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之后，趙清潭再一次感受到了故鄉的重力。

他鄉的重力，終究不是完美的貼合神州。雖然對于凡人來說，這種感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修士的感知卻比凡人敏銳很多倍。

當然，也只是敏銳罷了。這種重力差距，還不至于對修士產生什么健康上的負面影響。

趙清潭剛開始的時候，還感覺自己身體略微沉了一點，好像穿上了幾件特別厚的衣服。

他看向舷窗之外。

這一次，星艦是在停穩之后，才將他從假死之中喚醒過來。

趙清潭驚異的發現，這一次星艦停靠的位置，不是月面，也不是南溟，甚至都不是什么無人區。

一座陌生的城市。

高樓林立，勾心斗角。無數軌道就在那些高聳入云的大樓之間來回盤旋，好似云紋，又好似長龍。如同夢幻一般的法術光輝在白天也是清晰可見。許多修士駕著遁光來往穿行，地面上，則是車水馬龍。

奇特的景色。

完全沒有見過的城市。

趙清潭這么想著，就下了星艦。

蘇君宇早就在下面等了。他釋放出自己的法力氣意。趙清潭很快就注意到了蘇君宇。他一個閃身，就出現在蘇君宇面前。

“嘖，蘇師弟，修為精進神速啊。”趙清潭笑道：“居然都元神后期了。怎么，半步元神破天關的修士，修行上就是比一般元神修士強？”

“哪里哪里。”蘇君宇謙虛一句：“趙師兄才是，都已經煉虛期了。”

“這次弟妹沒有跟你一起來嗎？”趙清潭環視一周，卻沒有看到項琪的身影。

自從那兩人在地底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之后，便進展迅速。蘇君宇也因此放棄了去他鄉的機會，成為基派唯一留在神州的核心成員。

他這些年只是以信函的方式參與基派的討論，并且主持基派算經在神州的刊印工作。

另外，他也在萬法門內部宣傳基派算理，也很是籠絡了一些青年算家。

“誒，有些鬧心。”蘇君宇撓撓頭：“她不是還沒找到踏破元神天關的契機嘛，干脆就回焚金谷啦。”

“但是，她才幾十歲吧？在同輩之中，已經算快的了。”

蘇君宇咧咧嘴：“我跟她一年進仙院的……啊，咱們的領袖，還是她筑基期時候撿回來的——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趙清潭忍不住笑道：“這倒是……我根本想象不出王師弟有‘弱小’的時候。”

王崎崛起實在是太快了。就他目前的勢頭來看，活脫脫就是算君的復現。

“誒，不說這些傷心事了——我當年大小也是個天才，怎么就淪為背景板了呢？”蘇君宇招招手：“不說這些了，走吧，我在城里定了個雅間，給你接風洗塵。”

“你不提還好。他鄉那地方的野味，都騷得很，不能吃……”

“啊？哪種意義上的‘騷’？”

“總覺得你的問題很惡心。”趙清潭突然按時停住遁光，看向那異常繁華的城市：“說起來，這到底是哪座仙城？十大仙城我都去過，卻不記得是這般樣子。”

修士的數量畢竟是遠少于凡人的，而各大門派占據的區域，又為他們提供了一切日常活動所需，所以，修士專有的城市，在過去也就只有十座。

“這里？神京啊！”蘇君宇笑道：“你們在他鄉，是不知道，神京確實是變得快。”

