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二時就已確定了保送來清木，高三卻依然堅持上課，許多同學不理解，秦克你不都是被頂級名校錄取了嘛，還回來學校上課做什麼？」

「在普林斯頓大學，證明了費馬大定理的懷爾斯教授也同樣問過我，秦克，你為什麼還要繼續讀大一？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為什麼在許多人眼裏，這是『浪費時間』、在做『多餘的事』？」

「有一個很出名的故事，相信大家都聽過。一個富翁看到漁夫躺在沙灘上曬太陽，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也很難理解，在他眼裏，在這樣天氣很好、很適宜出海打魚的時候，就該去多打魚多賺錢。漁夫問，我這麼努力賺錢做什麼？富翁說，這樣你就會變得有錢，買大房子，請很多傭人，過舒適的生活，比如可以放下工作，安閑地到海邊曬太陽。漁夫笑着說，難道我現在不就是放下工作，享受着沙難與陽光嗎？」

「我們很多人都像是故事裏的富翁，一直在拚命利用時間，向著『人上人』的目標努力，對一切不符合最大利益化的行為，會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是浪費時間。」

「這無可厚非，因為對於多數人來說，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內卷』教育，身邊的長輩都對我們耳提面命，你們這些孩子啊，要珍惜時間，儘可能多地獲取對未來生活、地位有利的知識，以超越同齡人。」

「古代聖賢也是這樣告訴我們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於是在我們心裏，知識慢慢就成了逐利的工具，一種鋪路石。努力學習知識，可以考個好學校然後讓自己受到同齡人的吹捧，讓父母有吹牛的機會，然後到了大學，學習知識是讓自己將來找份更好的工作，娶個年輕漂亮的老婆，過上更體面的生活，成為所謂的『人上人』。」

「但成為『人上人』就是終點了嗎？沒有，我們已習慣了這樣『卷』的生活，總有更高的目標在等着我們，我們像個齒輪一樣轉個不停，不斷地向上攀登，卻從來都忘記了問問我們的內心，我們想要的是什麼，我們除了物質上的滿足，是否還有精神上的滿足，是否有自我的圓滿。」

「知識不應該只是逐利的工具，它更應該是一種自我滿足的習慣，一種讓我們更好地了解這個世界，認清自我定位，認識到人生意義的精神必需品。」

「書本里的文字是知識，人生經歷是知識，甚至我們對美好與快樂的體驗也是知識。」

「一切滿足於我們對未知的好奇與探索，都是知識。」

「追求知識的過程應該是沉醉而快樂的。」

「比如我們可以為了打一個遊戲，而通宵鑽研攻略；我們也可能為了一本小說，而熬夜挑燈夜讀；我們甚至會僅僅為了拍攝到最美麗的朝陽，而在山頂上一整夜的忍受蚊蟲與晨露。」

「這是我們發自內心地對知識進行追求的過程，哪怕苦與累，我們都甘之如飴。」

「我在普大的學術報告會上，看到很多貧困的數學家在『擺攤』，說實話，我是不太建議連家人溫飽都沒解決的情況下，把一切都獻給學術，但我也很敬佩他們，因為他們活得很純粹，他們對數學是真愛，就如同我們年少時可以為了打遊戲而省下餐費一樣。」

「回到我剛才的問題上來，對懷爾斯教授的提問，我的回答是，」秦克環視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只要你認真對待生活與學習，沒有一天的時間是浪費的。」

台下一片安靜，所有人都認真地聽着秦克的話，諾大的禮堂里只有秦克的聲音在迴響。

許多學生甚至開始做筆記。

寧青筠坐在第一排，看着侃侃而談的男朋友，眸子裏閃閃發光，難掩其中的崇拜。

不管是學習還是這樣的膽識、口才，起碼她是永遠都做不到的。

「我想繼續念完大一大二，不是為了裝逼，也不是所謂的滿級大佬在新手村裏炫耀存在感……我是真的感覺自己的知識不夠，還需要踏踏實實地再學兩年基礎知識。」

「或許現在我在數學方面學得比較深入，也取得一點成績，但我依然才十九歲，我的人生閱歷、我的社會閱歷，乃至於我在其他學科方面的知識，都依然有許許多多需要完善補充的地方。」

