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靈秋放心地將少女交給了拉齊娜。

  本著對初代靈使的絕對信任，他認為，能讓拉齊娜感興趣的小傢伙，必然有其不為人知的閃光點存在。對此，他不打算過多干預。

  於是，此刻的他，已在心葵的複雜目光下無所顧慮地離開了水月殿，打算前往水靈洞府探望一下藍雨柔的狀況。

  根據白雪提供的消息，藍雨柔身上的傷已在洛琳的聖法天賦下被徹底治癒，甚至還突破了境界，成為了鏡花宮的下一位渡劫期妖神。

  關於這件事，他需要親眼印證一番，如果當真如此，那就說明，這一切的功勞當屬洛琳一人包攬，這足以為日後將她提前升為正式靈使打下堅實的基礎。

  「說起來，小綾那邊似乎也二次渡劫成功了啊……」

  沿著浣花溪一點點上行，感受著遠方飄零旋落的塵灰靈力碎片，陸靈秋琢磨著接下來的安排。

  「看來白雪所言不假，如此末法時代，二代靈使們個個突破成功，幾乎完全歸功於洛琳一人。

  但她也說過，僅憑她一己之力，最多可以造福中州以及風花山。

  至於外面的世界，要想全部以靈蘊籠罩、並開啟『靈力大爆發』的異象，還需同時滿足幾個要求才行……」

  他回憶著她提供的那些線索，頓覺棘手不已。

  「沒記錯的話，排在首位的，是尋到天蒼大陸上的其餘四相。

  如果刨除小夜，那還有「青龍」、「玄武」和「白虎」三相。

  已知青龍名為『緋雨』，玄武和白虎二者，完全未知。

  按理說，她們遭受原初始魔捕獵，凶多吉少。

  但根據洛琳的說法，她在從中州逃往極北的途中被我拯救，而當時我直面「始魔」，卻沒有隕落……這說明，全盛時期的我應當是有與始魔的一戰之力的。」

  他吹著晚風，冷靜分析著，「而今，始魔杳無蹤信，三相卻不知所在何處。

  我若想尋到她們，還需提前找炎夜和洛琳詳細詢問下她們的特徵，否則即使見到了，也是兩眼抓瞎，容易擦身而過。」

  念及此處，他決定把與二女的會談提上日程。

  「嗯，除此之外，開啟靈力大爆發的第二條件，就應該是補齊那塊「天空裂縫」了。」

  他十分清楚，天空裂縫就像一個容器的缺口，如果不把它修補完整，那麼無論往容器里倒入多少新的液體，容器也留不住一分一毫。

  西海那邊他是去過的，夜樞的話語、輝光的決心、天夜廣寒宮內部的傳承，一切的一切都歷歷在目，讓他記憶猶新。

  他深知所剩的時間異常緊迫，因為一旦四旋結界破裂，邪魔就將再度席捲天蒼，為天下生靈帶來無可挽回的災難。

  但要想補齊「裂縫」，空有現在的渡劫期修為又是不夠的，至少要將境界提升至半神甚至真神，這樣才能在一些其它手段的輔助下實現「補天」的可能。

  「我當初到底是如何做的呢？」

  失去記憶後，他已完全無法記清自己是怎麼以「邪神」身份做到這件事的了，時隔萬年，即使是問靈月派最先道出真相的清夜湖傳人——梵心師太，想必也無法得到確切答案。

  仔細一想，似乎只有花鈴對當初的情況有所了解，畢竟她可是實打實的活了萬年之久。

  「找機會問問她吧。」

  雖知她只會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透露出一些關鍵信息，不過陸靈秋有把握通過特殊途徑讓她的心情變好。

  當然，去檢驗一下憑依在擁有「小血瓶」之後的生活狀況是否健康也是必要的。

  「嗯……然後，是要對全大陸進行的綠化和地質改善任務。」

  關於這一點，之所以排在最後，是因前兩項不能達成的話，即使先把這條做好了也無濟於事。

  而且能做到這件事的，也就只有身懷特殊花邪之力、又精通上位木靈法——「春常」的某隻小鹿了。

  陸靈秋深知，不但自己需要時間突破，身為三代靈使的慕青也同樣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更進一步。

