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才一小段時間沒有見周靈韻，但張曉陽卻有種和她已經大半年沒說過話了的感覺，他也不知道這種錯覺究竟從何而來。

今天是休息日，當張曉陽來到周靈韻家的時候發現她正像一只咸魚一樣，抱著零食就窩在家里的沙發上追劇。

休息日的周靈韻的裝扮值幾乎為0，她只穿著睡衣和小熊拖鞋，頭發也就隨意地扎了一個馬尾，素面朝天她就要多居家有多居家。

“來找我干嘛？”周靈韻沒好氣地說道，“是不是又惹事了？”

“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張曉陽一進屋就注意到了水池里還沒有洗的盤子，還有垃圾桶里堆起來的外賣盒，“沒什么事我就不能來看你嗎？”

周靈韻嘴里叼著果干含糊不清地說：“我還不了解你嗎？平時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只有遇到麻煩了才會立刻想到我。”

張曉陽脫掉了外套然后挽起袖子，走進了廚房然后來到水池邊，一邊洗盤子一邊說：“不至于吧……你在家就吃外賣嗎？偶爾也自己做飯吃點好的吧。”

“太累了，懶得做。”周靈韻抱著玩偶橫躺在沙發上，用遙控器切換著節目，“你今天不忙嗎？不忙就留下來晚上一起吃飯唄，姐姐請你出去吃好吃的。”

“不用麻煩了。”張曉陽麻利地把水池里泡著的餐盤和電飯鍋內膽洗干凈，“安娜還在家里等我……”

周靈韻聞言先是沉默，然后一個翻身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別洗了，過來。”周靈韻朝著張曉陽招了招手。

“還差最后幾個了……”

周靈韻見張曉陽不過來，索性便起身朝著廚房走去。她從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之后靠在張曉陽身邊的料理臺邊上說：“其他的事我姑且先不穩，你就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和那個外國少婦在一起了？”

當啷——

一個宜家買的瓷餐盤就此報銷。

“抱歉，剛才手滑了。”張曉陽一邊收拾地上的盤子碎片一邊說，“少婦？你說誰啊？我的交際圈里有這種人嗎？”

周靈韻踢掉腳上的拖鞋，然后用腳丫子戳著蹲在地上的張曉陽脊梁骨說：“臭小子，還和我裝傻……就是安娜的媽媽啊，那個有錢的外國女人叫雪倫還是雪娜來著？”

周靈韻不怎么關心租住在張曉陽家的房客的事情，她只是知道一些基本的情況。她雖然和張曉陽很熟但從來不干涉張曉陽的自由——她不想做一個沒有分寸的女人，因為那樣真有違她的審美。

周靈韻揣著手說道：“那個女人好像很有錢吧？你們兩個要不是情投意合，人家怎么會屈就住到城中村那種小破地方去？你老實交代吧，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別瞎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張曉陽此刻依舊在裝傻。

周靈韻翻了個白眼說：“那為什么你對那個叫安娜的小姑娘那么好？知道的知道你是房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爸爸呢。”

“我不是，你別瞎說……”

“那你到底想不想當她爸爸嘛？”

周靈韻絲毫不放過張曉陽——盡管張曉陽三緘其口，但此時此刻周靈韻身為女人的八卦的天性展現得淋漓盡致。她不斷用身為醫生的專業“話療”話術，不斷對張曉陽深入試探，最終把張曉陽逼到了底線。

“本來想用普通人的方式和你相處，但換來的卻是猜忌和疏遠。”張曉陽見再也無法轉移話題，便只能嘆了口氣道出真相，“好吧，我攤牌了……其實我是地下世界的黑幫教父，安娜是我撿來的孤女也是我的教女，我才是她的監護人，雪倫只是我的一個關系不錯的朋友，代替我成為了安娜的監護人而已。”

周靈韻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后脖子緩緩向后收縮，露出了“老人地鐵看手機.jpg”的表情。

過了一會，周靈韻沒好氣地說道：“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不用編這么一套自己都不信的話來糊弄我。”

張曉陽攤了攤手，不置可否。

人類這種愚蠢的生物，永遠只會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對于離奇的事情會本能地拒絕相信——張曉陽已經學會了如何利用“誠信”撒謊。

“唉，算了……”最終周靈韻嘆了口氣，然后一手搭在張曉陽的肩上語重心長的說道，“其實姐姐也不是想干涉你的感情生活，姐姐也是一個很開明的人，你的對象只要不是太離譜我都不會干涉……我只是希望你在選擇對象的時候考慮清楚，畢竟有些事情是一輩子的事情。”

