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談話進行了大約一個小時，并且談話的內容進行了嚴格保密。

    周圍的人只知道，那天衛宮離開的時候從前哨基地帶走了張陽回收的那張記憶碟片，同時也留下了另一張碟片給張陽。

    留下的那張碟片沒有名字，只有一份相關的報告。

    張陽仔細閱讀了報告，然后再次躺上了機器，進入夢境之對記憶碟片進行閱讀。

    閱讀結束之后張陽沉思了許久，然后他用一只記號筆，在那張碟片上寫下了兩個字……丁怡。

    那是這張碟片的主人的名字，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張陽沒有再次撰寫報告，一方面是因為艦隊高層覺得張陽寫得很“好”，已經不想讓他再寫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艦隊方面其實已經讓另一名覺醒者閱讀過了這個碟片內的內容——這張碟片夏莎已經替自由人類閱讀過了，他手頭的那份報告就是夏莎寫的。

    張曉陽通過哥哥的眼睛看到了夏莎的那份報告，大致了解了丁怡留下的那張碟片內的內容。

    這份碟片提到，利維坦內部是有架構分層的，分為普通接入者和深度接入者。

    普通接入者通常是整個人體塞入培養倉，然后通過中樞神經留出接口的形式接入利維坦之中的。這樣接入的好處是改造簡單而且能量損耗相對低，因為人的大腦是處于它原本就生活的環境——顱腔內的，不需要額外的維護。

    而深度接入者就比較特殊了，深度接入者為了加大神經接口面和信息傳輸處理的速率，將人的身體從大腦之上切除了，只保留下了大腦的部分。這些人已經很難說是人了，說他們是一顆顆的腦花或許更為合適。

    深度接入的好處是信息運行和處理的效率高，能夠提供和駕馭的算力也更多，大腦在利維坦內時所擁有的權限也更高。但這樣也有壞處，那就是這樣的接入方式因為保持大腦活性，需要維持一個模擬顱腔內的環境來保存大腦，其環境維護費用非常之高。

    相比于普通接入者其維護所消耗的能量、物資，深度接入者所消耗的能量、物資幾乎是幾何倍數的增長。

    因此在利維坦內部，只有內部擁有管理權限的人，會采用深度接入的方式。

    這些人……或者說這些個腦花，構成了一個張曉陽非常熟悉的機關，這個機關的名字叫做“執行委員會”。

    張曉陽在看到這里的時候，突然回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隨后他頓悟了——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他時常遇到的一些人口中所說的‘執行委員會’，原來他們所指的并不是什么ISDMO的執行委員會，而是利維坦的執行委員會！

    執行委員會的深度接入者，管理著龐大的利維坦，理論上他們能夠掌握整個利維坦的信息，如同神一樣唯我獨尊。但實際上哪怕是用了最先進的技術來擴展神經和思維，執行委員會的深度接入者們也難以駕馭如此巨量的算力——收納了幾十億人的利維坦，遠不是少數的深度接入者們能夠全部管理過來的。

    或者換一個角度，他們其實也不想管。

    就如同有些網文寫手，他們哪怕不上班的時候其實也不想碼字，滿腦子都只想著打游戲一樣，執行委員會的那些腦子們作為神一樣的存在，其實也不想老老實實地當一顆無情的CPU。他們也會在用算力創造的時空里，扮演著屬于自己的角色。

    于是，這些深度接入者們最初在一些建議者的提議下，創造了一個AI并賦予了它一定的權限，用于幫助他們管理整個利維坦。

    說來頗有些諷刺，利維坦里面的人，其實是沒有辦法給執行委員會提建議的，畢竟大家都在做夢。真正能提建議的人只有擁有自由意志的人……也就是自由人類中的叛徒。

    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正是丁怡。

    幫助利維坦創造了這個AI的，也是丁怡。

    其實看到這里，作為觀察者的張曉陽已經疑惑了——丁怡這個人究竟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她究竟是一個什么立場的人？