  五靈守護當中，四位二代皆已蛻變完成，各自修成花神真訣第四重的「零落境」的花靈之力，唯有慕青停留在蘊神階段，亟需突破至渡劫期。

  不過有自己為她輸入特別的混沌能量作為補充，她的修煉速度也不會慢到哪裡去。

  陸靈秋尋思著，水蓮之事告一段落後，自己又該和慕青步入高速同修的階段了，否則若將修為落下，不利於天空裂縫的早日修補。

  就這樣想著想著，待得回過神時，他猛然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走到了位於風花山中心地帶的琉璃閣。

  一般來說，這裡平日裡雖然燈火通明，卻不會有靈使特意前來駐留。

  然而現在可以隱約聽見，那個方向時不時會傳來嘀嘀咕咕的自語之音……這不禁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什麼情況？」

  察覺到有人在裡面嘀嘀咕咕，陸靈秋立刻將神識掃去——

  映入眼帘的，竟是某個半坐在花神像面前閉目喃喃的碧發少女。

  「慕青？她在幹什麼？？」

  陸靈秋心中一動，下意識悄聲靠近。

  由於小鹿正沉浸在對神像的祈禱當中，所以未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的身影。

  他閃身至大門邊緣，側眼望去，見她此刻神情專注，口中念念有詞：

  「花神姐姐，我最近好不容易積攢的靈力又要全都渡入給你了，你可千萬別像上次那樣短暫啊……希望這回能讓我多多窺探一些關於她們的事……能否後來居上，可就靠你了呀……求求了！」

  陸靈秋駭然發現，慕青竟然一邊說著，一邊將她身體內的靈力迅速消去！

  跟據「天瞳術」的觀察，他發現她這部分靈力並不是渡給了神像什麼的，也沒有進行施法或是怎樣，而是莫名其妙地在憑空減少，甚至馬上就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見底了！

  「？？這敗家丫頭，到底在搞什麼？」

  眼睜睜看著那麼多的花邪之力就此散去，饒是陸靈秋獲取靈力的速度極其逆天，也忍不住會心疼一二。

  畢竟那是少女的靈力，少女修習起來可不見得有自己容易。

  「慕青。」

  念及於此，他走了進去。

  「？！」

  突如其來的呼喚，打斷了慕青的「祈禱」。甚至讓她在這一激之下，身體劇烈晃動了下，險些走火入魔。

  還好陸靈秋眼疾手快，來到她身後扶住了她。

  見她這般模樣，心中更是大惑不解了，「我說，你到底在幹什麼？」

  「啊啊……主人！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只是閒得無聊，來找花神姐姐聊聊天而已！！」

  少女慌亂不已，連連擺手表示沒事。

  自打她發現了花神像的秘密以後，就一直往返於洞府和琉璃閣間，不斷進行兩點一線的「補魔」、「祈禱」、「窺視過去」、「再補魔」的反覆……

  連天山那邊發生的事都一概不知，甚至根本不清楚自家主人已經回宮了。

  如今，見自己的「最後底牌」被他撞見，哪裡還顧得上其它？

  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把此事矇混過關，否則自己的人生就完蛋了！

  「聊天？」

  陸靈秋皺眉觀察了下她的反應，又抬眼看了看花神像，並未覺得神像與之前相比有什麼變化。

  不禁奇怪道：「慕青，你最近，經常來這裡自言自語？」

  「呃……沒有的！只是偶爾！偶爾！」

  她目光躲閃，眼珠不停轉動，似是在想臨時的解決辦法。

  果不其然，未等陸靈秋再度開口，就聽她「哎喲」一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順勢倒進了他的懷裡，用撒嬌的口吻說道：

  「主人，您知道的，我自打入宮以來就不受其她姐妹們的待見。朋友什麼的，更是幾乎沒有。

  最近，這不是因為您長期在外，我一個人太過孤獨了嘛……所以，所以就只好找花神姐姐來傾訴胸中的苦悶了，真的真的，僅此而已。您該不會怪罪我吧？」

  「……」

  看著她淚眼汪汪的委屈模樣，陸靈秋抬手揉了揉她的長髮，安慰道：

  「我不是答應過你，回來之後就繼續陪你修煉的麼……而且你也別總是太過自閉，社交方面，我認為白雪和詩音她們，總不至於孤立你的。你可以主動去找後輩們開解一下心緒。」

  「唔……那倒是啦，但畢竟主人不在，就我自己一個人，實在拉不下來臉面嘛。」

  她說著說著，小手又開始不甚安分了，看樣子是想引著主人回到木靈洞府詳談。

  然而陸靈秋還有要事在身，自然不能將今晚的寶貴時間直接給她。

  故只是將她抱出琉璃閣，意有所指道：

  「真是的，現在的孩子們啊，個個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一個比一個機靈，你說是吧？」

