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劍梟首，鮮血飈射！

  白陽的頭顱，高高飛起。

  「砰！」

  一道淡藍色的魂軀從無頭屍體裡浮出，飛至半空，轟然潰散，化作漫天藍色螢光，一分為二, 匯入李觀棋和秦鹿白的身體之中。

  五行級的存在，靈魂已然開始發生質變。

  想殺死這樣的生靈，除了毀掉肉身生機之外，還得摧毀靈魂結構，魂飛魄散才是徹底死亡。

  而秦鹿白雖然殺死了白陽的肉身，但兩儀級的她, 可不具備破壞靈魂的力量。

  於是, 白陽自散靈魂！

  不僅如此，這位老人在臨死之前, 還選擇將自己的靈魂力量，直接饋贈給了李觀棋和秦鹿白二人。

  很快。

  李觀棋就感覺一陣耳清目明，腦中有清涼之意划過。

  【靈魂：lv.28→29！(29.9)】

  靈魂也是有極限的，在得到三才級的煉神法門，正式破入煉神境之前，他沒法通過任何辦法來打破這層桎梏。

  「嗡——」

  李觀棋的靈魂達到極限，白陽送給他的靈魂之力，那些多餘的很快就從體內溢出，化作無數藍色光點飛上天空，消失在了這茫茫天地間。

  夜色如水。

  一襲青衣的秦鹿白手持長劍，站在這位老人的屍體後邊，背對著李觀棋，低著頭，肩膀輕顫。

  「……」

  李觀棋沉默。

  殺人復仇之後, 真的就能快樂麼？

  他不知道。

  因為他不是當事人。

  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站在自己的角度, 去討論別人的善惡是非, 可笑又可恨。

  「這個給你。」

  忽然，秦鹿白右手一翻，將一枚晶瑩剔透，泛著微弱紅光的赤紅色圓珠，遞給了李觀棋。

  「這是什麼？」

  李觀棋疑惑地接過。

  「辟火珠。」

  秦鹿白眼帘低垂，望著這枚紅色的圓珠，輕聲道：「這是一枚法器，可以自動吸收靈氣來充能，帶著它，在短時間內，最高可以抵禦四象級的火焰。

  這是我選擇離家時，我養父送我的，既是贈禮，也是離別禮，他不贊同我回來復仇……可我還是回來了。

  我沒臉回去見他。

  觀棋，你是咒術師，如果以後有機會去南疆的話，幫我去咒術學院在南疆的總校, 去找到一位叫赤公明的教授。

  幫我告訴他。

  在我心中，他永遠是我的父親。

  嗯, 就這樣吧。」

  秦鹿白低頭看了眼辟火珠，然後抬起頭，笑著看向李觀棋，「辟火珠是贈禮，亦是離別禮，李觀棋，認識你我很高興，真的，真的很高興。」

  「江湖之大，有緣再見吧。」

  這位青衣女子笑顏醉人，最終收起長劍，轉身離去。

  很快，她那窈窕豐腴的背影，就徹底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李觀棋，秦鹿白。

  這對因緣際會而相逢的男女，這一別，興許便是永別。

  「江湖？」

  良久。

  李觀棋低頭，看著白陽的無頭屍體，眼神迷茫，「這就是江湖？」

  雷城第一的白陽。

  年輕氣盛，錯殺他人，不僅害了自己全家，也成了自己一生都逃不脫的心魔，最終還是一命換一命，死結，以死解。

  【雷城第一】副本。

  武夫路線，沙場轉江湖的第一站。

  然而在這裡，李觀棋沒有看見快意恩仇，肆意瀟灑的江湖兒女。

  他看見的只是一位受困心結的孤苦老人，即便先後兩次挽救雷城三十萬百姓，可依舊沒能對自己釋懷。

  除此之外，他還遇見了年輕的秦鹿白。

  可那個本該有美好人生的漂亮女子，卻自認是為了仇恨而生，為了復仇而活。

  李觀棋不喜歡這樣子。

  雷城的江湖，不夠痛快！

  「你到底是想教會我們什麼？」

  李觀棋仰起頭，望著漫天繁星與明月，仿佛透過這片無垠夜空，看見了那個詭異世界背後的「神」。

  咒術師路線，有魏墨、伊森、莊遠，充滿了爾虞我詐。

  卻也有吳安這等堪稱「愚」的赤子之心，有南疆總校的安妮，有那個女孩和觸手咒靈的真摯兄妹情。

  武夫路線，有陳岩、王燕青，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但也依然有赤山河、赤元寧這等奸詐小人。