    張曉陽想不明白，看過丁怡記憶的張陽或許明白，但是他也沒詳細說。

    ——他們給我的碟片里面，好像沒有丁怡的那張

    ——回頭問他們要來看看。

    張曉陽心中冒出了這個想法，然后便繼續往下看。

    夏莎在報告中提到了，她在丁怡的記憶之中找到了關于利維坦弱點的情報，這個弱點也與這個AI有關。

    根據丁怡的記憶，這個AI的權限非常高，并且因為一些設計上的原因，執行委員會無法將這些權限完全收回，這也就導致了這些權限是有可能被特定的普通接入者所掌握的。

    這種普通接入者雖然只是普通接入者，但是卻因為一些算法上的原因擁有了自己原本不該擁有的權限，可以利用一些系統內的權限、后門甚至是漏洞，于是這些人便成為了“超權限者”。

    張陽、張曉陽、衛澄海都是這類人，盡管他們成為“超權限者”的原因各不相同就是了。

    如今，那個超級AI因為一些意外已經徹底毀滅了，而它留下的那些無法回收的權限，便成為了自由人類們破局的關鍵——理論上只要全部獲得這些權限，便能夠進入利維坦的核心系統之中，然后找機會關閉利維坦。

    說到這里，相信正在讀這本書的你，已經猜到了這個AI是什么。

    沒錯，這個AI有另外一個張曉陽以及大家都更熟悉的名字——原初魔女。

    原初魔女所遺留的四套八件遺物，就是利維坦的超級AI原本擁有的幾項高級權限！

    張陽在了解這一點之后，與衛宮商議制定了一個作戰計劃。

    按照這個計劃，他將重新接入利維坦并回到夢境世界中去，收集丁怡創造的那個AI遺留的有關權限，并嘗試用那些權限去侵入到利維坦的核心系統中去嘗試破壞利維坦。

    記憶碟片之中的時間又過了兩天，來自艦隊的補給船到達地面，就在那一天，張陽穿上了航天服——他即將跟隨著補給船一同離開前哨基地，前往艦隊所在的深空。

    周圍的人本以為張陽這一次，將會回到自由人類的艦隊之中，然后被艦隊帶著前往母艦方舟……然而張陽卻在跟隨著補給船上到太空與分艦隊匯合之后，便直接轉向去月球。

    月球接入點的路線自由人類方面輕車熟路，而地球接入點則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思前想后他們還是決定繞個遠路，讓張陽從月球接入。

    在登陸月球之前，張陽最后一次與衛宮進行了談話——通過視頻通訊的方式。

    “張陽，你確定要這么做嗎？”衛宮在視頻里，與張陽做著最后的確認。

    張陽笑道：“我們不是都計劃好了嗎？為什么都這會了還在問我這種問題。”

    衛宮的目光有些游移：“我只是想最后再確認一次關于如何回收你的細節……”

    看著神情不斷變化的衛宮，張陽笑了笑然后說道：“你們一定不信任我吧。”

    張陽這話一說出來，不僅是衛宮的表情僵住了，他所在的那艘艦船的艦橋內空氣都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艦橋之上，有人憤怒，有人不解，也有人一臉平靜。

    張陽自顧自地說道：“也是，一個從利維坦里逃出來的覺醒者，自告奮勇前往月球基地要求重新連入利維坦，去尋找破局的線索，怎么看都像是找借口‘叛逃’回去……”

    張陽環視了周遭一圈，然后搖了搖頭說：“其實你們信不信任我都好，我并不在乎。我所做的一切從來就不是為了你們，純粹是基于我自己的信念與信仰……我不是自由人類，我是覺醒者，‘叛逃’這個詞不適合我用，還是適合留給你們自己人吧。”

    說完，張陽轉身向著艦橋外走去，臨走出去之前他在出口處，看向大屏幕上的衛宮說。

    “你們也不必回收我了，在登陸月球之前，我會將我自己的記憶刻錄成記憶碟片……我不回來了。”

    張陽這句話一出，憤怒的人停止了憤怒，而平靜的人心中震驚，衛宮的臉上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衛宮急忙說道：“張陽，你不必這么做來證明自己……”

    “別誤會，我不是為了證明什么，只是我已經決定了要去將那臺機器停下來，為此我將不惜代價。”

    張陽停頓了一下，然后一臉平靜地接著說道：“但僅憑現有的情報和資源去做這件事，大概是不會成功的。我必須想辦法將我的經歷和經驗保存下來，流傳給后面的人。

    “這樣就算我失敗了，后面的人就能吸取我失敗的教訓，然后沿著我走過的路繼續走下去。我們將如薪火傳承一般，沿著這條路不停地前進，知道這場解放人類的戰爭……完全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