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挽彎起眉眼笑起來，「想去看看。」

  林獻側目看她，目光仍舊冷淡陰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林獻這個儲君當得並不安穩，嚴格來說，簡直不是儲君的待遇。他的母親雖然是皇后，卻早就過世，皇貴妃受寵，皇貴妃之子宣王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

  雖然他是東宮太子，卻在皇貴妃的苛待下，過得連尋常內侍都不如。

  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得多艱難。多少隻眼睛盯著他，多少陰謀詭計要識破，否則就是犯錯，然後萬劫不復。

  從來如履薄冰。

  無端的殷勤，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傅挽見他不願說話，她也不是特別擅長說話的人，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是拽著林獻的袖子一直跟到了秋懷院。

  秋懷院被擱置了許多年，看起來破舊極了。

  推開門，便有木屑簌簌從院子門頂上掉下來。

  傅挽拍了拍自己的腦闊，跟在林獻身後走了進去。院子裡荒草萋萋，一看就是荒廢了好多年的樣子。領路的小廝推開裡面的門，回頭道：「院子需要修葺，大少爺稍微擔待些。」

  林獻面色不變，只是點頭道：「好。」

  傅挽皺了皺眉，跟著林獻提著裙子走了進去。

  林獻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划過少女皺起的眉頭，心下輕嗤，果然是嫌棄了起來。

  裡面幾乎只剩下些快要朽掉的家具，被褥一類全都沒有。領著人來的小廝轉頭道：「大少爺往後就住在這裡，小的回去復命去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

  也不說沒有被褥一類該如何。

  林獻自己是帶了行禮來此的，關於這一點，他倒是無所謂的。只是原本就嬌氣巴巴的嫡小姐卻沒有走，反倒是先他一步走進去，四處都看了看。

  少女越是看，神色便越是古怪，眉頭也皺得越發厲害。

  想來她是沒見過這樣破舊的地方，林獻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少女身上，淡淡道：「五妹妹可要回去了？」

  少女拍了拍滿是灰塵的裙擺，轉臉看向他，語氣里有些不滿地道：「我這就回去。」

  「好。」林獻不動聲色地掃了四周一眼，只煩小姑娘待在這裡礙眼。

  傅挽提起裙子，轉身朝外面小步跑了過去，不多時便從雜蕪叢生的院子裡消失了。林獻不動聲色地嗤笑了一聲，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醜陋模樣，要靠著從別人身上找到的優越感來尋求滿足。

  五品小官家的嫡女，也如是。

  他轉身走進了臥房，他什麼人都沒有帶。

  行禮也是自己挑進來的，此時放在臥房的地上。林獻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年四季要穿的衣裳，洗漱之物和乾糧，還有一床薄薄的被褥。

  地上床上全都是灰塵，得先打水擦洗一邊方可住人。

  傅挽提著裙子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春熙院。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刷好感技術了！

  傅挽抓出正在做針線的紅蓼，交代道：「快去找被子被套盆桶……」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需要給林獻添置的東西。紅蓼拿著繡繃，一時間有些茫然，過了一會才呆呆道：「娘子要這些做什麼？」

  傅挽叉腰，「當然是給大哥哥送去啊。」

  紅蓼更懵了，「可是大少爺和您有什麼關係呢？」

  「他是我哥哥啊。」傅挽仰起臉看紅蓼。

  紅蓼心說，太太要是知道了可得揍您一頓，您有二少爺那個哥哥還不夠麼？想歸這麼想，紅蓼還是耐心道：「庫房肯定會給大少爺送這些的，您這樣把自己的東西送過去，豈不會叫人笑話。」

  傅挽解釋道：「大哥哥的院子根本不能住人，他們也沒有給大哥哥送東西。」

  其實她是可以直接去找祖母說的，只是這樣容易替簡懷章得罪人。林獻借著簡懷章的身份待在他們家，就是為了讓皇貴妃以為他已經死了，所以勢必一切低調。

  她得幫林獻想這些，不能幫倒忙。

  紅蓼也是一愣。

  秋懷院已經荒廢了十數年，自然是不太能住人的。如果連庫房都不給他送東西，這樣的地方，怎麼住人呢？

  「那……」紅蓼有些猶豫了。

  傅挽直接拉了她一把，「找人給我拿東西。」

  紅蓼一向都聽簡沛寧的，此時便點了點頭，跟著傅挽進去拿東西了。

  傅挽手底下一共有兩個二等丫鬟，四個小丫鬟。她乾脆把人全都帶上了，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大摞的東西，浩浩蕩蕩去了秋懷院。

  林獻自己去院子裡的井裡提了一桶水，用了一件舊衣裳在擦四處都是灰塵的臥房。他年少時因為風寒落下病根，到現在都時常咳嗽，灰塵一揚起來，他便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

  即便如此，林獻還是慢慢地自己擦洗桌面。

  只是，忽然院子外傳來一行人的腳步聲。

  他略頓了頓，便有人抬腳走了進來，勁直走了進來。林獻下意識朝那人看過去，結果並沒有看到人臉，只能看到來人懷裡高高一疊的被褥。

  林獻：「……」

  被褥後面冒出一張圓白可愛的小臉來，少女笑得明媚清透，「大哥哥，我給你拿東西來了。」

  林獻覺得心口的滋味有些奇怪。

  有些難受……更有些，讓人覺莫名的貪戀這種滋味。

  原來她跟著來，只是為了看看他缺什麼。他還以為……到底是他，過於骯髒卑劣罷了。

  林獻的面上神色不變，只是幾步走上前來，伸手接過了把少女壓得腰都彎了起來的被褥。他的個子高，抱起這一疊被褥輕而易舉，只是垂眼看面前的小姑娘，話在他口中沉浮幾次，還是道：「多謝。」

  傅挽歪了歪腦袋，笑起來，「謝什麼呀，你是我哥哥。」

  林獻便沒有多說什麼。

  他不是她哥哥，只有他自己知道罷了。

  跟著傅挽來的一群丫鬟手裡也全都抱著許多物件，一時之間就把整個臥房填滿了。

  傅挽看著滿地淺紅輕粉的物件們，稍微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一聲，「我知道哥哥不願意麻煩庫房，所以都是我自己的東西。」她頓了頓，「我可以隨時去庫房領，這個是不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