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戰長街

  以前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邪門的纏鬥，雙方犬牙交錯，一方在明，一方在暗，晉北軍進退猶如狸貓，根本摸不准他們的命門，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只能暫且退一退了。

  丑時中，敖德烈開始嚴令西城撤兵，所有人放棄靠北面的三條街道，集中兵力駐守靠南邊的地方，同時嚴令各部不得擅自出擊，以守為主。隨著敖德烈進行撤兵安排，晉北軍的突襲也只能暫時告一段落了，但這並不意味著戰鬥會停下來。

  史森明遙望大火燃燒的地方，仔細估算著時間，「林寧，把你的人都帶上去，多置火把，一定要把敵軍往北面吸引。」

  林寧麾下有著兩千步卒，歷經城外慘敗後，各部編制早已經被打殘了，只有林寧這支兵馬還算完整了。佯攻，必須做到真實，這必須要嚴密的配合才行，所以史森明也只能讓林寧去。林寧知道此戰的重要性，佯攻能不能湊效，直接關係到突襲南城能不能成功，所以他不敢怠慢，拱手道，「將軍放心，末將一定將敵軍死死地頂在西城。」

  丑時未過，剛剛平息不久的西城再次爆發響動，林寧打著史森明和李萬慶的旗子，開始對西城最西面的鴻寶街展開猛攻，這次戰事頗為詭異，起亂子的只有鴻寶街，其他三條街道沒受到半點侵擾。可越是這樣，敖德烈越不敢掉以輕心，探子不斷進出，隨著鴻寶街戰事不利，敖德烈額頭上也滲出了汗。

  「報，貝勒爺，漢人已經打下鴻寶街北端，寧國泰將軍請求殿下多派援兵！」探子的話讓多鐸更為焦急了，他當然知道鴻寶街壓力非常大，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據他所知，西城北面可是火把林立，一直有動靜傳出來，雖然夜色下看不清楚狀況，但能判斷出是大批兵馬調動的聲音。鴻寶街戰事慘烈，其他方向安然無事，偏偏靜的出奇，如果漢人真正攻擊的不是鴻寶街，而是其他地方怎麼辦？

  敖德烈在屋中走來走去的，燭火搖搖晃晃，忽明忽暗，就像他此時的心情，複雜無比，「傳令弗倫，棄守阿蘭街，所有兵馬馳援鴻寶街，如果漢人撤退，不必追擊，如果漢人不撤，給本王堵住北面的街口，將這股漢人全部吞掉。」

  敖德烈的眸子裡透著一股暴戾，既然摸不清漢人的意圖，那就以自己為主，不管漢人想幹嘛，如果能一口吞掉鴻寶街的漢人兵馬絕不會有錯，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敖德烈與多鐸不同的地方就是他足夠狠，多鐸用不出的險招，他都敢用，放棄阿蘭街，盡全力圍困鴻寶街，這種行為無異於給晉北軍突進來的機會，可是他不在乎。

  只要能逮住鴻寶街的漢人，到時候援兵四處撲上去，一口就能吞下這股敵兵，至於漢人會不會占據兵力空虛的地方，一點都不重要，到了半天，都掉的地方同樣能奪回來，但死的人可就活不了了。敖德烈覺得自己已經抓到了晉北軍的命門，如今晉北軍兵力不足，就算有任何陰謀詭計，也不可能以犧牲太多兵馬為代價的。

  鴻寶街戰況相當的慘烈，林寧親自披掛上陣，麾下兵馬分成三股兵力猛攻鴻寶街，許多圍牆被晉北軍抱著撞木直接撞塌，由於女真人根本不習慣城內夜戰，被晉北軍這種小規模突襲戰法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寧國泰急的破口大罵，他也沒想到漢人的攻擊會如此兇猛，這與之前一觸即走的打法大不相同，「打聽出來沒有，對面是誰的兵馬，兵力如何！」

  「呼呼寧將軍，看旗號應該是史森明座下大將林寧，從各處情況來看，總兵力應該不下三千人，將軍快讓殿下調援兵來吧，再這麼打下去，兄弟們就撐不住了。」

  「閉嘴，你當老子不想要援兵呢」寧國泰越來越納悶了，漢人吃錯藥了，集中兵力猛攻鴻寶街，林寧可是史森明的先鋒大將，林寧攻打鴻寶街，是不是在位史森明當開路先鋒呢？想到這裡，寧國泰也顧不上面子了，又派出親兵去求援。

