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也是。」文妙點點頭表示理解，抬起頭，露出空洞洞的雙眼，沒有眼珠子，什麼都沒有，就像是周安之前見到的那個巡迴者。

  周安能夠確定他並不是巡迴者，巡迴者大概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從外面的世界來的，和他一樣。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知道了對方有某種剝奪五感的能力，既然不能先一步將其斬殺，那也只能退一步，想辦法躲過這一招。

  緊接著，在他的視野當中，文妙的一隻手臂化作了亮白色的霧氣。

  一隻白色的手臂從地下伸出向他抓來，非常的快捷，並且無法躲避。

  周安反手拔劍斬去，卻只覺得眼前一黑，仿佛掉入了一個黑洞洞的封閉空間之中，沒有光線，也沒有聲音，更沒有什麼氣味，仿佛只有靈魂漂浮在虛空當中。

  什麼都感受不到，除了……劍意！

  他能感受到腐朽劍意的存在，劍意有生命力，甚至有屬於自己的意識，即使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也會引導他戰鬥。

  跟著腐朽劍意的引導，他再次揮劍斬出，劍刃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往身後揮去，貫穿半座城池，擊中躲在房屋之中的文妙。

  文妙滿臉驚訝地望向周安，確認這個人被他完全剝奪了五感與靈覺，還是精準無比地斬中他的真身。

  要知道，周安之前並沒有發現他的真身，被剝奪了無感之後，反而找到了。

  這是奇怪的事情。

  他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身體，從肩膀到腹部被斬成了兩段，能看到一道清晰的縫隙，血液噴涌而出。

  眼前的這名劍修的敏銳超凡，不局限於五感與靈覺。

  手上已然捏出了十多個複雜的法訣，恐怖的靈氣從地下噴涌而出，形成一絲絲肉眼可見的白線，穿插在城池之中，如同蜘蛛網。

  封天陣。

  「太上法典中有一式名為封天，可惜天道在不斷的變化，早已無法施展，不過如今我已參透奧秘。」

  周安自然是聽不到文妙的話，跟隨著腐朽劍意的引導，他再次揮劍斬去。

  在這樣的狀態下，他的身體變成了腐朽劍意主導，雙方的地位反轉過來。

  一隻只飛舞著的黑色大手浮現在周安的身後，瘋狂地舞動，隨著燥熱的風，一切都開始凋零。

  文妙看著眼前的周安，呆住了，不明白周安在短時間之內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那一隻只黑色大手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扭曲至極，讓他的心裡都不由顫抖。

  到底你是邪修，還是我是邪修？

  黑色的大手不斷地撞擊封天大陣，每一下都能使其劇烈地搖晃，一根根靈氣形成的絲線跟著斷裂。

  「怎麼可能。」

  文妙望見偌大的封天大陣竟然被那一隻只黑手硬生生撕裂出一道道裂縫。

  有一股扭曲至極的力量，不斷地動搖封天陣的根基，而封天陣的根基正是那口泉水。

  文妙見勢不對，立刻向那口泉水飛去，卻被從側面斬來的劍光擊中，飛了出去，落在地上，一隻手臂斷掉，靈氣開始潰散。

  他也明白了問題所在，立刻收回了對周安的大剝奪術，對於其他人能削弱，但對於周安來說卻是增強。

  雖然他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個劍修處處透露著怪異之處。

  果然，在周安恢復靈覺的瞬間，那些黑色大手消失，像是見不得光，再次回歸虛幻，縮回了周安的身體當中。

  周安望見周圍一片狼藉的景象，大量的廢墟形成，以及倒在地上的文妙，也是有些懵。

  文妙怎麼看都是個合體期修士，怎麼不至於被他閉上眼打成這樣才對，而且他沒有太用勁才對，剛才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注意到腐朽劍意有所收斂，再之前都是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現在卻像是被掏空的樣子，軟綿綿地趴在那裡，拍拍屁股也不動彈。，

  「你剛才幹了什麼！」周安莫名其妙地看向文妙。

  文妙聽到周安說這話，也是一臉的呆滯，不應該是他問周安剛才幹了什麼嗎？

  那種恐怖的怪物就隱藏在對方的身體之中。

  他覺得相比起來，自己或許才是那個良民，正義的修士，而不是被討伐的那個！

  想想也覺得有些生氣。

  此時的他傷痕累累，看到周安又準備再次揮劍，他也剛好來到了泉水旁邊，一頭跳了進去。

  那，迅速融化連骨頭都不剩，臉上帶著痛苦與歡愉，交織著，大喊著：

  「我的愛人，復活吧！」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安皺了皺眉，意識到事情不妙，一直退到城池的邊緣，恰好看到另一群人來到這裡，氣息不正常，帶有煞氣，明顯是一些邪修，人數還不少，得有二三十個。

