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
千帝墳的上空，有兩名中年男人站在同一片山脊之上。
山脊並不算陡峭，只是漫天的靈氣凝塞宛若落雪，讓人走在上面難免心生戰兢。
“先生，你終究還是選擇了站在朕的對立面。”
“......”
南皇望著幾十裡遠處的男人，目光幽幽，輕輕地感慨道。
那名身著儒服的壯碩男人默然，望著蒼穹之上的東皇同姬如青隴所引發的天地異象，望著那已然廝殺成血海溝壑的問仙山，自言自語道:
“即便是昨日，我的弟子都在勸我說，‘老師，天道不存，仙路將盡，應好做考慮，縱使不能接受，也要保持中立，靜待結果’。”
“細細算來，從大荒之劫後我們就開始共事，時至今日已有近乎十個甲子的時光，委實不算短了。”
“......”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一顆顆棋子逐漸地環繞在了他的身旁。
他伸出手來摸著那一顆顆黑子，輕笑一聲，接著開口道:
“這十個甲子的時間，我們還從未曾交過手，我的態度很明確，即便是不能改變最終的結果，但卻還是要阻攔試一試。”
“......”
南皇的嘴唇微微地抖動了一下，望著儒聖，再次問道:
“先生，如今大勢已去，你的堅持又有何用?”
“站在朕的這一方，天道喚醒之日，你所追求的一切，朕都可以給你。”
儒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輕笑，好似帶著幾分譏諷，平澹地開口道: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
“我想要個飛升大道，你給的了嗎?”
南皇沉默了片刻，望著漫天星辰飄搖的棋盤，口中呼出了一口霧氣，澹笑到:
“先生如今早已不是朕的對手，朕實在不解，如此堅持，究竟有何意義?”
“朕為了今日，謀劃了不知多少年，也罷，既然先生堅持......”
轟——
一聲巨響，響徹了整個天際！
這是真正的堂皇雷聲，伴隨著這一聲的雷聲轟鳴，南皇周身的氣越發地濃鬱。
深藏於地下的那一顆天道之石光芒大盛，瞬間無數道靈氣洪流瘋狂地朝著他的身上湧了上來，在這雷聲之下，彷若是天劫！
這是一道橫雷，帶著睥睨之勢就這麽朝著儒聖所留下的那張天地棋盤之上轟然砸去。
這便是如今天道之石所反哺帶給南皇的真正力量。
數百裡之外的蒼穹玄天崩碎了，讓世間所有人為之心季地波動浩蕩而來，千帝墳刹那間崩碎，湮滅，化作了一片廢墟……
無與倫比的威壓讓整個南都為之戰栗！
同姬如青隴交手的姬南玨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與絕望之意。
她知道。
南皇成功了。
——在此刻，他就是大乘！
南皇周身的龍袍湧動，就這麽立於燭龍之上，沒有任何力量能與之抗衡，他大笑著，仰天長嘯:
“一切的掙扎不過是徒勞罷了！”
“在大乘之下，先生可有一分的勝算?”
這便是大乘之力，在塌陷的大地之上崩裂！
問仙山之上，所有修士面色慘白地望著這道天雷，僅僅只是余波，便是將整個問仙山撕裂成了兩半。
也是在這一刻，所有修士的心中都在季動，宛若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眾生顫栗！
這便是大乘之威，盡管只有堪堪一絲的大乘之力。
這是二十一州修士的浩劫嗎?
“救我......”
