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日頭一點點的墜落在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
皎月逐漸升起,彷彿僅僅只是一眨眼之間,就已經是繁星滿天。
江南初春的夜晚並沒有料峭寒冷,一道人影借著月色,匆匆忙忙地朝著洞庭澗的方向奔去。
蘇北沒有同任何人說,就連聖女鑰煙也不曾知曉。
當然,也就在蘇北離去的下一瞬間,在一處臨水暖閣中,翻看著言情小說的鑰煙,輕輕地將手中的書冊子放下。
傍晚時分,暖風和煦微醺。
鑰煙正躺在那一處搖椅上,而身下的這個搖椅,是劍宗蘇長老幾十年前研究出來的東西。
她赤著雙足,指甲上抹著淡青色的丹朱,從湖綠色的裙擺下露出纖細白皙的小腿,雙手交疊置於小腹,沾著花色的玉指,在燈火中散發著沉沉光澤。
纖纖玉指按揉了一下太陽穴,那一雙極美的眸子抬起頭看著這一方雲月,輕輕道:
「想來,他便是她的『后吉』嗎?」
「......」
嘴角苦澀的笑了一下,鑰煙咬著下唇,眸子中蕩漾著燭火搖曳。
不知為何,似乎是看小說太久了,眼睛有些酸澀,以至於她的頭有些昏昏漲漲的。
似乎她想起了千年之前的某個夜晚,在偌大的宗門大殿中,自己望著三分威儀,七分親切的師尊。
那天她穿著嶄新的衣裙,見到師尊后,略微有些彆扭,卻又很尊敬地對她行了一個大禮。
鑰煙的師尊並不是一個修為很高的女子,只是從她的身上,鑰煙能感覺到別人不曾給她的那一分親切。
「你瞧你,這個樣子,將來怎麼會有人能接受你?」
「還能不能嫁的出去?」
「......」鑰煙渾然不在意,皺了一下瑤鼻,開口道:
「幹嘛要讓別人接受我!」
「我也不要嫁人!」
她的師尊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看到她的模樣似乎讓她回憶起了自己的曾經。
鑰煙輕輕地搖了搖頭,收回了那些紛亂的思緒。
而後起身,將手中的言情小說放在了矮案上,看向了紫檀木桌面之上供著的那個牌子。
玉手輕輕地為其擦拭著上面的灰塵,喃喃自語道:
「師尊啊,弟子有些後悔了......」
空蕩蕩的臨水暖閣只有鑰煙自己一個人。
她因為莫名其妙地頭痛而輕微地蹙起了秀美的眉頭。
就這麼望著窗外的粼粼湖水。
良久后,又是望向了蘇北離開的方向,像是對自己述說,又像是質問自己:
「總不能和她搶男人吧。」
嘴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眉宇之間多了幾分苦楚。
她是天下的聖女啊。
「無人可言是為苦。」
「......」
......
望著漫天的繁星。
蘇北的鼻子輕輕地嗅了一下,隨即眉頭便是緊緊地皺了起來,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多日的征戰他對這個味道再熟悉不過了。
——是血腥味道。
除此之外他還能察覺到一絲煞氣!
蘇北的眸子瞬間便是一凝,腳步匆忙地停了下來。
他的身體還未曾恢復,如今也只是憑藉著丹田處細微的靈氣方能維持身體的行動。
若是遇見了什麼避無可避之事,自己......
複雜的思緒飛快地再蘇北的腦海中回蕩著,雖然他並不清楚洞庭澗的具體位置,但自己已經朝著這個方向奔襲了近乎兩個時辰,怎麼也要到了吧。
然而,就在蘇北腦海中飛快地做著抉擇的時候。
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唳
下一刻!
