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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漢之莊稼漢 - 第1239章 偷渡稠桑字體大小: A+
     

    第1239章 偷渡稠桑

    塬,是關中雍涼地區所特有的一種地貌。

    因爲流水的常年沖刷,黃土地質順着水流方向,形成了四周陡峭,頂上平坦,呈長臺狀的地形。

    比如關中一戰時,丞相駐兵的五丈原,其實就是塬的一種。

    函谷關所在的高塬,北起大河,南至秦嶺,名曰稠桑原。

    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這個高塬,以前有可能是長滿了桑樹。

    稠桑原兩邊皆是絕壁,東面還有一條絕澗,再加上塬臺上的密林,一起構築了函谷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地勢。

    只是時至今日,大河水位不斷下切,露出了大片的河牀。

    大軍可以直接從大河南岸露出來的河牀繞過函谷關,高塬自然也就失去了阻敵的作用。

    不過早年的時候,曹操西討張魯、馬超,爲了中轉兵馬糧草,命許褚在河牀的最狹隘處築起關樓。

    此關樓築於高塬最北端,距秦函谷關不過十來里路程,稱新關。

    如今的魏軍,正是同時扼守秦函谷關與新關,阻擋了漢軍的前進。

    姜維和柳隱二人,兵力不足,魏軍又早有準備,提前在新關前挖深溝築壁壘,讓二人一時間竟是奈何不得。

    聽到姜維的話,再看到他的目光順着稠桑原向南望去,柳隱一下子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他不禁有些擔心:

    “伯約這是意欲尋路攀援高塬耶?此等高塬,多爲絕壁,上又有密林,恐難以攀援上去。”

    此時的稠桑原,雖已不是桑樹成林,但仍是林木茂盛,想要攀援,困難極大。

    “若是稠桑原西邊與東邊一樣,皆臨絕澗,則吾等除了強攻,再無他法。”

    姜維看着延綿不斷的高塬,目光堅定:

    “如今這邊既無絕澗,總歸是要試一試才行,不然吾等二人無功而返,如何甘心?”

    聽到這個話,柳隱知道姜維決心已下,不好再勸,只能問道:

    “那我當如何配合伯約?”

    姜維道:

    “前番廝殺激烈,將士怕是已經有些疲憊,休然只管安排他們休整一番,賊子定然不會懷疑。”

    “吾則趁此機會,領軍向南,尋找機會。若是能找到山徑,到時我自會派人告知休然,一齊行事。”

    柳隱聞言,點頭:

    “如此甚好,將士們確實也應該休整一下了。”

    於是兩人召來底下將校,姜維開口說道:

    “今賊早有備,若強攻之,則傷亡不可估計,故吾欲率一部精銳,尋險徑繞後以破賊。”

    “不過此去,多有艱險,何人可願意跟隨吾往?”

    諸將皆踊躍而應:

    “吾願意跟隨將軍前往!”

    姜維見士氣可用,大喜之下,精心挑選出三千敢死之士,不披甲衣,只攜皮甲,帶足乾糧,皆執斧鑿繩索等器具,順着稠桑塬開始向南邊探索而去。

    只是稠桑塬壁如刀削,橫亙於秦嶺和大河之間,想要找到翻越過去的險徑,何其難也?

    就算是偶有發現能越過高塬的地方,但因爲離函谷關太近,魏軍早已有了防備。

    姜維無奈,只得領軍繼續往南走。

    只是越往南,就越難走。

    姜維領着人,南行數十里,但見地方荒涼,雜草叢生,只能靠着高塬絕壁辨別方向。

    將士們只能是以刀斧開路,高一腳低一腳地踩出一條路來。

    此行從八月初出發,十來日,不過是走了七八十里路,一日所行,不超過十里。

    除了所行之處,皆是罕見人跡,無路可走,需要自己開路之外。

    姜維與將士們,還要仔細搜索有無能攀援高塬而上的地方,速度自然極慢。

    稠桑原附近的地形,本就是高低起伏,千溝萬壑。

    百里之路,看似不遠,但真要走起來,翻嶺爬溝,實則有兩百里甚至三百里。

    再加上自秦嶺而下,有不少水流往大河方向注入,但因爲流量不足,積於高塬下,形成了泥坑乃至沼澤之類。

    這些泥坑沼澤,往往藏於齊人高的野草當中,稍不注意,就會陷沒進去。

    若非姜維讓人多帶繩索,及時拉出來,說不得掉進去的將士,就要被泥水吞沒。

    饒是如此,仍有數名士卒消失荒草深潭中,近百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生病受傷,不得不被轉送回去。

    所幸姜維這一路過來,尋了幾處乾燥的地方,臨時紮了營寨,都未曾拆除,故而這一路回去,倒也不用擔心。

    待地勢明顯擡升,就連姜維,亦不得不棄馬,與將士一起步行探路。

    “將軍,再往前,就要到秦嶺了,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到了秦嶺,都沒能找到合適的地點,那他們這次,就真的要無功而返了。

    姜維舉目望去,但稠桑塬最後十來裡,仍是一如既往,而它的末端,已然沒入了秦嶺,與秦嶺形成一體。

    姜維回頭看看周圍的將士,但見人人泥水污垢沾身,面容疲憊。

    所幸的是,關中八軍,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又有百戰老兵帶領,士氣尚可。

    於是他召諸軍將前來,說道:

    “正所謂行百里者半於九十,此言末路之難也。吾軍到此,豈可復退?”