  周安正好隱藏著氣息，沒有被他們發現，反而是這群人從城市的右邊，徑直地朝里飛去，也是被那股濃郁的生命氣息所吸引。

  「看樣子是真的，安吳達沒有騙我們，這裡竟然真的有傳說中的生命泉水！」一個身材魁梧，光著膀子的修士大聲嚷嚷著，看到不遠處天空中飄起的亮白霧氣，臉上滿是激動。

  這些人的修為都不弱，都有化神的水平，其中好幾人都是化神境圓滿，只是被瓶頸所阻，無法突破。

  周安懷疑這附近就有一個邪修的老窩，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邪修在這裡，或者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把他們吸引到這裡。

  這些邪修應該才得到消息，因為周安之前殺死那個叫做安吳達的邪修，他死了之後，這個消息就傳開了。

  這本來是安吳達制衡文妙的手段，卻沒有想到自己最後還是死了。

  他們被精純的生命能量刺激得心神狂亂，爭先恐後地往前飛去，卻沒有發現文妙的身影，只是看到那口清澈的泉水。

  「不是說仙府的那位高人也在這裡嗎？人呢？」另一個手上拿著鈴鐺的老道環顧四周皺了皺眉頭，感覺有些詭異。

  魁梧的修士咧嘴一笑，向泉水飛去，「不管了，我先看一看這生命泉水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你等一下，下去找死嗎？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旁邊一人連忙喊道，卻也沒有真的出聲，而是死死地盯著泉水。

  其他幾人都沒有出聲，既然這魁梧壯漢很想去就讓他去，就當是探路了。

  果然。

  還沒有等到魁梧壯漢靠近，清澈的泉水突然劇烈沸騰，把他嚇了一跳，正準備逃跑，卻發現泉水又沒有了動靜，按耐住心中的不安，靠近泉水，伸手過去，激動的表情涌到臉上。

  光是呼吸著空氣中霧氣，他便感覺自己的修為蠢蠢欲動，恐怕喝上一口，能立刻突破到合體也說不定。

  他們邪修為何成為邪修，背負著罵名，幹著骯髒的事情，還不是因為以正常方式突破無望了，才這般走投無路。

  魁梧壯漢趴在泉水邊，伸出頭大口喝著泉水，臉上儘是享受，喉結一直蠕動，身上的氣息以穩定的速度往上攀升。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坐不住了，看到旁人獲得的好處比殺了自己還要難受，立刻也飛快地過去，可就在這時，他們看到，魁梧修士的身體開始膨脹，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的臉上卻依舊帶著享受的表情。

  肉體不斷膨脹，他的整個人都變得極度臃腫肥胖，蹲坐在泉水邊，看上去如同一個巨大化的嬰兒，皮膚也是同樣的粉嫩白皙。

  周安遠遠地看到這一幕，也是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惡寒，又覺得有些奇怪。

  「生命泉水既然富有生命能量，之前文妙跳下去為什麼就直接消融了，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且極端的特性。」

  生與死！

  這兩種性質在同一個物體上表達出來，卻不會讓人覺得違和。

  果然也是如此，周安判斷的八九不離十，那魁梧壯漢的身體在某個瞬間便開始腐爛，大塊的肉都一片片地脫落，生命氣息迅速凋零，臉上卻沒有痛苦，只有歡愉。

  「永生，我要步入永生的境地了！」

  「哈哈！」

  他瘋狂般大笑，直到化作一灘肉泥流入泉水當中。

  其他的邪修見到這一幕愣住了，連忙往後退去，都不傻，知道這恐怕是個陷阱，可還沒有等他們退了出來，泉水再一次沸騰，大量亮白色的霧氣從泉水中放射出來，遮蓋著整座城市，周安也被籠罩在其中。

  明明是夜晚，但在亮白色霧氣的籠罩下，整座城市看上去像是白晝，仙氣裊裊，街道上出現一個個人影，做著日常的事情，挑著擔子賣菜，拖著車運送貨物，還有一聲聲叫賣。

  這些邪修都驚呆了，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隨即便沉溺在其中，即使只是霧氣，也蘊含著大量的生命能量，有人情不自禁地大口吸著霧氣，而有些人則瘋癲地在霧氣中跳起舞來。

