肖恩精神大振，重新坐回到電腦前，開始寫一篇在學術媒體里發表的新聞稿，打算以極盡刁鑽刻薄的辭鋒，狠狠地踩上寧青筠幾腳，以換回第二期500萬法郎的資助款……
正當他興奮地敲著鍵盤，越敲越快，越敲越是精神亢奮之時，電話忽然突兀地響了起來。
奧巴代亞·肖恩不耐煩地咂了咂嘴，文思如泉湧時被打斷了思路，是件很掃興的事。
他一看來電顯示，是助理柯魯克。
「柯魯克，如果你這電話只是為了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這個月的獎金就完蛋了！」奧巴代亞·肖恩接通電話，罵罵咧咧道。
一個習慣了懟天懟地懟空氣的狂人噴子，又怎會是好脾氣的主？要不是平時開出的薪水還不錯，柯魯克才不會留下來受他的氣。
不過此時柯魯克也顧不上腹誹老闆惡劣的態度，他滿頭大汗，結結巴巴道：「老……老闆，你……你快打開arXiv！」
「arXiv？」奧巴代亞·肖恩皺了皺眉，這不是一個上傳論文進行預收錄的網站嗎？許多人都會在上面發表最新的研究成果來「占坑」，他在上面也有賬號，發過些論文，不過平時懟人的主戰場不在上面，他一邊打開網站一邊罵道：「有話不會直說？如果你在浪費我的時間，你就死定……」
最後一個「了」字還沒說出口，他便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arXiv的首頁的頭條推薦上，赫然是用英文寫着《十問砝國著名數學家奧巴代亞·肖恩》！
與我有關？
奧巴代亞·肖恩的英語水平非常不錯，一看到這標題就隱隱有種不太妙的直覺，他點開標題，先習慣性地看了下作者。
「Qinke？這是……秦克！發克油！是夏國的秦克！」
奧巴代亞·肖恩差點從座位上彈跳起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他的膝蓋撞到了辦公桌，鑽心的疼痛讓他倒抽涼氣，齜牙咧嘴起來。
但他顧不上揉動傷處，直接細看起這篇文章的內容。
只看了開頭部分，奧巴代亞·肖恩便覺得一股涼意從後背升起，使得他完全忘記了膝蓋的疼痛。
這篇該死的文章除了標題不太像論文外，其餘部分完全是按著論辯型論文的格式來寫的，內容摘要、關鍵詞、正文、註釋、參考文獻等，無一缺少！
這種論文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種論文主要是針對他人在某學科中某一學術問題的見解，憑藉充分的論據，着重揭露其不足或錯誤之處，通過論辯形式來表達自己認為更優的觀點、結論。像他這樣的「學術流氓噴子」用過不下五十次了！
「摘要：」
「砝國著名數學家奧巴代亞·肖恩是極負盛名的『天才數學家』，而且以發表論辯型論文駁斥、批評他人的學術成果而出名，筆者經過初步研究發現，奧巴代亞·肖恩先生的論文涉及到包括代數幾何、數論、微偏分方程、泛函分析、線性代數、群論、環、映射幾何、黎曼幾何、概率論等大大小小近三十個子科目和不同的細分方向，堪稱是古往今來極其罕見的通才型數學家，且每個細分方向的造詣俱是不凡。」
「在筆者認識的數學大師中，具備如此豐富知識量、精通如此多細分方向的，只有菲爾茲獎獲得者陶折軒教授。為了確定奧巴代亞·肖恩先生的數學水平是否可以媲美陶教授，筆者特意研究了奧巴代亞·肖恩先生髮表過的五十九篇獨著論文。」
「筆者的研究方法是，從每篇論文的立意、數學論證過程、數學推演步驟中透露出來了的數學思維方式、數學知識結構、數學水平能力等進行分析，並根據分析結果，分別從統計學及泛函分析的角度，測算出奧巴代亞·肖恩先生的真實數學水平及這些論文的真實作者。」
「本次研究表明，這五十九篇署名為『奧巴代亞·肖恩』獨著論文，只有十一篇是完全由奧巴代亞·肖恩先生本人完成，其餘論文的數學部分，均由其他作者代筆，或者合作完成。」
十一篇！
奧巴代亞·肖恩驚得連手裏的手機什麼時候掉到地上都不自知。
他不記得具體有多少篇論文是純自己寫的，但這個數字似乎比較接近了。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有論文槍手出賣了自己？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和自己秘密合作的論文槍手有九人，相互都不知情，不可能同時出賣自己。而且這本身就是見不得光的事，出賣自己對他們絕無好處，反倒會跟着一起身敗名裂！
難道真像這摘要里說的那樣，這個秦克是根據內容里的蛛絲馬跡分析出來的？
這……這更不可能！
自己這些論文發表了這麼久，從沒任何人發現自己請槍手的事，包括恨自己入骨的菲爾茲獎得主吳寶珠，都沒能發現任何的端倪與疑點，這秦克怎麼可能做得到？
奧巴代亞·肖恩一邊否定着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一邊瞪大眼睛細看論文的正文部分。
越看他的臉色越蒼白，身子也顫抖個不停。