  「誒嘿嘿嘿……這個，確實哈，她們一個比一個機靈。只有我對主人死心塌地，說一不二。」

  慕青鼓起雙頰，厚臉皮笑嘻嘻道。

  「行行，看在我總是照顧不到你的份上，就不追究什麼了。

  不過我還得提醒你一句，即使是我們之間通過特別手段修出來的源力，也不是說浪費就可以浪費的，畢竟那太寶貴了，重新回滿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陸靈秋將重點道出，並瞟了一眼少女的表情。

  只見少女抿了抿小嘴，小雞啄米般點頭：「知道啦，以後我會好好分配的，決計不讓主人操心。」

  她乖巧的樣子毫無破綻。

  「嗯。那就好。」

  他端詳了她可愛的小臉許久，終於滿意地將眉頭舒展而開。

  卻哪裡知道，懷中少女心裡想的竟是：「下回我得提前做好勘察，等你睡了或是不在的時候，再來窺探天機！嘻嘻嘻嘻！」

  ……

  少女的膽子之所以越來越肥，倒不是想故意跟主人作對。

  而是因為，人們一旦從某些事情上嘗到甜頭，就會很難把持住自己的行為，繼而產生源源不斷的「癮」，最後在大量快感的分泌下，不受控制地繼續重複同樣的事。

  這些天來，慕青總共回滿了三次靈力，偷偷來這裡與花神像「溝通」了三回。

  第一回，她看到了萬年以前，林柚木以一己之力分散三位初代靈使，並將她們牢牢限制住的景象。

  這讓她無比震驚，並對花神姐姐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

  第二回，她又看到了林柚木懷抱一名男子，並手把手教他修習無上木靈法的畫面——

  「靈秋，我修行靈法一生，以溝通天地靈花為主。此法名為『憶葉』，乃基礎木靈法術『千葉』的上位替代靈術，

  希望你今後在使用它時，能夠回想起這段令人難忘的時日。」

  「好的，柚木姐，我會努力學會。」

  ……

  男子正是眼前心心念念的主人。

  那時的他，眉眼清秀，額間雖有死氣，但目光當中卻清澈無比。

  不似現在這般，被焦慮與宏願所催迫，也不似現在這般，各種事情都身不由己。

  「主人一定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吧……」

  慕青痴痴看著他的側顏，心中暗暗想道：

  「我能通過花神像讀取到林姐姐的記憶，而那些記憶里幾乎十有八九都是和主人緊密相連的……所以，這也變相意味著我可以了解他更多。

  這件事決計不能暴露，更不能讓他本人知道……」

  她小嘴一抿，惆悵不已，「只可惜，今天的計劃被打斷了……那麼重要的畫面，我卻只看到一半。」

  所謂的計劃，是指她第三次來到琉璃閣試圖窺探天機。

  剛剛在陸靈秋到場前，她就已消耗了半數靈力，將新的畫面暗搓搓地記下了不少。

  正值關鍵處，卻不得已被他「關閉」，以至於留下了不少遺憾。

  「也不知下回還能不能把這部分內容續上……」

  此時此刻，她腹誹不已。

  很顯然，這次的回憶，其重要性要遠比前兩次更加令她在意。

  因為那前半部分的畫面太過吸睛——

  那似乎是某個時間節點，林柚木完璧般的身影，立於某個被鮮花圍滿的棺槨正前。

  她脈脈凝視著躺在棺中之人，沉默許久許久。

  旋即，以玉臂扶住棺邊，彎下纖腰，將那傾世面孔湊向他的耳邊。

  虛弱的他面露死氣，即使被她的碧色長髮垂於面龐，也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畫面不斷放大，於最後一息，只聽她對他耳語道：

  「靈秋，我們約好了哦。

  忘記我，然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