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點著清香，煙氣裊裊。

    四壁皆是朱紫色木質書架，藏書萬卷，且多是孤本，價值連城。

    有些書卷甚至閃爍著圣人之光，是人族歷代先賢的手卷。

    虞媯不是第一次來趙淮中的私人書房，但每次進來都感覺震撼。

    這間書房，堆滿了圣人手卷，有種中正平和的氣息，在其中修行，學習，連發呆都會有一種無形的加成。

    虞媯很喜歡來。

    她今日才從東線回來，入宮前，特異回府內洗漱打扮了一番，一改往日的輕甲裝扮，身穿黑色長裙，但衣領袖口處露出暗紅色紋理，細節精致。

    極具立體感的五官，配上完美高挑的身材，有著迥異于其他女子的吸引力。

    虞媯是那種身前豐收，身后圓潤的女子，小腰圓胯大長腿。

    這樣的身材，必須要高挑些，才能比例協調，不會給人臃腫矮胖的感覺。

    進入書房，坐在趙淮中左下手位置，虞媯道：

    “我軍在東線已擊潰魏軍，斬殺洛邑守將公孫祁，副將蔡茂，樂頤。

    龍陽君率殘部逃回了大梁。

    蒙驁將軍的意思是攻下洛邑，已經達到此番攻魏最初的目標。他想在洛邑稍作休整，再繼續伐魏。”

    最初制定的攻魏目標，就是在今年至少要拿下洛邑。

    這是最低目標。

    攻魏需要考慮各方動向，比如楚，燕等國的反應，最理想的情況，自然是一舉吞下整個大魏。

    但魏畢竟曾是強國，早年一度興盛，橫掃各國。

    魏之屬地有兩百三十余座城池，縣屬以下還不算在其中，可見其幅員。

    所以制定目標的時候，并未定下一年就完成吞并魏地全境的策略。

    虞媯話罷，趙淮中頷首，表示知道了。

    “蒙驁將軍率領眾將，近日數次商討后續攻取大梁的兵策，王賁獻上一計，蒙將軍著令臣回來密報大王知曉。”

    趙淮中笑道：“可是水淹大梁之策！”

    “……”

    虞媯目瞪口呆。

    他們在軍營探討時，王賁靈機一動，獻策說在上游筑壩，引黃河之水淹沒大梁，能一舉摧毀魏人王都。

    否則大梁城堅墻厚，必定多費周章，難以輕取。

    秦人眾將齊夸王賁之策精妙，想不到被趙淮中一語道破。

    虞媯愕然道：“確如大王所說，王賁所獻之策正是水淹大梁。”

    其實歷史上秦取魏地王都大梁，就是王賁所行水淹之策。

    但此策有個弊端，在上游筑壩，引黃河、鴻溝之水沖擊大梁，城內無數百姓都得跟著背鍋。

    會有很多百姓被淹死且不說，歷史上，水淹大梁后，雖然成功占了魏人王都，但因為全城被水淹沒，事后重建，消耗甚劇。

    還因為無數人遭遇水患，尸體四處漂浮引發了一場疫病。

    雖然規模不大，但后患不小。

    趙淮中道：“水淹大梁，放棄吧，不可用。”

    虞媯道了聲‘諾’，恭敬領命，起身去了。

    轟隆隆！

    傍晚的時間，電閃雷鳴。

    六月，已進入雨季。

    趙淮中來到窗口，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來，天色迅速變暗。

    武英殿后的觀景湖，無數的雨滴落在湖上，揚起了千百道漣漪。

    雨水下了整晚。

    次日，朝會散了以后，趙淮中來到咸陽殿的書房。

    剛才的朝會上，有大臣匯報了今年春季的收成。

    大秦國運正隆，過去一年糧產高達七千萬擔，其他麥，稻亦在逐步增收。

    接下來的一年，顯然仍是個好年景。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早上的時候才停，這時又再次落雨，雷電交錯，天色忽明忽暗。