“神京……怪不得。”趙清潭點了點頭。神京當年是仙盟“仙凡雜居”的第一個試點城市，看樣子，這些年來倒是取得了不俗的成果。

“往日里，這個城市的神道系統對修士有害，所以一般不讓修士往這里跑。這大概也就是兩三年前的事情吧，神京也就突然解禁了。”蘇君宇笑道。

在地下，心想事成將王崎的心魔大咒升級成了“小乘魔法”，心魔咒力因此更加可控。王崎將此法上交仙盟，之后，心魔玄網迎來了徹底了更新。

用地球的話來說，就是正式進入“2.0”時代。

修士可以主動將咒靈引入體內。由于小乘魔法約束得當，所以已經不會污染修士的法力。之后，只需要運轉口訣，就可以將那些咒靈逼出體外。

只不過，這期間，卻是需要消耗一點法力供養咒靈而已。

這咒靈，卻是不似王崎之前用的那些，不能在法術攻防上提供什么臂助，但是，卻可以連接上心魔玄網，瀏覽那無數的內容。

現在的心魔玄網，也不似以前，只有一些教學內容。

相比萬仙幻境，心魔玄網更加民用化，無數飛揚的念頭就在內里橫沖直撞，宣泄自己的精力，以此來換取“樂趣”。它已經成為一種新的產業。

許多三流門派都紛紛入駐其中，經營起自己的勢力，擴大自身的影響力。

仙盟對此倒是樂見其成。那些第一流的門派，永遠處在一種“缺人”但又“人手過剩”的狀態。在現在這種局面之下，他們缺的，僅僅是“天才人物”。

那些從凡人之中涌現的新派修士，本身就沒有進入大派的可能性——他們自身也缺乏這種意愿。

這種情況下，有個小門派供他們聚在一起自娛自樂圈地自嗨，也挺好的。

仙盟倒是從不擔心大門派的影響力被削弱。實際上，在所有神通法術都靠兌換、門戶之別幾乎消失的現在，幾乎所有小門派成員的功法、法術，都是大派的研究產物。

這些低階修士的修煉，就可以為這些功法積累案例，幫助仙盟進一步改進修法本身。

現在，所有人都有機會成為修士。

時代仿佛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這還真是……在他鄉呆了幾年，再回來，就幾乎不認識故鄉了……”趙清潭裂開嘴，無聲的笑了。

蘇君宇搖搖頭：“當然，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這樣。有些偏遠地區，消息閉塞，物資流轉不易，還是原來的樣子，沒什么變化。”

“若是神州處處都是這樣，我還真不一定敢回來。”趙清潭唏噓不已。

一走進這座城市，就能夠感受到無處不在的幻術痕跡。

仿佛神京這座城市，就有一半是建立在幻境之中。

神京人有一半的生活，也確實是發生在幻境里的。

這是過去他們不敢想的事情。

不過，在重重幻術遮掩之下，趙清潭還是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

“怎么……這里元嬰法修士密度這么高？”

由于長期在他鄉，與征天司、征夷司打交道較多，所以趙清潭這個時候已經習慣使用“元嬰法”而非“古法”來形容周圍的那些修士了

“都是寫靈凰島余孽唄，修為已深，轉修今法已經沒有前途了。”蘇君宇說道：“當初還是王崎那家伙將他們壓回來的。現在這么多年了，也調教得差不多了，做做苦力，轉接一下幻術，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個城市的龐大幻術層，也不只是靠心魔玄網維持。很多強大修士，如今也成為神京的幻術維持者。他們使用光學幻術，裝點著這座城市。

趙清潭已經好幾次看到“大樓墻壁上懸浮著一層光幕、里面正在播放一些短蜃戲”的把戲了。

“商家做廣告的手段，倒是日新月異。”

“這也是陣地啊。”蘇君宇嘆道：“這些原是小說家、戲子一流的人物，卻是如今對凡人影響最廣的群體了。有好幾個投誠的魔道門派，如今都在干這些營生。這些年賣書、招生，都少不得他們的幫助。”

趙清潭突然感覺自己這些年來埋頭研究學問，已經和神州社會有些脫節。他對蘇君宇拱拱手，道：“這方面卻是還要仰仗蘇師弟你了。”

“這話說得，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蘇君宇道：“走了，喝酒去了。”

蘇君宇訂的店子名喚“云中仙客來”，乃是一家百年老店的分店。十多年前天劍落神京的時候，隨著三流門派大食門遷入此中。如今十年過去，這家店的生意也越發紅火，甚至一度戰勝了幾家本地的百年老店，深受修士喜愛。

蘇君宇如此身份不凡，趙清潭更是一名煉虛期修士。這家店子哪里敢怠慢了，分店大掌柜杜貴親自服務。

不過，蘇君宇只是讓他們快些上菜，就讓這位大掌柜自行回去。這家老店也是有眼色的，知道貴客這個時候是要談點事情，也不做打擾，一次性將菜品上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君宇才問趙清潭：“趙師兄，我聽說這次除了要出《原算》之外，王崎又自己寫了本新書？”

他人不在他鄉，只能靠信函交流，有些事情卻是很難說清楚。

“嗯。”趙清潭點了點頭：“王師弟確實是寫了一本新書。”

“聽說卻是舞文弄墨的書？”蘇君宇有些奇怪：“我就是好奇，他怎么有這么個閑心。”

“哈哈，哈哈哈哈……”趙清潭忍不住大笑：“說什么呢，你說王師弟有那個雅致？想象不到想象不到……這么說吧，這本書說的是文字沒錯，但也是算學。喏，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