  丑時末，弗倫棄守阿蘭街，領著所部兩千多人抵達鴻寶街北面，剛到鴻寶街，弗倫所部就遭到了晉北軍迎頭重擊。原來林寧早從後方探子那裡得到了弗倫棄守阿蘭街的消息，所以在取得壓倒性優勢後，悄悄地調一千多人埋伏在鴻寶街以北，就等著弗倫鑽進來了。

  弗倫也沒想到林寧在猛攻鴻寶街的情況下，還敢分兵伏擊，所以一下子就被打蒙了，由於夜色籠罩，又無明月相助，弗倫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伏兵，所以只能堪堪抵抗，被晉北軍咬住猛打一番，損失五百多人後倉皇往後退去。雖然小敗一陣，弗倫並沒有慌亂，他重新組織兵馬，一刻鐘後，再次威逼鴻寶街北面，這次弗倫有了準備，行軍小心翼翼的，林寧也沒了伏擊的機會。

  隨著弗倫到達鴻寶街，已有五千多女真兵馬將鴻寶街徹底困住。堵住街口，弗倫立刻集中兵力攻打林寧後方，後方遭襲，晉北軍只能暫且收縮兵力，如此一來，寧國泰那邊的壓力就小了許多。不過女真人的合圍計劃並不是太順利，林寧雖然腹背受敵，但還有兩千多可戰之兵，這些人在鴻寶街西面宅子裡組織防守，將西面幾個宅子守得如銅牆鐵壁一般，女真人組織了兩次進攻都沒能打下來，反倒折損了三百多人。

  寧國泰被壓著揍了半天，胸中憋了一股子火，與弗倫會面後，就毫不客氣的怒道，「弗倫，你他娘的是不是想看著老子死在這裡，你是跑著來的，還是爬著來的。」

  「寧國泰，你休得胡言亂語，老子剛到鴻寶街就被漢人伏擊了一陣，我倒想問問你呢，你不是說漢人攻打迅猛麼，怎麼還有精力分兵去伏擊，難道林寧麾下還能憑空變出六千人來不成？」弗倫此言一出，寧國泰就瞪大了眼睛，還有這回事兒？

  這下子寧國泰也有點搞不清林寧麾下到底有多少人了，只好擺手道，「算了，別爭了，現在該怎麼辦，漢人守得跟鐵王八一樣。」

  「打，既然堵住了街口，這些漢人就跑不了，殿下嚴令，務必全殲這股漢人，今夜就看你我的本事了」弗倫沒有二話，吩咐各部百夫長重新組織進攻，這次有了寧國泰的加入，女真人兵力充足，很快就占領了西面兩個宅院。

  林寧似乎感覺到了兵力不足，所以開始集中兵力向北面突圍，弗倫好不容易才堵住街口，哪裡容許林寧逃跑。於是，雙方在鴻寶街北面展開了殊死搏殺，晉北軍三五為一小隊，配合嫻熟，女真人則占著兵力優勢，雙方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誰。可隨著時間推移，寧國泰和弗倫終究有些受不了的，因為女真勇士折損程度幾乎是晉北軍的兩倍都不止，照這種情況下去，等殲滅這股漢人，自己這邊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同樣，林寧也非常著急，到現在為止只有駐守阿蘭街的弗倫趕到了這裡，西城區還有過半女真人沒有動靜，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抹了把汗水，林寧朝著遠處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火把下的寧國泰，他咬咬牙，暗道拼了，擼起袖子，朝著副將陳佩喊道，「陳佩，把你的人組織起來，隨老子殺過去，剁了寧國泰的狗頭。」

  林寧並不是一員勇將，他出身京師大學堂步兵科，擅長的是列陣絕非悍勇，可這次，他不得不這麼做。陳佩的三百多人被組織了起來，在林寧的帶領下開始朝著寧國泰所在的指揮所攻去，林寧一馬當先悍不畏死，麾下也各個氣勢如虹，女真人根本抵擋不住，眼看著林寧率兵殺過來，可把寧國泰和弗倫嚇得夠嗆，趕緊招呼兵馬攔截，如此一來，攻守易位，處於兵力優勢的女真人竟然進入了防守模式，眼看著還岌岌可危。