他的眸子中似乎倒映出了一隻冰藍色的鳳凰。
天上銀河彷彿傾倒在這碧波如鏡的湖水中,通夜空中的星海交相輝映。
那是半透明的天空,那是半透明的湖水,天水之間,那是一道近乎半透明淡藍琉璃色的女子。
在那曼妙女子的身後,是一道道夾雜著赤紅色火焰的恐怖煞氣,茫茫地煞氣交織匯聚在女子的身後,下一瞬便是化作冰藍色,烈烈燃燒的火焰停止了躍動。
竟似被凍結了一般,且在不斷的向上蔓延,好似為那名白衣染血的女子裝上了一整條冰羽。
而後轟然地破碎,化為無窮盡地冰塵四散。
蘇北怔然地望著道背影,冰藍色的長發隨著夜風拂動,交織在漫天的冰塵之中,美輪美奐。
而後那個女子轉過了身,緊閉著眸子朝著他的方向墜落了下來。
蘇北看清了她的面龐,那是印在自己骨子中地刻骨銘心。
在不悔崖之下地那一晚,同樣是這一張絕美的臉龐出現,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南姬......」
蘇北輕輕地發出了聲音。
似乎是聽到了蘇北的這一生輕輕呢喃。
女子地睫毛顫抖了一下。
轉身,回眸。
衣衫舞動,髮絲舞動,冰塵舞動。
那眸中出現了一絲眷戀,深深地刻在了蘇北的腦海中。
她的半張面龐都被鮮血覆蓋,另外半張則是呈現出病態的蒼白。
雙眸中染著絲絲縷縷地血絲,更要命的是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在她雪白地肌膚之下蜿蜒遊動。
好似是一條條擇人慾噬的毒蛇,這是煞氣入體的癥狀。
撲通——
整個身影就這麼落在了蘇北的面前。
身後傳來了恐怖的破空聲音,依稀能聽得見漫天的嘶吼。
「殺!!」
「殺了他!」
姬南珏緊緊閉著眸子,突然之間便是察覺到了自己地身體好似躺在了一個熾熱的火爐之中。
但是她並不覺得滾燙,反而希望溫度再高一些,再高一些。
若是這一番滾燙能融入她的體內或許會更舒服吧......
她緊緊地抱著蘇北,好像是漫無目的長途跋涉在茫茫雪海之中的迷途人,遇見了燃著火爐的溫暖木屋。
近乎本能的渴求。
蘇北被她緊緊地抱著,一時間竟是動彈不得,近距離的打量著她,是一襲自己有些眼熟的白衫。
不知是不是裹著抹胸的緣故,以至於她的山巒有些緊繃,即便如此依舊是不可描述的恢弘。
搖搖欲墜。
攬著她纖細的腰肢,那一襲不知為何化為冰藍色的長發飄然,容顏淡漠,清麗若雪......
微凸的鎖骨亦有著動人心魄的味道,她的體態嬌美而顯著骨感,給人一種驚心動魄地悸動。
「南姬......」
這一次蘇北的聲音很清楚的回蕩在她的耳畔。
姬南珏感受著那一雙熟悉的大手輕輕地擦拭著自己的嘴角,嗅著胸膛之上獨屬於他的氣味。
不知為何,淚水便是想要流淌出來。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來救自己了?
「北......兄,你快走......」
「放下......」
她知曉他的實力,面對這近乎百人的煞者,完全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儘管那些人被自己所消耗的狀態也不是很好,但他依舊沒有任何的可能。
「此地不宜久留,要走。」
蘇北卻好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語一般,一用力便是緊緊地摟住了姬南珏的纖腰。
月色清冷,灑落在她玉脂般的肌膚上,散出淡淡的柔光。
因為過於緊張,以至於蘇北都沒有聽出為何懷中的這個南姬會叫自己『北兄』。
將她緊緊地擁著,點點淡香襲來,讓蘇北有些喘不過氣。
她身上的衣衫極為的輕薄,蘇北不知道的是她為了隱藏身份,其內根本便是沒有肚兜,只有那一條抹胸帶。
以至於蘇北能夠明顯能感覺到她皮膚的冰涼。
以及那細微的*起和急促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不停的起伏,整個人都虛脫無力。
刺骨的寒氣竟是讓蘇北瞬間打了一個寒顫。
嗖嗖嗖——
一道道人影瞬間擋在了蘇北的面前。
為首的那名黑衣男子表情森然地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男子,嗓音沙啞道:
「蘇長老??」
「倒是不用特意等你了,想不到你自己還一頭撞上了。」
「......」
月色之下,是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頃刻之間,便是將兩人圍在其中。
蘇北冷著眸子望著面前的一眾鬼煞:
「你們膽敢出現在聖地?」
為首的那名黑衣男子嘴角卻是露出了一絲笑意,幽幽道:
「天下哪裡不可去?」
「倒是蘇長老,你不去好好養傷,大晚上出來四處遊盪?」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正好,同你懷中的人一塊兒下地獄吧......」
話音落下,恐怖的合道氣息瞬間蔓延開來。
繼而天地之間浮現出恐怖的波動。
姬南珏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歉意之色,未曾想到此番竟是連累了他。
咬著下唇,檀口半張,用自己還未曾完全消失的神智看著面前一眾鬼煞開口道:
「同他......無關。」
雖然知道他們不會有任何一絲可能放過蘇北,但似乎是身體的本能,她還是這般開口道。
那名黑衣男子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冷笑,正向要說些什麼,然而下一刻——
鏗鏘——
蘇被身後的劍匣瞬間大開。
那一柄青萍劍竟是扶搖而上,劍身之上綻放著青色光澤,漫天的蓮花肆意著,在這一方漆黑的夜幕之中驟然大綻。
而蘇北身上的氣息也在這一刻竟是以一個不可思議地速度飛快地攀升著。
返虛巔峰,半步合道......