  嗯？

  等等，武夫路線？

  一直以來，武夫路線光明磊落的豪情正氣在表面，實則在整個事件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而現在，副本還未結束！

  白陽死了，在擊殺五行級巔峰妖魔種之後，心甘情願地死在了秦鹿白手中，了卻此生心結——如果這算坦蕩正氣的話，那陰謀呢？！

  雷城！

  李觀棋轉過頭，遙望遠方。

  百里之外，那座巍峨巨城的輪廓在夜色里若隱若現。

  副本還沒有結束，他還得去找到最後的真相——四大家族用藥粥讓雷城百姓變得瘋狂，究竟是為了什麼？

  「咻！」

  李觀棋手掐御風決，乘風掠去。

  行至半程。

  他忽然感覺天地間的靈氣濃度開始急劇升高，就像是一座靈氣風暴正在匯聚。

  而風眼，就在雷城！

  「轟隆隆——」

  天邊忽然炸起一聲雷鳴！

  李觀棋連忙循聲望去，面色頓時微變。

  只見雷城上空風起雲湧，層層疊疊的漆黑烏雲遮住了整座天穹，其中時不時炸起的紫藍色雷霆，帶著一股讓地面生靈顫慄的天威——這是源自靈魂的恐懼！

  「法則！」

  李觀棋心底一沉。

  尋常雷霆根本不可能會讓他感到恐懼。

  唯一的答案，就是這雷霆並非尋常的自然現象，而是人為施展的雷之法則，是真正蘊含了法則大道的天雷之威！

  四象級咒術師，四道法則，一法一重關！

  風、雷、光、暗！

  雷城裡面，原來還藏著一位四象級的咒術師。

  而且至少也是掌握了雷霆法則的四象雷境咒術師，是至少！

  「該死，難怪叫雷城，草！」

  李觀棋面色難看，從空間戒指里取出點雪槍，以三頭六臂之身施展御風術，飛速朝雷城趕去。

  「嘩啦啦——」

  烏雲壓城，雷霆法則造成的天雷肆虐之際，也攪動了方圓數百里的水汽，使得雷城區域下起了一場百年未有的滂沱大雨，甚至可稱洪水，短短片刻，就幾乎將整座雷城都徹底淹沒！

  「娘！」

  「衛兒？衛兒！」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他娘！咕嚕嚕……」

  水流之中，有嬰孩哭嚎，有父母悲呼。

  水災肆虐著雷城，無數房屋被洶湧的水流衝破，無數百姓被洪水沖走，無數家庭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水災，徹底毀滅！