  寧國泰被打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他和弗倫的求援信不斷送到敖德烈手中，到寅時初，在確定林寧所部被徹底圍困後，敖德烈嘴角一翹，立刻下令西城區兵馬合圍鴻寶街。敖德烈下令後，女真人行軍非常迅速，很快就將鴻寶街圍了個水泄不通，與此同時，敖德烈在北面布置伏兵，防止史森明突襲西城，解救林寧。

  一切準備妥當後，近萬女真人開始圍攻鴻寶街，林寧所部兩千多人風雨飄搖，隨時都有可能化作風中的塵埃。林寧死戰不退，麾下將士也毫無懼色，他們不斷廝殺著，鮮血染紅了整條鴻寶街。

  聽著耳邊震天響的廝殺聲，女真人的援兵越來越多，林寧終於笑了，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完成了既定的使命，他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將女真人釘在了西城區。女真人兵力源源不斷湧進來，晉北軍只能節節抵抗，即便如此，依舊沒了挽回的希望。身邊僅剩下了一百多人，靠著臨近的兩個院子頑強抵抗著。林寧擦著滴血的刀，肩頭綁著厚厚的布條。

  女真人似乎非常著急，並沒有給林寧太多的休息時間，敖德烈親自來到了宅院前，他親眼目睹了林寧的壯舉，心中只有欽佩，「林寧，到了這種地步何不降了本王，絕境之下，如此選擇，並不可恥！」

  「嘿嘿敖德烈，你覺得林某人會投降麼？」林寧從圍牆上探出頭，看著天邊黑暗，他痛苦的喘息著，他活不了了，但也不能窩窩囊囊的死。記得京師大學堂步兵科有一句名言刻在每個人的心上，勇敢的戰士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兄弟們，父老在家，我等當誓死保護，可有勇者，隨本將奮勇向前！」

  「殺殺」僅有的百餘名士兵，相互攙扶著站直了身子，他們的吼聲是那麼的洪亮。勇敢的戰士們奔涌在衝鋒的路上，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天地，這一夜，鴻寶街慘烈非凡，這一夜，註定血染滿城紅。

  望著那些奔跑在死亡路上的晉北軍士兵，敖德烈沒有了憤怒，有的只是欽佩，身處絕境，軍心可用，這些漢人身上流著一股力量，那是可怕的力量，直到此刻，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二哥多鐸會如此小心謹慎了。如果是別的軍隊，碰到長春州這樣的絕境，或許早已經崩潰了，但晉北軍不同，他們意志堅定，不是一次慘敗就能打垮的。真是一群可怕的人，如果自己沒有調派其他地方的駐軍前來圍剿鴻寶街，後果會是什麼樣呢？

  恐怕到最後弗倫和寧國泰會與對面的晉北軍同歸於盡吧。很多事情你永遠都搞不明白，為何這群剛剛經歷慘敗的漢人會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又為什麼以前大明朝的漢人總給人一種軟弱的形象，是誰將漢人變成了一群野狼，又是誰將漢人變成了一群綿羊。

  遼東的風從來沒有停過，北風剛剛退去，南風又來，每一個季風來臨的時候，泥土芬芳中夾雜著一個個失落的靈魂。鴻寶街的戰鬥臨近尾聲了，可林寧所部用全軍覆沒的代價告訴敖德烈什麼是勇氣，一個鴻寶街，從林寧攻入北端開始，女真人前後一共投入了一萬四千多兵馬，戰鬥結束，林寧所部全部陣亡，女真人也付出了五千多人的代價。

  看似勝利，可一點勝利感覺都沒有，其實這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因為從一開始女真就占據了兵力優勢，同樣也占據了地利，可就是這樣，為了全殲這股晉北軍，依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鴻寶街的戰鬥，讓敖德烈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晉北軍一定不會安於現狀，林寧的悍然突襲就是一個信號，恐怕林寧如此行為只是為了麻痹女真勇士罷了。

  按照常理，剛剛經過一場惡戰，就會各自休息，防守也會變得最為鬆懈，也就是說，從現在到天亮，就是晉北軍進攻西城區最佳的時間段。哼，鐵默，你以為如此手段就可以迷惑女真勇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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