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蕓沒跟賈政說謊，今日他在錦衣府確實有諸多俗務要忙。
調兵遣將一千名錦衣，其中五百名錦衣以后要駐守在揚州錦衣府千戶所，這可是件麻煩事，何況還要配置鳥槍、弓箭……
這日賈蕓在錦衣府衙門忙到夜晚才下班。
厚重的夜色之中，凜冽的冬風之中，他騎著黑色駿馬,在三名親兵的護衛下，回到了車轎馬胡同。
從胡同口到他的府邸，中間要經過李飛雪的府邸。
眼下，李飛雪府邸外頭停著一乘轎子。
賈蕓騎馬走近后，坐在轎中的李飛雪掀起了轎簾，召喚了一聲：“大人！”
賈蕓上前，玩味地看著李飛雪，李飛雪嫣然一笑：“大人可否跟飛雪一敘？”
賈蕓道：“我今日當值累了,此時也夜了,改日吧。”
李飛雪忍住尷尬，用可憐巴巴的語氣道：“我已在此等候大人二個時辰了，只耽誤大人片刻工夫就好。”
今天李飛雪也聽說了賈蕓升官和即將率領錦衣軍下揚州的事，于是迫不及待要見賈蕓了。
下午的時候，李飛雪就特特的等在了自己府門外，一直等到現在夜晚，已經等了兩個時辰，連晚飯都顧不上吃。
賈蕓點了點頭：“到我府上說？”
李飛雪“嗯”了一聲：“多謝大人。”
賈蕓今日升了從二品高官，自己的府上自然喜慶，在卜五娘的吩咐下，已經開了正門掛上簇新的大紅燈籠迎接。
當即，賈蕓通過正門回到府里，李飛雪坐著轎子跟著進入。
賈蕓讓于竹家的去通知卜五娘，說自己過會兒再去見卜五娘，隨即帶著李飛雪走進外書房,其他人都被屏退了，包括了雅琴。
賈蕓坐下后，讓李飛雪也坐下。
李飛雪道：“首先恭喜大人升為從二品高官，這箱子里是我給大人準備的賀禮，望大人不嫌棄。”
李飛雪又補充了一句：“這箱子除了大人、我、雅琴，其他人都不知道。”
說著李飛雪打開了一個小箱子，小箱子本來放在她的轎子里，來到外書房后，她親自帶著雅琴將小箱子抬進了外書房。
賈蕓心生贊賞，覺得李飛雪屬實聰慧干練，賄賂這種事都做得如此周到。
只見小箱子里擺滿了金子，估計有二百兩。
呵呵，不愧是揚州總鹽商之女，好有錢，送個賀禮竟然就送二百兩金子，也就是二千兩銀子，不過賈蕓也知道，此女這次既是送賀禮也是在賄賂。
賈蕓微笑道：“姑娘好大的手筆，送這么重的賀禮。”
李飛雪嫵媚一笑：“我說過大人乃頂聰明之人，在大人跟前,我還是坦誠為好,兜兜轉轉反倒會令大人不喜,不瞞大人，我有一事請教大人。”
賈蕓問：“何事？”
李飛雪道：“大人此次率領錦衣軍南下揚州，是否跟前兩淮巡鹽御史林大人之事有關？”
賈蕓頓了頓道：“不止如此！”
李飛雪沉思了一會兒問：“我爹是否有危險？”
賈蕓點了點頭。
李飛雪道：“請大人為我爹指一條出路，事后我還有賀禮奉上。”
她知道她爹李澹白作為揚州總鹽商是不干凈的，她也知道賈蕓和錦衣府的狠辣手段，她怕了！
賈蕓呵呵一笑，起身走到小箱子邊，彎腰拿出一錠金子，然后對李飛雪道：“這錠金子作為姑娘的賀禮，我收下了，其他金子姑娘還是拿走吧。”
李飛雪愣了一下，隨即也起身，跪在了賈蕓身前：“飛雪求大人了！”
賈蕓低頭俯瞰著跪在自己身前的這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念在跟姑娘緣分一場，我勸姑娘一句，姑娘還是快回揚州為好。”
說來也確實是一場緣分。
兩天前他才初見了千里迢迢從揚州來到神京城的李飛雪。
兩天后的今天，他就突然受到皇命，為了兩淮鹽業的事，要率領錦衣軍南下揚州了。
李飛雪哀求：“大人，求求你了！”
賈蕓頓了頓道：“你且起來。”
李飛雪見賈蕓神色嚴肅，當即起身。
兩人重新坐下。
賈蕓道：“我要問你一些事，你都老老實實回復，如此我才會考慮你方才的請求，若是姑娘不愿回復或不老實，那姑娘還是拿著金子走吧。”
李飛雪頓了頓道：“大人，我一定如實回復。”
事到如今，她認為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了。
賈蕓不幫忙引薦她見皇帝，而她想聯系其他貴人引薦就需要耗費時日，還不一定能成，而且她也知道，即便見了皇帝，她能不能被皇帝看上也是個未知數，而賈蕓馬上就要率領錦衣軍南下揚州了……