    “明日吾與爾等諸人,一起細加搜尋這最後的十餘里路,若是得天之佑,翻過此塬,吾與諸君,共享大功。”

    能主動請命跟隨姜維探路的,自然對眼下的情況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皆是應道:

    “吾等願隨將軍!”

    姜維於是吩咐衆人下去後,鼓舞軍士,以待明日。

    只是軍心再怎麼可用,亦需得看天意。

    第二日天剛亮,姜維便下令拔營,開始搜索。

    只是直至日頭過了中天,各隊人馬竟是皆無一隊有好消息傳來。

    姜維站在高塬下,仰頭望之,但見高塬泥石嶙峋,有如怪物狀,好似一旦被驚動,就要掉將下來把人砸爛。

    再看向不遠處的秦嶺,羣山層迭,極目不盡,天上的白雲,包着山峰,神秘莫測。

    他不由地發出一聲長嘆:

    “果真天不佑我也?”

    誰料到眼看着日頭下山,最後一隊人馬歸營,竟是秘密押回一人:

    “將軍,吾等抓到一人,有可能是細作!”

    姜維一聽,心頭一跳,“細作?”

    但見隊率呈上來一刀一弓:

    “將軍,這是從此人的身上收繳上來的兵器。”

    姜維接過來定眼一看,眉頭就是禁不住地一挑:

    “這是……賊子的軍中兵器?”

    這刀弓的模樣已經有些老舊,但姜維當年好歹也是涼州天水參軍,一眼就能認出這是魏賊早年軍中兵器的樣式。

    他不由地擡頭看向被綁得結結實實,連嘴巴都被封死的細作。

    這個地方居然還有賊子的細作?

    莫不成賊軍早就料到吾的行動?

    想到這裡,他心底就是一沉。

    但見那細作卻是目光焦急,不斷地嗚嗚叫着,扭動身子,似乎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把他嘴裡的東西拿開,吾有話有問。”

    那細作得到說話的機會,不等緩氣,就“噗通”癱在地上,連連叩首,求饒道:

    “將軍,將軍,小人不是細作,不是細作,真的不是細作!”

    姜維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但見此人滿臉驚恐,衣着襤縷,觀之確實不似細作。

    “你們是在哪裡發現他的?”

    “回將軍,吾等按將軍所令,前往南山山腳下查探,誰料到此人藏身於叢林中設置陷阱,若非吾等仔細搜索,就差點被陷阱所傷。”

    “冤枉啊,將軍,小人冤枉!小人所設的陷阱,本是爲捕獵,何敢傷將軍麾下虎士?”

    “捕獵?”

    姜維是何等聰慧之人,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此人話裡的重要信息。

    但見他揚了揚手裡的刀弓,示意道:

    “此乃魏賊軍中所用兵器,你若只是獵人,又怎麼解釋這個?”

    “再說了,吾這一路過來,從未見過有人煙,你說伱是在捕獵,那你家住何處?”

    說着,姜維指了指秦嶺,“莫不成,你住在秦嶺深山老林中?與世隔絕?”

    那人一聽,臉色一變,頓時吶吶不敢言。

    姜維一看,立刻喝道:

    “果然是細作,把他押下去,嚴刑拷打,定要從他嘴裡問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喏!”

    誰料到魏軍這個細作毫無骨氣,還沒等軍士把他拉起來,他就立刻大呼:

    “將軍,將軍饒命!小人招了,小人招了!”

    姜維一揮手,軍士會意地把此人又放下。

    姜維一擡下巴,示意道:“說吧。”

    看到對方趴在地上,嗯哼了幾聲,眼睛珠子亂轉,姜維“嗯?”了一聲。

    “小人說,小人說,小人叫李六,的確是住在山裡……”

    話未說完,姜維“咣噹”地把刀和弓扔到他面前,厲聲喝道:

    “還敢狡辯!這兵器,乃是魏賊軍中兵器,你道吾不知耶!”

    “你若是在深山居住,那我問你,這兵器你是從何而來?”

    但見李六身子一顫,有些吱唔地說道:

    “是……是小人的先父傳下來的……”

    姜維湊到他跟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也就是說,你家的大人,曾在魏賊軍中服役,是也不是?”

    李六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姜維。

    姜維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繼續說道:

    “而且,他是個逃兵?”

    對方臉上頓時血色褪盡,煞白無比。

    姜維看到對方這個神情,心中已是猜到幾分,只見他冷笑一聲,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李六:

    “如果你當真不是細作,那麼你在出現在這附近,恐怕也是住在這附近,若是吾派人分散去尋找,說不定能尋到一些線索……”

    “將軍,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姜維有如能猜透一切的話語,直接就擊潰了李六的心理,他咚咚磕頭,“我招,我全招!”