“我不想死啊！
”
來自於靈魂的恐懼讓所有修士絕望地閉上了雙眼，靜待著末日的到來。
不知道多少年未曾親自出手的儒聖向前踏出了一步，眼神平靜地望著眼前的煌煌天雷，伸出手執子，天地棋盤瞬間倒置，繼而轉換為混沌，一黑一白的兩條大魚不斷地旋轉著。
似虛似實，形態飄渺。
那兩尾陰陽大魚環繞在儒聖的掌心處，緩緩地旋轉著，瞬間構築而成了一面大盾！
惶惶天雷轟然撞在了“大盾”上。
無聲的氣息在這片天地之間蔓延著，宛若開了閘的洪水一般，瞬間朝著整個南都席卷。
天地之間盡是蒼茫，除去合道修士之外，其他的人瞬間失神，眼前隻余下了一道白光！
煙塵散去，儒聖的臉色驟然蒼白，他艱難的雙袖一陣，在他的周圍一切彷若變成了一副畫卷！
那是一幅天地畫卷！
而畫面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跡。
“噗哧——”
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角處流淌了出來，他吐出了一口濁氣，緩緩立定，雙眸凝重地望著蒼穹之上的南皇。
南皇的隨意一擊，自己毫無保留也才堪堪攔下。
“先生老了呀。”
南皇走上前，他格外地咬重了‘老了呀’三個字！
儒聖面無表情，雙手一揮，漫天星辰棋子再次置於身前，他的手掌輕輕一抹，好似一劍劃過，帶出了黑白兩氣的流華。
“身子骨，還招的住。”
“而你。也不是真的大乘。”
南皇大笑著，肌膚之上出現了無數的皺紋，整個人彷若是瞬間蒼老了數倍，渾身流淌著肉眼可見的玄妙氣息:
“先生，那就拭目以待吧。”
轟——
四處都是鮮血，四處都在戰鬥！
一名名黑衣人整齊劃一，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他們的眸子中滿是火熱之色，周身暴虐的靈氣湧動著，大吼道:
“諸位還不動手?”
“尊上已經位臨大乘，天道就要回歸了，這是吾等補天之人最後的榮耀！
”
“補天！
”
一名黑袍人怒吼著，手持著手中的大刀，便是不顧一切地朝著眾修士衝了過去。
“補天！
”
吼——
怒吼聲夾雜著漫天的鮮紅，一道道合道返虛之氣不顧一切地貫穿著這一方天地，粉碎了面前一切的生物。
“哧——”
巨大的刀芒頃刻之間便是將擋在自己面前的那位修士攔腰斬斷！
胸膛被貫穿，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就這麽透亮著，伴隨著這名返虛修士的滿眼不甘之色，血浪如注地噴湧著。
“殺！
”
然而下一刻，這名黑衣人的頭顱與脖子便是瞬間分離，咕碌碌地滾落在了地面之上。
單無瀾神情漠然地推開了這一具屍體，任由噴灑的鮮血落在自己的臉頰之上，染滿了她的一襲白發，看上去多了幾分冷酷和血腥。
單無闕背對著她，兩人一前一後，就這麽守護著劍宗的近百弟子！
這一刻，所有人皆是爆發了！
關乎著二十一州未來的生死，身為中堅力量的萬宗長老焉能不展現所能?
即便是佛門眾人的眼中，也滿含著殺機！
“諸位，宗門已滅，我等還有何留戀?”
“南皇斬斷了我等修士的長生之路，也斷了我輩修士的今世榮華。”
“什麽大業，人死終成空！”
道宗童修手持著浮塵，面染鮮血，雙眸直直地盯著面前的一切！
他的身後站滿了萬宗的長老執事，他的童孔因為大怒而緊緊地縮成了一團兒，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為宗門報仇！
身可滅，心永存，問仙山之上，將埋葬著二十一州最堅挺的脊梁！”
“......”
在這一刻，萬宗的一切長老們沒有人比有私心，將身上的所有力量在這一刻全部嶄露了出來！
墨雲密布，落雷滾滾。
陰雲之外，便是那一條蜿蜒盤繞的燭龍，它在怒吼著，龍口之中傾吐著熾熱的火焰，灼燒著這一片宛若煉獄一般的天地。
“啊——”
一聲絕望地驚吼聲音傳來，蒼穹之上，一個猙獰的手杖這麽結結實實的灼燒在了元宗的那名合道修士的後背之上。
鮮血瞬間飛濺，脊骨頃刻之間崩裂。
“你也給老子死吧！
”
元宗的一名長老瘋狂地大笑著，手中的浮塵掀起了七色的長虹，萬丈的光芒照亮著斷成了兩半的問仙山殘骸，任由那把長矛貫穿了自己的腹腔，下一刻，手中的浮塵便是瞬間落下。
斬斷了面前之人的手臂，敲碎了他的骸骨。
“元宗都沒了，林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給我死吧！”
“叛徒！
”
這一刻，他沒有痛感，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
似乎再次回到了大荒浩劫之後的那個時代，那裡到處是廝殺，到處是掠奪。
那時的修士每天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活得沉重且壓抑！
他將面前的黑衣人焚燒殆盡，靈氣耗乾，失血過多的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沒有人去扶起他。
四處都在激戰，這一刻，南都的修士只能感覺得到那一眾難以言表的壓抑，彷若蒼穹山巒都落在了他們的心中，沉重無比！
他閉上了眸子，喃喃地開口道:
“好想在喝一碗蛋花粥啊......”