整篇論文邏輯自洽，思路清晰，論據充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秦克不但指出了這五十九篇論文里所有有疑點的細節，還以統計學結合泛函分析，從數學的角度來對這些細節進行了深入剖析，指出這些論文的真實作者一共有九人，連每個人擅長的學科方向、數學思維方式都一一說了出來，隨後列出了九個槍手的真實姓名，並附上了公開發表在數學學術刊物上的論文比對證據！
讓奧巴代亞·肖恩不敢置信的是，這九個人名，全是對的！
魔鬼！絕對是魔鬼！這絕非是正常人類能做得到的事！
奧巴代亞·肖恩後背全是冷汗，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秦克這記出手太准太狠了，直接打中他的七寸要害，堪稱是釜底抽薪！
你不是說別人的論文水平不行，有各種漏洞和不完善之處嗎？可你自己呢？直接論文造假，找槍手來寫文，你的真實水平比別人都不如，學術品行更是不堪，有什麼資格噴別人？
奧巴代亞·肖恩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看向秦克的論文發表時間，是一個多小時前，也就是他剛剛開始寫那篇攻擊寧青筠的媒體文章時，秦克就在arXiv的網站上發了這篇揭穿他學術造假的論文，還被網站管理員設置為了全站首頁展示的頭條論文！
最讓奧巴代亞·肖恩絕望的是，這論文的點閱數量已超過了十萬，下面的回複數都有五千多了，根本不可能再聯繫秦克私了，讓秦克撤稿……
【看到秦克教授發了新的論文，還以為是學術專題論文，結果卻是一篇比學術論文還要精彩的論辯型論文，真是大開眼界，沒想到數學分析還能用於學術打假！】
【秦教授果然強得沒邊，揭穿奧巴代亞·肖恩的學術造假也就罷了，居然連槍手都能找出來！而且只是根據公開發表的論文！我覺得IMU可以邀請秦教授當個風紀特別調查員了！】
【奧巴代亞·肖恩？原本以為他雖然是學術流氓，但終究是有水平的數學教授，沒想到卻是個騙子、請槍手人造出來的「數學天才」！這樣的渣滓馬上滾出數學界！Takeahike!（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吧）】
【雖然很不可思議，奇怪的是我居然半點沒懷疑秦教授的這篇論文，寫得太好了，我忽然想起奧巴代亞·肖恩很擅長挑刺嘛，快來挑挑這篇論文的刺啊！】
【哈哈哈，作為國外留學的夏國學生，聞訊趕來支持，秦神出手打假，從沒落空，論文看不太懂，不過我會轉發支持的！】
【居然請槍手進行論文造假？真是丟光了巴黎高師的臉！巴黎高師居然聘請這樣的教授，ThisisthestupidestthingI』veeverheard!(這是我聽到的最愚蠢的事！)強烈建議巴黎高師將他除名！】
【奧巴代亞·肖恩整天擺出數學天才的譜兒抨擊這個嘲諷那個的，沒想到他才是最大的學術敗類！】
其中兩條評價的點贊數最多，分別是：
【說實話，秦教授的水平高得出乎我的意料，這篇論文我沒發現任何的問題！他是一個真正的數學天才！當然，對於奧巴代亞·肖恩學術造假，我毫不意外，與品德學術水平俱高的秦克教授相反，奧巴代亞·肖恩就是一個道德敗壞的流氓——芝加哥大學·吳寶珠】
【好久沒看到秦克教授發論文，我都想去夏國找他交流了，結果今天就看到了這篇非常精彩的論文，我反覆讀了三遍，受到了很大的啟發，原來數學統計與泛函分析還可以這樣用！哈哈哈，我這就去找幾個可疑對象的論文來試試。——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陶折軒】
兩個菲獎大佬的肯定與力挺，使得小部分質疑的聲音完全被淹沒。
加上奧巴代亞·肖恩在學術界的名聲確實不怎麼好，這下牆倒眾人推，一下子就將他釘在了恥辱架上！
看着這些痛打落水狗的無數評論，奧巴代亞·肖恩臉如死灰，失魂落魄地癱倒地椅子上，知道自己和那九個槍手的學術生涯完蛋了，賺錢的路子也完蛋了。
這時掉落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奧巴代亞·肖恩一看來電顯示，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馬上拿起手機接通：「威廉姆森先生，這回您和約翰斯頓先生救救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這麼說，現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說你學術造假的事，是真的了？」
奧巴代亞·肖恩已完全慌了神，他手足無措道：「不，那當然不是真的，只是小人惡意中傷！但現在我百口莫辯，威廉姆森先生，你們一定要幫幫我！我做的很多事，都是為了你們啊！」
「……說話注意點，這些事都是你自己做的，與我們有什麼關係？」那邊的聲音又冰冷了幾分。
來，各位大佬，一起來猜猜這個學術敗類的結局唄？有人猜中，加更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