  然而降臨雷城的，可遠遠不止這一場洪水。

  雷城上空，還有雷霆傾瀉！

  雨水……

  雷電……

  「轟隆隆！」

  忽然，一道粗如水桶的紫藍雷霆從天而降，狠狠砸在雷城的街道上，灌入那淹沒了整座城池的雨水之中！

  「滋啦！！！」

  電蛇順著水流，在整座雷城的表面跳起，藍色電光照亮半邊夜空！

  一瞬間。

  無數被淹沒在水裡，本來還在哭喊哀嚎的雷城百姓們，幾乎徹底失去了聲音……三十萬雷城百姓，其中九成九的人都因此觸電而亡！

  李觀棋遙望雷城，目眥欲裂。

  當他最終趕到雷城之後，這座城池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沒有半點聲息。

  「瘋子？」

  李觀棋渾身泛著一抹靈光，隔開了所有帶電的水流，腳踏水面，望著城門樓上的那一道焦黑身影，微微愕然。

  是那個教他《鬼影三千》的老瘋子！

  此時的老瘋子渾身衣衫襤褸，遍體焦黑，嘴裡耳朵不斷冒著白煙。

  可是，此時的老瘋子，一雙眼眸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醒了？」

  李觀棋飛上城門樓，站在了老瘋子的面前。

  「呵！」

  老瘋子低聲一笑，嘴裡除了白煙之外，還流出猩紅的鮮血，「醒？老子可不是自己瘋掉的，更不是因為狗屁的走火入魔殺光家人。

  老子孑然一身，從未有過家人，你聽到的故事，全都是百年前某些人的隨口瞎編，百年之後，就成了歷史故事。」

  李觀棋愕然。

  「小子，聽好了！」

  老瘋子抬頭看向李觀棋，眼神凶戾，「我來告訴你所有真相。

  吾名楊天昊，曾經是五行級武夫，黑暗兄弟會的五星殺手！

  你也許聽說過，300年前，青家率先發現秘境，而後拉來另外三大家族，在此地建立了雷城。

  但事實上，發現秘境的不是青家。

  而是一個五行級的咒術師，陳越！

  那個老怪物發現了秘境，然後暗中操縱四大家族在此地建城，作為他的掩飾。

  除了四大家族的四個老祖宗，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就這麼吸收秘境裡的靈氣，閉關修煉了一百多年。

  直到150年前。

  我發現了陳越的行蹤，我與這個老怪物有生死大仇！

  於是我來到雷城，欲要找他一決生死……可我還是低估了秘境的修煉效果，金木水火土，當年的陳越只是五行金境的咒術師，可當我見到他之後，他已經是五行火境的咒術師了。

  最終。

  陳越被我重創了靈魂，修為暴跌，只能勉強維持四象雷境的力量。

  可輸的，是老子。

  那麼，你猜猜，他為什麼不殺我？」

  說到這兒，老瘋子……或者說，楊天昊，咧嘴笑了笑，笑容異常猙獰。

  「因為他被你毀了靈魂里的殺戮魄，被迫變得『不願殺生』。」

  李觀棋面無表情。

  「呵。」

  楊天昊笑容陰冷，「本來還想賣個關子的，不愧是咒術師，見識確實不少。」

  李觀棋望著這位昔日的老乞丐，眼眸微眯。

  根據咒術界的研究，靈魂是很複雜的東西。

  靈魂整體就像一片細碎繁沙，可那數之不盡的「沙子」，雖然細碎又繁多，但又缺一不可。

  每一顆都具備極其重要的功能，壞了一顆，少了一顆，都會對靈魂造成不可估量的可怕後果。

  比如。

  掌控「睡眠」的部分靈魂輕度受損，這個人就會失眠，重度受損，則無法入睡！

  又比如。

  掌控「善良」情緒的部分靈魂受損，這個人就會變得冷血無情，沒有絲毫慈悲可言。

  而這些所謂的「部分靈魂」，在咒術界，有一個通用的學術詞彙。

  魄！

  魂魄的「魄」！

  掌控睡眠能力的就叫睡眠魄，掌控善良情緒的就叫善良魄。

  而現在，關於【雷城第一】副本，李觀棋已經全部搞懂了。

  第一，雷城四大家族背後的首領，是那位名為陳越的五行級咒術師。

  第二，150年前，楊天昊找陳越生死一戰，陳越靈魂被重創，可最終輸的是楊天昊。

  第三，楊天昊雖敗卻沒有死，反而在雷城，在陳越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一百多年的瘋子乞丐。

  第四，就是雷城百姓被灌輸藥粥這件事。

  這四件事情加起來，真相大白。

  陳越借青龍家族之手，給雷城百姓灌輸藥粥，讓他們變得瘋狂，渴望鮮血與殺戮，這肯定是為了施展一門咒術秘法，「人造魂魄」的秘法。

  藥粥的百年計劃，變得嗜血的百姓至少幾十萬，且持續了一百多年，逸散而出的嗜血情緒濃厚無比。

  陳越是要用這些人的嗜血情緒，以秘法塑造一份魄——充滿了嗜血殺意的，殺戮魄！

  因為陳越當年被楊天昊重創靈魂，而受損的那一部分靈魂，正是掌控「殺戮、嗜血」這類感官的魄。

  陳越，缺失了殺戮魄！

  所以他被迫變得「不願殺生」，以至於在擊敗楊天昊之後，面對這位讓他靈魂受損的死敵，他也下不去殺手。

  所以他耗費百年，就是為了凝聚一份殺戮魄，以此來修補自己靈魂里缺失的「殺戮」情緒。

  畢竟一個不願殺生的咒術師，真的是太可笑了，說出去會被其它咒術師同行笑死的。

  想到這裡，李觀棋不禁暗自心悸。

  這就是靈魂受損的可怕之處啊！

  靈魂，是最複雜的東西。

  如果一個人可以完美掌控他人的靈魂，那他就能隨意篡改他人的魄，可以讓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瞬間變成一個走路恐傷螻蟻命的善人。