轟——
一名黑衣人從天而落，帶動了一塊兒近乎數百丈的星辰，轟然砸下，
一瞬間埋葬了他的屍骨，鮮血衝天而起，染紅了這一方早已不見顏色的天空。
“殺！
”
陽光暗然失色，被漫天的猩紅之色所遮蔽。
南都城內的百姓全部跪倒在了地面之上，內心惶恐到了極點。
仙人發怒了嗎?
是了，南都在顫栗。
......
......
蘇北愣愣地望著面前的眾人，他有些懵。
他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這個血禍為什麽會提前這麽久?
劉猛看出了蘇北的震驚，清了清嗓子，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蘇北一言不發，緊緊地攥著掌心，咬著嘴唇。
終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之人，開口道:
“雪州劍宗呢?”
眾人搖了搖頭，說實話他們也並不清楚如今究竟哪些宗門已經全部被滅了，如今散落在外的除了外出做任務的，就是從宗門之中逃出來的，現在聚集到一塊兒，也不過是稍稍可以喘一口氣。
蘇北的心臟有些慌亂，極力地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了下來。
南都！
劍宗危險了！
他的眼神變換了一下，突然開口道:
“你們之中誰是星月宗的?”
一名女子連忙站了起來，朝著蘇北的方向走了過來，開口道:
“蘇長老，小女子是星月宗的。”
“......”
蘇北點了點頭，而後詢問道:
“南離城，有沒有紅閣?”
他需要找到紅閣，若是能找的到魚紅袖手底下的那一支牡丹就更好了。
雖然只是得到了隻言片語，但是從他們的口中不難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些夜襲各宗的黑衣人，怕是還要卷土重來，說不準正在朝著南都的方向匯聚！
若是任由他們聚集到南都，即便是聖女出關，怕是一切也晚了！
那名女子連忙是點頭應著，而後開口道:
“有的！”
“南離城的紅閣地位在星月宗還比較高，小女子正準備去那兒呢。”
蘇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現在必須要找到魚紅袖，而後讓她命令手下的牡丹眾，竭盡其所能將散落在二十一州各地的修士匯聚在一起，前往南都救急。
尤其是那些帶著相當一部分宗門之人躲進秘境的大宗，他們所保存下來的實力很可觀。
那些黑衣人也不過是夜襲方才得手，若是正面對抗並不見得就真的能戰的過各宗！
“帶蘇某去紅閣！”
“你們紅閣一定有辦法聯系魚紅袖吧。”
“......”
那星月宗的女子連忙是點了點頭。
隨後蘇北拄著荒妃的肩膀，緩緩地站了起來，看著一眾修士，開口道:
“蘇某願意拯救各位的宗門！”
“那諸位可願助蘇某一臂之力?”
“......”
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眼觀鼻鼻觀心，各自垂手而立。
蘇北的臉上，神情無喜無悲，嘴唇微微的顫動著。
過了許久之後，蘇北重新合攏起手掌，狠狠用力握拳，以至於手指關節處微微發白。
“從現在起，諸位在路上所遇見的任何修士，無論他們是否願意，但消息都請務必帶到！”
“南都！尚還留有我二十一州萬宗最後的薪火傳承！”
“宗門死仇，南都可報！”
“......”
一眾修士猛地抬起頭， 目光之中閃爍著盈盈地光芒。
“這天道，欠二十一州一個道理。”
蘇北瞥了一眼紅閣的那個女子，轉過身去，任由荒妃攙扶著，輕輕道:
“帶路。”
......
“到南離城了。”
夜幕之下的南離城燈火通明，並未曾因為二十一州各宗的變故而影響了正常的生活。
噠，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大街上。
蘇北緩緩走近了紅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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