依舊是未曾停下。
......合道後期,合道巔峰!!
就連懷中的姬南珏的眸子中竟然也是浮現出了一絲震驚之色,不可思議地望著蘇北。
蘇北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前一步踏出。
獨屬於合道巔峰的恐怖實力瀰漫在天地之間。
青萍之劍森然。
「天堂有路不走?」
「是在說蘇某嗎?」
蘇北面前的一眾鬼煞明顯是懵了,皆是面面相覷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他......他怎麼可能從返虛後期直接步入合道巔峰!?
這怎麼可能!?
為首的面具男子眸子不斷地變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蘇北,那一身恐怖的合道巔峰氣勢絕對不會作假?
——絕對不會是什麼秘術強行提升的,這就是合道巔峰的氣勢!
「原來,整個天下都被蘇長老所蒙蔽了。」
「......」
黑衣男人緊眯著眸子,嗓音中帶著一絲驚異和陰沉。
半路怎麼殺出來這麼個掃把星?就這麼巧合?
到達了他們這等境界有時明白一些事情,世間的一切看似巧合的事件,冥冥中是會有一份註定。
難道,這東皇註定命不該絕?
他沒有上前,神色之中略有些猶豫,真的要放任這兩人離開!?
姬南珏可是尊上謀劃了許久的一環,若是他未曾死,這一切要怎麼交代!?
可是自己怎麼也沒曾想到,那個剛剛被聖地封為合道之下第一人的蘇北,他壓根就不是返虛......
——是合道巔峰!?
怪不得在登仙台之上,戰力如此的恐怖,那如此這般一切便是可以說得通了。
他究竟在謀划著什麼?在裝傷?
但就此離去?心中依舊有所不甘!
洞庭澗就在兩人的不遠處,蘇北看上去沒有任何的懼色,那一柄青萍劍幾經渴血之後,似乎越發地鋒利了,劍鳴清脆!
「蘇某可以走了嗎!?」
看著糾結不定的一眾鬼煞,蘇北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但實則心中早已瘋狂地沸騰。
這最後一張合道巔峰的體驗卡,也就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一眾鬼煞無言,而後眸子相互變換著。
蘇北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女子,在一眾目光的注視之下,腳尖輕輕一點地。
身影瞬間便是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望著兩人遠去的身影,終於一名鬼煞心有不甘道:
「首領,就這麼放任這兩人離去嗎?」
「就算那蘇北有合道巔峰的實力又如何?我們如此之多的人......」
為首的黑衣男子囁嚅了一下嘴唇。
他深知劍宗劍典的恐怖,蘇北雖然只有合道巔峰的實力,但搭配上青萍劍以及王道劍。
即便是尋常的渡劫初期怕也要避其鋒芒。
而一眾鬼煞修士皆是在此處,若是被他藉機重創......