    “說!”

    “小人,小人的大人,確實曾在魏……魏……”

    “魏賊!”

    “是,是,是!曾給魏賊當過軍卒,那是,那是,”那人努力想了一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人的先父,乃是關中人士,後來遭到兵亂,舉家逃入漢中,豈料魏,魏賊後來攻入漢中,盡遷漢中百姓。”

    “小人那時才十三歲,就又跟隨先父遷回鄉里,誰料還沒安頓下來,未有生計,當地官府欺小人全家纔回鄉里,無着無落,就把小人與大人皆徵入軍中。”

    “吾等父子隨軍才過函谷關,就傳魏賊在南邊荊州又遭到敗仗,戰事吃緊,魏王正在遷都,鬧得人心惶惶。”

    “當時不少軍士私自逃離,小人與先父亦,亦趁亂出逃,藏身於秦嶺之中。”

    姜維聽到這裡,算是明白過來了。

    這不就是曹操與先帝爭漢中不利,然後緊接着又遇襄樊之戰,兵力不足,所以不得不緊急徵發各地役夫的事情?

    當然,此人的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姜維不關心。

    反正他是大漢的徵東將軍,和魏賊又沒什麼關係。

    他只關心,自己究竟能不能翻過眼前的高塬,繞至賊軍後方。

    “你所言,可爲真否?”

    “小人以性命擔保,字字屬實。”

    從眼前這隊軍伍的旗幟看來,多半是尚赤,如今喊魏爲賊,當是漢軍無疑了。

    若是換成魏軍,他肯定是半個字的實話都不敢說。

    “好,既然你敢如此保證,那也就是說,你在這山裡,藏身二十餘年?”

    “是。”

    “那也就是說,你很熟悉這一帶了?”

    “是。”

    “那你肯定也知道,如何翻過這道高塬了?”

    “知道,知道……”

    姜維再次湊近那人,盯着對方:“帶路,只要你能帶對了路,我就相信你。”

    亂世之中,百姓逃入山林避難,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反而是最正常不過。

    李六的這番話,確實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姜維起身,招了招手。

    “將軍?”

    “拿一袋糖糧,三袋乾糧,五張毛毯過來。”

    “喏。”

    東西很快拿過來了,姜維把一塊糖糧扔到他面前,示意道:

    “試試?”

    那人遲疑地拿起來,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啃了一口。

    纔剛嚼了兩下,眼睛頓時就猛地一亮:“鹹的?好吃!”

    “當然好吃,這裡頭可是拌了鹽巴,肉絲,雞子等等不少好東西,吃一塊能頂一頓飽。”

    姜維說着,拍了拍布袋:

    “這三袋,全是這個好東西。”

    他又拿出另外一塊扔過去,“再嚐嚐這個。”

    這一回,那人沒有再猶豫,直接就是咬下一大塊。

    然後眼睛頓時瞪得直圓溜:“甜的?”

    話說得太急,嘴裡不小心噴出了沫子,然後嚇得他下意識地捂住嘴,小心地扒拉着地面,撿起米粒大小的沫子,放回嘴裡。

    “自然是甜的。”姜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然後拍了拍裝着糖糧的布袋,“這麼一大袋,全都是。”

    “裡頭加了糖,就你手裡這一塊,吃下去能頂半天的餓。”

    “啥是糖?”

    “就是蜜。”

    懶得跟他解釋,反正也解釋不清。

    “折壽咧……”那人目光有些呆滯,喃喃地說道,“吃下去折壽咧……”

    “蓬!”

    姜維抖開毛毯,再扔到他面前,“毯子,厚實得很!山裡寒氣重,夜裡蓋上它,暖和得不得了!不信你摸摸!”

    “將軍,將軍,你這是……”

    李六身子哆嗦着,就連嘴脣都跟着顫抖起來。

    “只要你能帶着我們翻到對面去,這些,就都是你的,到時我會放任你離去。”

    姜維指了指眼前的東西,然後目光冷森地盯着對方:

    “但若是你做不到,那就定然是魏賊細作,到時候吾要借汝項上人頭磨劍!”

    李六連忙磕頭:

    “小人不敢瞞將軍,小人正好知道,有一處地方,可攀援而上,翻過高塬。”

    “好!”

    姜維大喜。

    待軍士帶着李六下去,左右有人擔心地問道:

    “將軍,若是此人撒謊,或是魏賊細作,到時我等跟隨前往,只怕有危險啊!”

    姜維笑道:

    “吾又豈會想不到?只是我看此人衣着神態,不似軍中之人,所言就算有假,也有半真。”

    然後又放低了聲音:

    “方纔吾曾用言語詐彼,依彼之反應看來,吾料其所住必在附近,你且領人前去細加搜尋。”

    “若是能找到同類,自是最好,就算是找不到,也要找到線索,到時吾再試探一番,自可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細作。”

    如果對方的同夥當真是逃世避難,此時只怕已經開始藏到別處。

    但匆忙之下,肯定不能毀滅所有痕跡。

    到時只要相互印證一番,就能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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