張曉陽悶聲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說什么都不合適。

“你好自為之吧。”周靈韻拍了拍張曉陽的肩膀結束了這個話題，然后轉而將話題引到了今天的正事上，“話說回來，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來干嘛的，不是來找我聊八卦的吧？”

收拾完了碎片的張曉陽一拍腦門——他差點都把正事忘了。

“靈韻姐，我有一個朋友，想要租借一個實驗室，需要實驗室里有這些設備。”張曉陽說著將手機的記事本打開，然后將A主任寫的便箋展示在了周靈韻的面前，“你這邊應該有關系能夠租用到醫學院的實驗室吧？”

周靈韻看了一下張曉陽手機上要求的設備，微微皺起的眉頭。

要不是她了解張曉陽，知道張曉陽學的是工科，她甚至差點懷疑張曉陽口中的那個朋友是他自己。

在看到這些東西之后，周靈韻將手機還給了張曉陽。

“醫學院的渠道我沒有。”眼見張曉陽有些失望，周靈韻便又接著說道：“但是我可以通過我老爸那邊幫你聯系相應的場地和設備，甚至可以不收你的錢。”

張曉陽眼睛亮了起來。

周靈韻死死地盯著張曉陽正色道：“但是我有條件……你得告訴我借用這個場地是用來干什么的，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又在干什么危險的勾當？”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周靈韻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懂張曉陽了。當張曉陽找上她的那一刻，她的直覺告訴她張曉陽可能在干一些危險的事情，這讓她不由得擔憂了起來。

她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但其實她的內心非常恐懼。她害怕將來有一天，張曉陽會身受重傷躺在她的面前，全身布滿可怕的傷口就像個縫合怪一樣。她更害怕將來有一天，再次見到張曉陽時，她只能隔著墓碑和他說話……就像張陽一樣。

張曉陽注意到了周靈韻隱藏起來的情緒，雖然此刻她目光灼灼看起來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但實際上她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嗎？

張曉陽望著周靈韻，一度忘記了該如何開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張曉陽打算打破沉默的時候，周靈韻卻率先開口了：“又是‘見義勇為’嗎？”

張曉陽抿了抿嘴，然后無聲地點了點頭。

周靈韻手指插入頭發，撩起了自己額前的劉海……她的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容，但眼睛卻微微泛紅似乎在閃著淚光。

“好吧，我答應你了，我幫你去聯系你要的場地和設備。”周靈韻在經過短暫地悵然若失之后，似乎又很快振作了起來，“但你也要答應我，無論是什么時候，都要以自己的安全為最優先，任何事情都沒有你的生命健康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曉陽忙不迭地點頭。

其實周靈韻后面的告誡，他都已經沒有在聽了。

他就像是一個費盡口舌終于從老媽手里拿到了買玩具的零花錢的小學生，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聽老媽后面那些“寫完作業才能玩”之類的訓誡，只是嘴上應付地說著“知道了”、“好好好”，其實心思早就已經不在原地了。

張曉陽現在只想趕緊回去找A主任，告訴他這里的好消息。

周靈韻也看出來張曉陽的心思已經不再這里了，便沒有再繼續與張曉陽說話的意思，直接就翻了個白眼趕張曉陽道：“看你的樣子，多半也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算了算了，你滾吧，本宮要歇息了。”

周靈韻雖然嘴上說著讓張曉陽趕緊滾蛋，但最后還是將張曉陽送到了樓下。臨別的時候，周靈韻又如同放心不下兒子的老母親一般，在張曉陽的耳邊念叨起了關于情感生活的話題。

“你年紀也不小了，也確實該找個女朋友了。”周靈韻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姐姐并不想干涉你的戀愛，但我還是覺得那個歐美少婦不太適合你。”

“‘少婦’什么的也太夸張了，安娜只是雪倫的養女……”張曉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解釋，但他還是忍不住替雪倫辯解了兩句。

“好好好，我知道了。”周靈韻擺了擺手說，“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那個女人各方面條件看起來都還不錯，但我還是覺得她不太行……年齡比你大這個倒不是最致命的，主要是那個女人一看就是那種又漂亮又精明的類型，你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擔心你將來吃虧。

“有一說一，比起那只波斯貓，我還是喜歡林嵐多一點……誒，你騎車慢點，路上小心些。”

“知道了——”

還沒等周靈韻說完，張曉陽便一騎絕塵而去，飛也似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