她認為，想救她爹只能靠賈蕓了。
當即，賈蕓問了李飛雪一些事，多半都是關于她爹李澹白的，李飛雪都一一如實回答了……
根據賈蕓的觀察判斷，他認為李飛雪多半沒說謊。
賈蕓道：“姑娘快回揚州吧，乘舟回去，如此快些，等我到了揚州，我會見你爹，能不能保住你爹，等我跟你爹見面后再說，切記，此事千萬保密！”
李飛雪恭聲道：“是，大人！”
隨即，李飛雪離開，二百兩金子未帶走，賈蕓收下了！
外書房只剩下賈蕓獨自一人。
賈蕓再次拿起方才那錠金子，一邊看著一邊在心里感嘆：我跟此女挺有緣分啊，莫非這是上蒼在故意給我指一條出路？
李澹白、李飛雪這對父女需要一條出路。
他賈蕓如今何嘗不需要一條出路呢？
賈蕓走出外書房后便去了卜五娘大院。
襲人、紫鵑正站在垂花門迎接，見賈蕓走來，襲人立刻笑迎上前：“恭喜二爺升為從二品的高官了！”
紫鵑也跟著恭喜了一句，只是心里藏著幽怨。
今日賈蕓大喜，卻忙到夜里才回府，這還不算，回來后第一時間見的不是卜五娘也不是她們這種房里人，而是隔壁那個“狐媚子”李飛雪，而且見了將近三刻鐘這么久，哼！
不過襲人已經叮囑了紫鵑，今日是賈蕓大喜之日，不可在賈蕓跟前抱怨這種事，破壞大家的心情，紫鵑自己也明白這點。
所以眼下紫鵑雖有幽怨卻藏在了心里。
賈蕓在襲人、紫鵑的陪同下走到了卜五娘的五間上房。
此時卜五娘特意來到上房門口廊下等待著，身邊站著晴雯、香菱、柳五兒等丫鬟，以及于竹家的、封氏、柳嫂子等媳婦，這些人無不笑容滿面。
賈蕓上前跟卜五娘見了禮，隨即，眾人紛紛對賈蕓道喜。
賈蕓在卜五娘這里待了兩刻鐘，說了一些閑話。
眼看著夜色越來越深了，賈蕓明日還要早起忙碌，也不好耽誤卜五娘休息，賈蕓便準備離開，不料卜五娘突然道：“蕓兒，娘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說完，卜五娘對周圍的下人們道：“你們都退下吧。”
眾下人紛紛離開，五間上房內只剩下卜五娘、賈蕓二人。
這還不算，卜五娘又神神秘秘道：“蕓兒，你跟我去暖閣里說話。”
當即，賈蕓跟著卜五娘走進了稍間的暖閣。
到了暖閣后，卜五娘又走到窗邊確認了一下窗外沒人。
賈蕓心里納悶，意識到卜五娘有機密要事要跟他說了，不然不會如此謹慎小翼，穿越幾年了，賈蕓還是第一次見到卜五娘如此謹慎小翼的樣子。
卜五娘和賈蕓并排坐下后，卜五娘看向賈蕓的神色變得尷尬起來，過了一會兒都沒開口。
賈蕓問了：“娘，你有何事要跟我說？”
卜五娘神色更尷尬了，不過還是鼓足勇氣道：“蕓兒，這件事我藏在心里好多年了，尤其最近一些年，隨著你的分位越來越尊貴，我因此事越來越不安。”
“今兒你升了從二品的高官，讓我跟著沾光成了二品太夫人，我覺得是時候將這件事告訴你了，不然我實在羞愧難安了。”
賈蕓：“……”
他已經注意到，卜五娘這次說話竟沒有自稱“娘”，而是稱“我”了！
卜五娘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我不是你娘！”
賈蕓：“……”
穿越至今賈蕓還從沒有哪一刻有此刻這般震驚錯愕！
卜五娘道：“你……你是北靜王府的血脈！”
賈蕓：“……”
賈蕓再次震驚錯愕了。
不過，他竟然沒怎么質疑，反倒是有些恍然的感覺！
他知道卜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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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拿這種事跟他開玩笑。
而早在當初他剛封爵授官時，水楨主動聯系了他善待了他，他就納悶于為何水楨要待他那么好？當時他就覺得此事奇怪了！
當時他也注意到了卜五娘的心神不寧，他也覺得此事奇怪！
從那以后，水楨、水溶這對父子跟他越來越親近，而每當卜五娘得知他跟這對父子聯系時都會心神不寧，他發現多次了，一直奇怪于此事！