    有武英殿的女侍，按姜姞吩咐，送來了溫熱的藥湯。

    趙淮中喝藥湯時，照骨鏡里，鄒衍發來一條消息：

    “秦王，吾觀天象，妖族似乎又有變化，秦以西，妖氣攀升，來勢洶洶…”

    鄒圣人要是去算命，必定能發家致富，在家里不出門，全世界的事情都知道…趙淮中回道：“鄒圣灼見，妖主的第二具妖身已出世，是一只成了精的金烏。”

    眾多圣人本來在默默窺屏，聽到金烏出世，卻是全吃了一驚：

    “金烏！

    傳說中的烏，能吞食仙魔，獵殺真龍天凰，與驕陽伴生。”

    這是姬憲，他傳過來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可見心里的震驚。

    荀子也道：“金烏是妖中皇族，最善戰斗，其第三只烏足無堅不摧，金烏之火焚燒萬物，秦王已與其見過？”

    “嗯，交過手。”趙淮中說。

    “勝負如何？”姬憲急聲追問。

    “不分勝負。”

    “哦。”姬憲的聲音重新放緩。

    群里的圣人們也都再次潛水，既然金烏沒能勝過秦王，那萬事都由大秦頂在前邊，眾圣人莫名的感覺安心。

    照骨鏡彼端，姬憲猶豫了一下，他想問問自家傻閨女的事情。

    他閨女姬妘，到現在還在咸陽等著‘待選’的回復，都在韓家住好幾個月了。

    姬憲不知道結果，想問又不敢問。

    萬一要是被秦王當面拒絕，估計自家閨女能哭暈，很可能就不活了。

    算了，不問了。

    再等等，沒結果也比壞消息好。

    姬憲自我催眠。

    這時，他發現照骨鏡再次震動，一個第一次在圣人圈露面的聲音響起：“妖族作亂，提兵殺之！”

    這聲音非常怪異，說的斬釘截鐵，殺氣騰騰，且十分霸道。

    這種話以趙淮中的地位說出來才合適，但聲音明顯不是趙淮中的。

    那聲音極為沉悶，像是捂著鼻子在說話。

    隱約間，還透出一股兇戾暴虐的意味。

    姬憲愕然對著照骨鏡問：“你誰啊？秦王又往圈子里帶人了。”

    新人要爆照…趙淮中在鏡子彼端自娛自樂。

    下一刻，鏡面里兀然露出一張怪異的臉。

    這張臉，說不出的詭異，頭發稀疏卷曲，臉盤子賊大。

    他側著面孔，把耳朵貼近鏡子，似乎在側耳傾聽。

    臉龐稍稍拉遠，眾人才看出這竟然是一張畫在肚皮上的臉，之前看見的卷曲頭發，其實是胸膛上的胸毛。

    姬憲心忖是誰這么無聊，搞這種把戲。

    驀地，他失聲道：“紂王。”

    他進過殷商秘宮，記得紂王當時震動腹腔說話的聲音，和鏡子里剛才的動靜如出一撤。

    “正是孤！”紂王的聲音震動傳出。

    紂王是趙淮中拉進來的。

    自從送了狐貍精過去碰面，紂王對趙淮中愈發信任。

    而趙淮中是考慮到紂王知道殷商時期的諸多秘密。

    尤其是那個曾在龜甲上見過，和殷商秘宮遙相呼應，被玄武馱伏，在虛空混沌中游移的宮闕。

    既然那座天宮和殷商秘宮遙相呼應，或許也能從紂王身上打開突破口。

    考量以上因素，趙淮中才給了紂王一面照骨鏡，方便聯系，逐步獲取有用的訊息。

    若是有可能，趙淮中還想把紂王當成高端戰力用一用。

    紂王的武力之強，趙淮中也不敢言必勝，這么強的力量，用好了，當是一大助力。

    圣人圈里，大家對紂王的出現，相當意外，默默旁觀。

    只有姬憲試著和紂王交談了幾句。

    殷商秘宮，八層死殿，靜謐無聲。

    空中的棺槨里，紂王無頭的身體躺在那，手拿小鏡，對準肚皮上描繪的臉，震動腹腔，問：“人呢，都出來陪孤說話。”

