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販子的態度非常惡劣。
大熱天跑來鄉下收糧食，心情本來就不太好，誰有心情跟一個村姑啰嗦，幾天下來，這種話他聽多了，反正有的是人賣，他壓根不在意。
陸寧春試探了下口風，走到旁邊，她本來也沒指望靠著自己幾句話就讓糧販子提高價格。
目光掃了一圈，在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男人面前停下來，“大伯，我是麥香村的，您是哪的？”
中年男人正在排隊，熱的滿頭大汗，神情急切，隨口道，“紅溪村的。”
她笑道：“哎呀，咱兩個村子離的可近了，我認識不少紅溪村的朋友，都是在城里認識的，您認識程兵，王芳，憨子嗎？”
聞言，中年男人看向她，“你認識我家憨子？”
陸寧春仔細打量中年男人，難怪覺得他看起來有點眼熟，原來是和憨子長得很像。
“關系可好了，我和程哥王姐還在一起工作。”
一聽是自己兒子的熟人，中年男人熱絡了一些，“你是憨子的朋友，你應該知道他的事，他在城里好不好，這死小子，還記恨我當初不讓他進城，從來不提工作上的事。”
“好著呢，憨子手底下管著不少兄弟，每月都有大單子接，別人見了都得喊一聲憨子哥。”
憨子爸高興的合不攏嘴，剛才的疲憊一掃而空，“能養活自己就好，還是他說的對，外出打工才有出路，留下來種地有啥用，辛苦一年白給人干活。姑娘，你要不要在我前頭排隊，你來的晚，排在最后面，等排到你，天都要黑了。”
他敢說這話，也是因為他前后的人都是他們村的，插一個人進來，他們也不會有意見。
陸寧春瞅了眼長長的隊伍，笑著道，“不用了，我不是來賣小麥的。”
憨子爸疑惑道：“不賣麥子你來干嘛？”
陸寧春道：“我想問問，麥子的收購價那么低，你們為什么愿意賣，不如再等等。”
“不賣又能咋辦，家里也放不了這么多，再等也沒用，糧食販子都是一伙的，欺負咱老農民，我跟你說，賣糧食得趁早，過幾天價格還要降。”
她驚訝道：“還要降價。”
憨子爸點點頭：“我幾天前來過一次，嫌價格低沒賣，結果今天來賣的更低，糧食販子說過幾天還要降價，要不我咋在這排隊，家里一堆活。”
問完自己想知道的，她退到不遠處，坐在摩托車上等，到了天黑，糧食販子收拾東西準備走，后面排隊沒賣成的叫苦連天。
“還沒收完呢，大家都排一天隊了。”
“是啊，再等等吧。”
“我都來好幾次了，次次都排不上。”
……
一個糧食販子翻白眼道：“不給你們收完，我們還不能走了，誰讓你們不早點來，來了一直磨磨嘰嘰的耽誤功夫。”
發動機的聲音響起，大貨車緩緩離開。
陸寧春騎摩托車一路跟在大貨車的后面，為了不讓他們發現，她一直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夜很黑，但是她心里沒有一點害怕，不知走了多久，應該已經離開了永豐鎮，來到了隔壁縣的郊區，這里的路她不太熟悉，大貨車終于停下。
眼前是個不大的小作坊，糧食販子和里面的人出來對接，很快，又出來不少人把車上的小麥一袋袋搬進去。
她沒有繼續看下去，騎車往縣城去。
車子油不多了，她現在回去很可能半路沒油，先找了一家正要關門的小旅館住下。
白天跑了幾個小時，晚上又跑了好幾個小時，她太累了，躺床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在一家餐館吃了一盤炒面，又去給摩托車加滿了油，本打算直接回家，想了想，她又騎車去往昨天晚上發現的小作坊。
白天她才看清小作坊門口牌子上的名字，是一家面粉加工廠。
她走過來和門衛搭訕。
“你好，我想買面粉？”
門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誰啊，咋找到這來，你要買多少，我們廠子不零賣，一百袋起批。”
她笑道：“我是開面粉店的，過來走親戚，無意間看見你們這個廠子，一百袋太多了，我第一次買你們廠子的面粉，還不知道好不好呢。”
門衛聽她口音也沒懷疑。
“我們廠子的面粉質量絕對沒問題，物美價廉，飛鳥牌知道吧，我們生產的面粉就是。”
她一臉不相信道：“你騙人吧，飛鳥牌是有名的外地面粉牌子。”
“誰騙你了，我們廠子是飛鳥牌在縣里建的分廠，指定生產的廠子，絕對是真的。”
“那你們小麥是外地的還是本地的，離得這么遠，從外地拉來小麥運費得不少，也不劃算。”
門衛警惕起來。
“你到底買不買面粉，問那么多干嘛？”
“隨便問問，一百袋太多了，給我三十袋試試，覺得不錯，我以后常來批發。”
她故意這樣說，免得門衛懷疑她居心不良。
果然，門衛一聽就打消了懷疑，“你在開啥玩笑，三十袋面粉還想批發，快走，快走。”
門衛揮了揮手，懶得再搭理她。
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陸寧春假裝一臉失望的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
糧食販子低價收購本地小麥，再運來這里加工，貼上外地面粉的牌子再售賣給本地人。
對買面粉的人來說，是得到了實惠，但是對種麥子的農民來說，卻是毀滅性的打擊，嚴重打消農民種地的積極性，長此以往，農民哪還愿意辛辛苦苦種地，會有更多的年輕人棄田去城里打工。
等本地小麥產量降低，不夠達到生產份額，要從外地運來面粉，還能賣的那么便宜嗎？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她回到家里，陸奶奶一臉焦急的迎上來，“寧春，你跑哪去了，一晚上沒回來，打你電話不接，你二伯，二伯娘還有家盛一大早出去找你了。”
她掏出手機看，原來沒電了。
“奶，我搞清楚了，那些糧販子和外地面粉廠串通，低價收購咱的小麥，然后再貼上外地面粉的牌子買給咱。”
陸奶奶一臉氣憤道：“我說外地面粉咋賣的那么便宜，原來吸的是咱老農民的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