所以眼下，賈蕓突然聽卜五娘說他是北靜王府的血脈，賈蕓竟然沒怎么質疑，反倒是有些恍然的感覺！
可是，他分明是賈蕓啊，怎么會是北靜王府的血脈呢？
曹公的原著里也沒這么寫啊！
難不成曹公在后四十回里這么寫了，只是后四十回沒有流傳下來？
賈蕓忍不住開口問了：“娘，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卜五娘感嘆，隨即將事情詳細跟賈蕓說了一番。
當年，寧國府的賈代化跟水楨來往甚密。
有一天，賈代化突然悄悄找到賈琢（賈蕓的爹）、卜五娘，說要將一個才兩個月大的孩子送給兩人撫養，認兩人為爹娘。
這孩子是水楨跟一個花魁所生的私生子。
因為花魁剛生下孩子就病死了，水楨也不喜這孩子，不想因這孩子損害到他和北靜王府的名聲，但又不想殺害這孩子，所以要將孩子送給別人撫養。
賈代化之所以找賈琢、卜五娘，是因為這對夫婦都是老實人，嘴也嚴，而且兩人處于要生孩子的時候。
賈代化給了賈琢、卜五娘五百兩銀子，并且安排兩人去了金陵，兩人到了金陵才見到孩子。
兩人故意在金陵待了一年，然后才帶著孩子回到神京城，有人問起，兩人便說這孩子是他們在金陵的時候生的。
而這孩子自然就是賈蕓了！
而卜五娘家里后來之所以變窮了，原因有三。
一是賈琢、卜五娘不敢虧待賈蕓，不惜花銷的撫養。
二是被卜世仁騙走了一筆銀子。
三是后來賈琢患了重病，看病花了很多。
這便是卜五娘心里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賈蕓聽完沉思起來……
他不覺得卜五娘會拿這種事騙她，相信卜五娘說的都是真事！
只是，賈蕓覺得此事也奇怪！
因為花魁剛生下賈蕓就病死了，水楨不喜歡賈蕓這個他跟花魁的私生子，不想因為賈蕓損害到他和北靜王府的名聲，但又不想殺害賈蕓，所以將賈蕓送給別人撫養？
雖說有些合理，但也有些奇怪啊！
而且，早在當初賈蕓封爵授官時，水楨就開始聯系他善待他了，為何到現在都幾年了，期間他的身份越來越尊貴，水楨、水溶這對父子都從未跟他說這件事？到現在都還不認他？
最近他以錦衣府指揮使的身份打壓四王，水楨、水溶都不跟他說這件事？
此事真的奇怪！
不過有一點賈蕓可以肯定了，那就是，他不是賈琢、卜五娘的兒子，不是賈家的血脈！
卜五娘流淚道：“蕓兒，現在你知道我不是你娘了，這幾年沾了你的光，我也富貴了一場，受了莫大福氣，就算現在你要攆了我，我也沒有怨言了，這輩子活得值了。”
賈蕓道：“娘，這是什么話？即便我不是你親生的，也是你撫養長大的，我豈能攆了你？”
“何況，你今晚跟我說的這事甚是機密，我若攆了你，此事就會傳出去，一旦傳出去，我就危險了！”
卜五娘瞪大了眼睛：“為何危險？”
賈蕓當即將太上皇天治帝整治四王、四王可能要造反的事說了出來，也說了自己當初之所以成為錦衣府指揮使，主要任務就是整治四王在朝廷里的親信……
本來這種事賈蕓是不會跟卜五娘說的，以免卜五娘擔憂。
現在則有必要說了。
卜五娘聽完傻眼了：“這可如何是好？那水楨是你的親爹，水溶是你的親兄長，你卻要整治他們？而他們竟要造反？”
賈蕓道：“娘，此事我自有分寸，切記，今晚你我所說之事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和我們一家子都會有危險，很危險！”
卜五娘連忙點頭：“是，是，娘絕不告訴任何人！”
夜色越來越深了。
厚重的夜色之中，凜冽的冬風之中，賈蕓帶著襲人、紫鵑回到了自己的正房大院，隨即在兩個丫鬟的服侍下泡澡。
泡澡時賈蕓顯得心神不寧，襲人、紫鵑都覺得奇怪。
賈蕓一邊泡澡一邊沉思。
突然，賈蕓想到了一種可能，眼睛瞪大，整個人都呆住了。
“莫非……我不是北靜王府的血脈，而是……而是他的兒子？”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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