  「這霧氣的效果似乎弱了很多，可能對於我們來說剛好合適。」手上揮舞著一串鈴鐺的老道大喊著，叮叮噹噹地甚是好聽，覺得他們找到了生命之泉的正確使用方式，「想必之前那文妙也是因為直接喝了生命之泉才死掉的。」

  人們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即使是修仙者也不例外，否則的話，也不會有邪修存在。

  周安的情況也差不多，雖然一直在告誡自己，這東西有問題，但身體卻是情不自禁地吸收，不僅是從鼻孔，還有皮膚，從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

  腐朽劍意也自動地顯現出來，仿佛一個嬰兒，大口地汲取著周圍的生命能量。

  他覺得身體暖暖的，非常的舒坦，像是乾枯很久的荒漠，突然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得到了滋潤，連原本乾裂的地面都長出了青色的小芽，青翠欲滴。

  下一刻。

  周安又回過神來，臉上露出惶恐之意，向外飛遁而去，見到了剛才那名魁梧修士的下場，也知道自己如今恐怕也處於危險的邊緣。

  他之前明明就在城池的邊緣，此時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飛遁出去，飛遁出白霧的範圍，外面是無邊無際白茫茫的一片。

  他揮劍想要驅散這片白霧，劍光卻被白霧吞噬，消失在不遠處。

  越是如此，他掙扎地越是厲害，手上出劍的速度更快。

  此刻的他在霧氣的滋潤之下，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能斬出上萬劍、上百萬劍。

  當然，這極大可能是一覺，生命能量讓他的感官變得混亂。

  他回頭看去，瞧見之前的那些邪修身體，全都一個個變成肥胖臃腫的樣子，和之前的魁梧修士一樣，臉上帶著極樂。

  他們之中有些人也想逃跑，卻被泉水之中伸出的一隻只霧氣所形成的手臂抓住脖頸，動彈不得。

  清澈的泉水一陣沸騰，周安眼睛睜得老大，一張臉從泉水中伸了出來，那是一張臃腫的面孔，有著一道道白色的紋路，有點像是鯨魚，巨大的嘴巴中有參差不齊的牙齒，另外還有一頭黑色秀麗的長髮，飄蕩在半空中。

  「那是什麼東西！」

  他的眼睛、臉蛋、頭髮、耳朵、鼻子、心臟、肺，甚至是腳趾頭上的指甲都在顫抖，像是見到了某種不應該見到的生物。

  直覺告訴他，這個扭曲的怪物就是被文妙所復活的愛人。

  「文妙！文妙！你在哪裡！」

  那怪物發出沙啞的嗓音，仰天大吼。

  周圍的霧氣也跟著不斷顫動，充滿了可憐與孤單的情緒，能讓周安感同身受，像是能貼切地理解她的可憐與孤單，從未這般這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過。

  周安喘著氣，意識到不能這麼下去，至少不能坐以待斃，就算是死，他也得拔劍。

  這是他的劍道，游離於生死之間，亦是不受生死的束縛。

  一道虹光越過半個城池斬下，凌厲的劍意覆蓋了整個路平縣，城中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到高昂且沙啞的劍鳴，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卻什麼都看不到。

  無論這一劍的結果如何。

  周安卻注意到了奇妙的事物，或許也能算作一種道，藏在這座小城中的道。

  這些人應該是死了，可他們現在卻像是活著，並且認為自己還活著。

  這樣的情況下，應該算他們死了還是活著？

  在這座城市中，生死的決定變得模糊，生死一旦變得模糊，就不再那麼重要。

  這一劍從天而降，在生命能量的加持下，大概也是周安此生斬出過的最強一劍，究竟有多強，他自己也不清楚，沒有一個確切的比較。

  劍光在霧氣中迅速消減，落在了那隻怪物身上，斬出一道清晰的劍痕，大量紫色的血液噴射而出，瀰漫在空中，落在清澈的泉水中，迅速消散，變得同樣的清澈。

  「好痛！！」

  夾雜著無數尖銳刺耳的嘈雜聲傳來，像是高頻的電波打在耳膜上。

  周安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城中臃腫的邪修一個個地爆炸，血肉如雨淋從天空灑落。

  他的意識也逐漸的模糊，覺得莫名的開心，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整座城市的霧氣都在涌動，向他湧來，他的身體就像海綿，瘋狂地汲取著霧氣中的生命能量，如果說之前他快死掉了，現在就還能再活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