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宗丞目睹王青飛仙而去，微微頷首。

  仙蜃天心道場內，所有被他攝來一縷氣息的人，都會在這裡衍化蜃身，這些蜃身並非單純的幻相，或者死物。

  而是由仙蜃之氣，從各自氣息當中逆證而來。譬如當初的王青蜃身,便會將本尊內心所思所想，盡數逆證而來，宣之於口，行之於身。

  越宗丞這座道場當中，密密看去，蜃身何止數十萬,有人演化道悟，有人汲汲營營，有人大聲喝罵,有人低語盤算，卻無人可知，他們都在為掌門真人完善這座道場，築牢自己的囚籠。

  然而，仙蜃天心，仙蜃欺天也欺心，天心卻有一線之缺。

  倘若有人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可以勘破蜃身，得以從道場飛仙而去，便會應了他的「天心有缺」，一證再證。

  故而每次有人飛升，仙蜃天心道場都會迎來一次巨大的提升。

  越宗丞得以在短短數十年內，就從初入元嬰,突破到大真君圓滿,其中一個重要的元嬰,便是接連有人從他道場中飛仙而去。

  四明山諸人當中,明章老祖並不如王青所想,早早飛仙離開。而是越宗丞為尊者諱,並沒有攝取老祖氣息。

  莫長春和他同日成道，成無漏之身，也不曾攝取來。

  溫東獄和明蘭花兒，則確實是因為各有機緣，得以飛仙而去的。唐茹心長老，跟腳特殊，也是別有際遇。

  弟子當中，葉飛只比王青早了幾個月時日，顯然也是在開闢劍界的過程中，勘破了蜃身。

  王青是今日，在衍道鏡中功法大致成型，特別是龍蟬兩聲之界，將十重巨城藏於未名之地，才自然破界飛仙。

  至於弟子中不太起眼的梅英月，卻比他們二人還要早許多，在成就結丹之日，就從仙蜃天心道場中離去。

  越宗丞依稀記得,那一日,一隻細長如玉的手指，竟是直接點入他的道場之中,將梅英月的蜃身點散。

  若不是妃若華，留在他道場內的衍道鏡印記發威，那一隻手指，便可能會順手點破他的道場，將他徹底重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突破到神尊之境。