  也能讓一個貞潔烈女，變成無欲不歡，甚至主動在大街上渴求愛欲的發情母狗。

  「你毀了陳越的殺戮魄，讓他變得『不願殺生』，最終沒有殺你。」

  大雨滂沱。

  城門樓上，李觀棋看著眼前這個背靠城垛，渾身被電得焦黑的老瘋子楊天昊，卻是輕輕搖頭，「可我並不覺得這是好事。」

  「陳越沒有殺你，可你還是被他重創了生命本源，修為暴跌至三才級，而且你的靈魂被他動了手腳，被迫瘋了足足150多年。」

  說到這兒，李觀棋環顧四周，輕聲道：「150多年啊，我猜，你這些年做瘋子乞丐，在垃圾堆里翻剩飯吃的時候，陳越一定在某個角落裡，看得很爽很開心吧？畢竟，他缺失的是殺戮魄，可不是報復魄。」

  「……」

  此言一出，楊天昊的雙眸之中，頓時迸現出森然殺意！

  殺人不過頭點地，哪裡比得過百年生不如死的折磨？

  「丘，越。」

  李觀棋轉頭遙望雷城中央，眼神閃爍。

  此時陳越忽下殺手，滅了雷城三十萬百姓，收集這麼多的靈魂，絕對是人造魂魄的秘法達到了最後一步，需要大量魂力填充。

  等陳越重塑了自己的殺戮魄，缺損的靈魂重新變得圓滿，這個咒術師也將徹底恢復修為，從四象級，再入五行級。

  李觀棋此刻是在想，要不要去殺了陳越？

  如果是四象級武夫，那他毫不猶豫。

  可四象級咒術師……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重點是，【雷城第一】副本進行到現在，最後真相都被他得知了，放在真正的詭異世界裡，估摸著S級劇情評價都已達成，可現在副本還是沒有結束的跡象。

  為什麼？

  難道要他進去殺了陳越？

  這根本不合理啊，殺一個曾經的五行級，現在的四象級咒術師，現階段哪個超凡者有這能力？這個副本的完美結局不應該是這個。

  所以說，他其實還是沒有得到全部的真相？

  「你已經要死了。」

  思慮至此，李觀棋低頭看向坐在地上的楊天昊，面無表情。

  武夫自愈，也是要靠生命能量的。

  楊天昊現在依舊是三才級武夫，可他身上的焦黑傷口並沒有自愈的跡象，這就說明他體內的生命能量，早已被先前的可怕雷擊給耗盡。

  此時的楊天昊，頂多還有半刻鐘的活頭。

  「告訴我更多。」

  李觀棋看著楊天昊，沉聲道：「你一定還有沒告訴我的，告訴我，也許，日後我可以為你報仇，殺了陳越。」

  「還要我說？」

  楊天昊仰頭看著他，咧嘴獰笑，「看來是老子高估你了，小鬼，你讀書還是不到家啊，去過咒術學院上學麼？瞧你這樣，你是光知道有『人造魂魄』這種秘術，卻完全不知『人造魂魄』的內容都是什麼樣的。」

  李觀棋面色微變。

  「嘩啦啦！」

  雷霆在天穹肆虐，暴雨席捲著整座雷城。

  楊天昊閉上眼睛，感受雨水拍打臉頰，感受著生機的流逝，感受著生命盡頭的到來，嘴角微勾，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九成的『人造魂魄』秘術，都需要一個人類的靈魂作為核心，用這份靈魂核心，才能聚攏那無數靈魂情緒。

  比如善良魄，就需要一個大好人、大善人的靈魂來作為核心，以此牽引所有善良情緒，塑造一份可以融入施術者自身的善良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