「我想要繼續補完它們，這種充實自我、提升自我的感覺，使我快樂。因此我需要更大量的閱讀、接觸不同的學科知識，拓寬知識面，需要從身邊的老師、朋友、長輩那裏學習優點，從而構建起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形成一個獨立、完整而自信的『自我』。」

「世界真的很大，學海無崖，知識無窮，哪怕是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學會其中的萬分之一。我對這方面的感觸特別深，當你的學科水平不斷提高，越是想接觸更多的未知，就會發現自己掌握的知識，較之無處不在的真理，實在是非常的渺小，所以學無止境，真不是套路。」

「更重要的是，每個人的十九歲都只有一次，我不想我的十九歲過得太過匆忙，更不想所謂的『跳級猛進』，使得我十九歲時該沉澱的人生經歷、基礎知識有所缺失，使我沒能好好地享受青春的每一天，在將來留下遺憾。」

「熱愛、認真、執著，這是做好每一件事的最重要前提。學習也一樣。所以，我建議大家，哪怕是將知識當成工具，也請對知識多一份熱愛，對自己生活多一份熱愛，這會使我們快樂。」

「牢記學無止境，心懷謙遜，尊重知識，熱愛生活，認真做好每一件喜歡與必須要做的事，然後享受大學里的每一天，這樣在大學結束后，起碼我們會發現，是我們上了大學，而不是被大學上了！」

「謝謝大家，我是秦克，常駐物理系男生宿舍501，歡迎來和我交流！」

秦克向著台下微微一鞠躬，然後轉身走下頒獎台。

台下在短暫的寂靜后，爆發了出有如雷鳴般的熱烈掌聲。

……

秦克的這次演講無疑是成功的，據說秦克的講話內容、包括在校長辦公室里「不搞特殊，認真地學好每一科、參加每一科的考試」等說話內容，都被人整理成了文字資料，傳到了網上，在無數大學生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這些秦克自然沒特意去關注。

他倒是看到了學校里的一些變化。

圖書館里，校道旁邊的長椅里，多了許多捧著書本的學生。

與以往的焦慮麻木不一樣，許多人看向書本的目光多了幾分的休閑與享受。

他們依然會通宵打遊戲，但在該上課時就認真上課，該玩耍時認真玩耍，用心而享受地度過着大學里的每一天。

而秦克的學習與生活，在經過這次的演講后開始回歸了正常。

清木大學的學生們對他少了幾分盲目的狂熱追捧，卻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尊敬與擁護。

秦克和寧青筠去課堂上聽課，學生們都會投來親近的目光，卻不會打擾兩人。

在看到他空閑時，學生們也會過來與他交流一些問題，有學習上的，有生活上的，但基本上沒人再抱着功利的目的，找他幫忙修改論文什麼的。

……

時間轉眼間來到了考試周，因為要考的科目實在太多，秦克和寧青筠幾乎是從早考到晚，每天都在應付不同的試卷，讓他們有種回到了高三的感覺，連帶原本約好的周末約會，都不得不延期了。

直到一周多后，考試終於進入了尾聲，秦克才連哄帶騙地帶着自己家小白菜，享受了一天的美好假期，和普通情侶一樣手拉着手，巡街壓馬路，看電影，喝奶茶，吃西餐，開……咳咳，到酒店的事是真沒有。

秦克現在還是很有些作為名人的自覺。

而且考慮到寧青筠的小潔癖，酒店再好也沒有家裏舒服。

反正「星光銘緣」那套小複式裝修已完成，現在在開窗通風散味，春節后就能入住了。

秦克早已提前佈置好一系列計劃，所以非常淡定，半點也不急。

考完試後學校基本就放假了，秦克和寧青筠卻沒法子馬上返回遠州，因為數學學會的會長郝健昌親自打來了電話：

「秦克，寧青筠，恭喜你們，經過專家評委們的集體審議和投票，現決定授予你們陳省身數學獎，以表彰你們在數學方面作出的突出貢獻，請你們在1月23日，準時出席在國賓大酒店舉辦的頒獎儀式。」

哪怕早有了心理準備，秦克還是感覺非常驚喜，寧青筠更是有些懵了，事前她也只是隱約聽到一些風聲，卻根本沒想着自己也能和秦克一樣，一起拿到這個夏國數學界最高的獎項。

「怎麼，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看來你們學校的領導也想着給你們一份驚喜，沒提前通知伱們。」郝健昌與秦克二人關係很好，正事說完后還樂呵呵地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