稍微思索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
「跟上!」
他終歸要帶走東皇,那就一定會有出現破綻的時候。
「這件事,立刻報告尊上。」
「出現了變故。」
「這個蘇北......有古怪!!」
「......」
一眾鬼煞相互對視了一眼,而後便是趁著月色朝著蘇北兩人離去的方向匆忙地追去!
......
也就在蘇北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后,他周身的靈氣瞬間便是湮滅。
他步履踉蹌,臉上湧現出一抹病態的潮紅。
只是看著懷中,似乎面龐上染著冰霜的姬南珏,便是再次提起一口靈氣,狂奔的速度再次快了三分。
身後又一次傳來了破空之聲,蘇北心急如焚,這次要是被追上那可真的要沒命了。
該死——
蘇北現在心中也只有一個念頭,活著!
帶著懷中的女子活下去。
嘩啦啦——
不遠處似乎是傳來了流水聲。
「洞庭澗。」
蘇北懷中的女子輕輕開口道。
「南姬仙子,你的哥哥約了蘇某在洞庭澗等他,到了那裡一定會有辦法的......」
姬南珏的緊緊地閉著眸子,朱唇輕輕張合著,囁嚅了半天,終究是沒有說。
只是緊緊地抱著他,感受著他強壯有力的胸膛。
你的姬兄就在你懷中呢......
「南姬仙子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
「......」
蘇北喘了一口粗氣。
姬南珏沒有回答他的話,或許是因為體內的至陰寒毒再也沒有辦法壓制,霜寒附上她的發梢,面上再無一絲血色。
水勢愈發湍急,兩岸懸崖峭壁層層對峙,遮天蔽日,只留一線天。
越來越窄,最窄處不過四十餘丈。
這便是洞庭澗,極美,卻也極其兇險。
一道道恐怖的煞氣又一次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後,彷彿附骨之蛆一般,緊追不捨。
蘇北有些絕望。
該死,姬兄你在哪啊??
忽然,空氣中本應該向蘇北二人襲來的那一道恐怖的煞氣憑空逸散,蘇北猛地抬起頭,看向了遠處。
瞬間瞪大了眸子。
只見前方的江心處有一艘小船漂泊其上,船頭盤坐著一名老叟,正在閉目垂釣。
姬南珏也察覺到了一絲異樣,望著那名身份不明的老者,他的手中捧著一支青竹釣竿,銀絲為線,鉤在水中,看不分明。
那老叟朝著兩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又是瞅了瞅在其身後緊追不捨得一眾鬼煞。
面不改色。
——輕輕一抖手中釣竿。
青竹釣竿彎曲出一道半月弧度,魚線拖曳而起,一隻金鉤直衝天際。
這一拋,捲起千疊浪。
一浪疊一浪朝著那疊疊不休的煞氣滾滾而來,竟是生生地止住了一眾煞氣的去勢。
少頃之後,釣線與金鉤從天而落。
如同巨石一般,狠狠砸進江面!
震蕩出一片巨浪滔天。
見到這恐怖的一幕,一眾黑衣面具鬼煞生生地止住了腳步,眸子中深藏著震撼之意,望著面前的老叟。
終於,為首的面具男深吸了一口氣,滿是凝重道:
「敢問閣下究竟是何人!?」
不知為何,他有預感。
乙二的死,絕對同面前的人脫不了干係。
眼前之人,實力絕對在渡劫之上,或許是渡劫中後期的實力也說不定。
絕非自己等人可以抗衡的?
普天之下,究竟是何人!?
那老叟似乎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語,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蘇北的方向。
那破舊的斗笠旋轉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眾鬼煞。
下一瞬間,眸子便是冷冽了起來。
一抖手中釣竿,釣線和金鉤如如同一條孽蛟破開江面,眨眼間便擰出一個巨大弧度,不知幾許之長。
轟隆隆的聲響中,江面上頓時割裂開一道可以看到江底泥沙的溝壑,足有近百丈!!
而後,老叟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
「五小子,你看好。」
「這一劍。」
澎湃的靈氣震蕩之下,讓老者的兩縷白色鬢角向後飄拂,袖口獵獵作響。
好像是無名漁夫一般,只是卻高高端坐在浪濤之上,大江翻騰不休,身下的小船卻是無動於衷。
「劍十,浪翻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