  越宗丞心神迴轉求道殿，掐指算了算：

  「葉飛和王青，接連飛升，已經將我道場完善到一個極限，若是還有人飛仙而去，便有望為我打破界限，開啟化神之路了。」

  不知道陳楓，亦或者譚余，誰能有一份造化。

  他搖搖頭，突然暗罵道：

  「都怪周青蒼，廢的不行，連下一代都接連飛升，他還跟個萬年不動的老烏龜一樣，盤踞在我的道場之中。」

  天蓮道戰界，正在兢兢業業布置大陣的周青蒼，突然覺得鼻子發癢，有想打噴嚏的衝動。

  「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子，在想爺爺。」

  ……

  元始遺地。

  王青睜開雙目。

  那一座巍巍大觀的十重巨城，此時藏在心神虛空的某一處，若是他本人念頭不去注視，也是難以發現所在。

  體內的重明神鳥虛影，此時飄飄欲飛，似乎下一刻就要循大龍而上，升仙而起。

  「未想衍道神光，竟能神妙至此，不僅將我一身功法統合一氣，成就《玄都法》這般古往今來都不遜色於人的無上本功。

  更將道悟顯化，將開闢道場的工作量完成了一多半。

  眼下我突破元嬰，只怕想要失敗也是不可能的了，老天都不同意，大道都不情願，非要我位列真君不成。」

  王青還待感慨，突然不由自主從衍道神光當中飛出，重新落在妃若華身前。

  這鏡靈細細端詳他一陣，卻不吝讚嘆：

  「數百萬年來，我只見過宗丞、莫長春和你，個個非同凡響，不是俗流，道悟積累，都是上乘中的上乘。

  爾等皆出自四明山，看來果然不愧是一界之扛鼎宗門，人才輩出，鼎盛不已。」

  王青眨眨眼。

  四明山，一界之扛鼎？

  他腦子轉的飛快，特別是功法統合之後，更是跟上了油一樣，更快三分，此時便立刻反應過來。

  只怕越宗丞糊弄了妃若華，不管他是大男人主義作祟，還是天然渣男，必然是大大誤導了鏡靈。

  他不由氣憤道：

  「我四明山確實扛鼎一界，只是今古不肖者眾多，掌門真人率領我四明山，也有獨木難支的沉重。

  我此次統合功法，稍後便要開闢道場，之後還要馬不停蹄返回宗門，去經歷一場曠世大戰，若是成功，四明山還能延續氣運，若是失敗……」

  王青說到此處，更咽收聲，擺擺手不肯多說了。

  「不好打擾妃前輩清修，想來掌門真人不與前輩說外頭的事，也是這個考慮，是我多話了。」

  妃若華凝眉，當初越宗丞著她暫留此處，言最長不過三百年——三百年對於她來說，也就是一閉眼的功夫，她自然不會反對。

  現下想來，可能便是四明山面臨巨大危機，而她又不善鬥戰，才讓越宗丞將她留作一道後手，暫不出世。

  不久之前，她留給越宗丞的一道印記，也是被狠狠觸動，威能散盡。

  想到這裡，她不由遲疑道：

  「果真如此艱難？那不如我就隨你一道回返法域？雖說與其它靈寶相比，我並不擅長鬥戰，但終歸是一份助益。」

  王青被駭了一跳。

  妃若華擺明了越宗丞的女人，他要是真把她拐走了，只怕遲早要嗝屁在掌門真人那個大主角手上。

  不成不成。

  王青連忙拒絕，說越宗丞自有安排，他們妄動，反而有害，繼而才暗示妃若華，這座遺地裡頭，是否還有什麼好東西，可以叫他提升實力，回去幫越宗丞的。

  妃若華狐疑地看了看王青。

  不過終究是拿著越宗丞令牌來的，《玄都法》同樣不凡，妃若華終究還是壓下「這小子該不是在糊弄我」的意思，為他指了一條路：

  「這一處元始遺地中，機緣有限，不過能留到今日的，必然不凡，故而並不是我可以隨意指點你的。

  昔日宗丞在這裡得了一朵九品天心紫蓮，乃是一尊半路夭折的先天靈寶軀骸，被他煉成承道之寶，將道場寄託其上，日後突破不知輕易多少倍。

  莫長春則得了一處遺蹟，我與宗丞懷疑，那處遺蹟，恐怕就是這一枚元始遺地得以留存數百萬年的原因。

  這兩處大機緣一去，遺蹟之中，恐怕很難再有第三處了。」

  王青心臟撲通撲通。

  先天靈寶？

  九九之數的先天靈寶，即便中途夭折不得出世，也要占去一個名額的，換而言之，九品天心紫蓮之外，此世最多便只有八十件先天靈寶了。

  越宗丞機緣何其厚也！

  至於莫長春，王青倒是想起他層出不窮的神通來，咫尺天涯、袖裡乾坤、傳音入密……無一不是大神通，看來那一處遺蹟，也是叫莫宗正賺的盆滿缽滿。

  「莫長春藏得似乎更深吶，不知道他那處遺蹟，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王青搖搖頭，倒並不是失望。

  撿點邊邊角角的事兒，他做的太多了，這一回來元始遺地能夠順利成就《玄都法》，已經是心滿意足，他不由帶笑拜道：

  「還請妃前輩指點。」

  妃若華見他神色自然，並不失落，也無貪婪，不禁高看他一眼，只覺得越郎的門人，果然不錯。

  「好罷，讓我仔細想想。」

  片刻之後，妃若華突然眼睛一亮：

  「倒有一處機緣可能與你有用，雖說未必有多珍貴，卻是最適合你的，你不妨去看看。」

  言罷，她伸手一指，將方向和距離，點入王青腦海。

  王青眼前閃爍許多畫面，連忙謝過。

  「那晚輩就不打擾了，翌日必然在法域之中，恭迎前輩出世大喜。」

  妃若華輕輕點頭，袖袍一揮，將他送出衍道鏡去。

  衍道鏡重新落入山溪之中，化成一條剔透小魚兒，張口一吐，一掛瀑布，便復出現，萬古不涸。

  王青又對瀑布拜了一拜，才循著方向去找那一處機緣了。

  元始遺地當中，雖然有許多強壯的荒古異種，卻都是凡獸，並不能威脅到王青，故而一路行去，十分快速。

  只是這一枚元始遺地，十分廣闊，王青又不希望節外生枝，便沒有掐動長空印，而是只靠遁光趕路。

  一連飛遁半多月之久，他才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處真凰墟！

  曾經有一頭神凰，在這裡涅槃轉生過，雖然不曾留下什麼至寶，但被神凰涅槃之力浸潤，依舊成為一座寶地。

  妃若華感應到王青的《玄都法》還差最後一步，即神凰升天，馱負大城。

  而他原先以《重明真靈功》煉成的重明虛影，雖說也是神凰之後，位格卻低了一籌，與十重巨城不相符合，故而才需要在開闢道場時，五德迸發，靈機天成，把最後一步成就。

  這一處真凰墟，卻能幫助王青，提前完成這一步，使《玄都法》成型更早。

  王青自然十分滿意。

  本功是重中之重，特別是在開闢道場之前，積累越深，本功法相越完善，那麼開闢道場的威力就越大，潛質也越深。

  他將《玄都法》運轉起來，整個人飛入真凰墟中，漸漸沒了聲息。

  足足三個月之後，王青才縱身飛出

  面上滿是喜色。

  「《玄都法》已成，且去摘了那座先天道胎，便可回返天蓮道戰界，邁出最後一步了。」

  言罷，他就朝著那虛空界獸的方向行去。

  很快便回返法域之中，只是這一次不再走時光之路了，而是換了方向，朝著蘇凡指點的那處虛空秘境而去：

  「真是罪過，和李師兄待久了，想起蘇師兄，還有些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