    沒人搭理他。

    紂王反復查看手里的鏡子。

    片刻后，他血水殷紅的喉嚨忽然擴張，將鏡子吞入腹中，珍而重之的藏了起來。

    ————

    魏，大梁。

    魏王魏午自從得知傾盡國力的大魏禁軍，敗在秦軍手中，情緒驟然落到了谷底。

    整個人幾乎垮了。

    秦魏在洛邑之戰，因為趙淮中的出現，夔牛鼓的加持，秦軍進入狂化般的狀態，聚力演化出血色兵戈，遇神殺神，將魏軍徹底殺潰。

    龍陽君率領的七萬魏人禁軍，被屠殺過五萬眾。

    戰后統計，尸體遍布數十里范圍，真正的尸橫遍野，過程慘烈。

    龍陽君也被重傷，逃回大梁后，昏迷不醒。

    比之敗仗更嚴重的是魏軍的信心徹底被打沒了，有戰場上的兵卒，回來后提起秦軍就面露驚恐，已經沒有了和秦軍爭鋒的膽量。

    魏午也是如此。

    他感覺自己已經喪失了翻盤的希望，回天乏術，于是變得頹廢焦躁。

    這幾日，魏午甚至都沒上朝，在惶恐中度過。

    而且，不知是不是幻覺，他這幾日時常會聽到一個聲音。

    那聲音仿佛穿透了虛空，在自己的耳畔響起，與自己交談。

    有時，他眼前還會浮現幻象，恍惚間像是看見了一個身穿金袍，全身燃燒著火焰的偉岸男子在與自己交談。

    這時，那聲音再次響起，在魏午耳畔低語：“你可想反敗為勝，擊潰秦軍以保大魏？”

    魏午坐在臥榻上，呢喃低語：“寡人當然想，但寡人已經敗了……你究竟是誰？”

    “吾為妖族之主，可祝你擊潰秦軍。”那聲音道。

    魏午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隱約間又似抱著某種期望。

    那聲音循循善誘：“如今除了我妖族，誰還能保住你的國主之位？

    除了與吾合作，等待你的只剩下國破身死，魏將被秦吞并，世上再無魏之一國。

    而你，會成為亡國之君，親手葬送魏之一國。”

    “吾幫你保住大魏，魏可與我妖族暗中合作，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魏午面色劇烈變化，時而猙獰，時而陰鷙：“就算寡人答應…我大魏群臣也不會同意與妖合作。”

    “你不說，誰會知道你與我妖族合作？”那聲音輕蔑道。

    魏午忽然反問：“你有什么手段能幫寡人保全大魏？”

    “吾會推動楚人對秦動兵，到時你魏人趁勢反擊，當能收回之前被秦所占土地。”

    “楚人會對秦動兵？楚人怎會聽你的命令？寡人不信。”

    魏午：“難道你也用相同的手段，聯系了楚王？”

    虛空中沒有回應。

    魏午想了想，聲音低沉：“秦軍的戰力，與其名將眾多有關，且大秦有神農氏助力，連年豐產增收，你若能殺了秦人將領，和神農氏族的人，亂秦人氣象，寡人便與你合作又何妨？”

    虛空中的聲音似乎笑了笑，而后再無動靜。

    魏午繼續追問，便沒了回應。

    烏皇退走了。

    魏午呆坐良久，面色陰晴不定。

    無獨有偶，楚王也遭遇了和魏午類似的情況，那聲音誘使其禍亂人族，與妖合作。

    但楚王并無秦軍壓境的切身之疼，并未妥協。

    妖墟，烏皇收起了手里的金色古鏡，不屑的勾了下嘴角。

    魏王已經跌入絕境，不久后必會被引誘淪落，楚王…可以慢慢來。

    烏皇和趙淮中，正在各自落子。

    咸陽。

    六月中的傍晚，趙淮中再次來到宗廟石殿，展開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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