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楊青兒，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事了？”

    天空灰蒙蒙的，像被套上了層沾滿灰塵的保鮮膜，陰冷潮濕的雨霧籠罩大街小巷。

    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牌后面，一棟棟巨大的樓宇拔地而起，高層隱入雨霧，即便處在騰空的鯤鵬2中的人們也很難望見樓宇頂層的情景。

    鯤鵬2在穿越樓宇腰際，低速滑翔，飛行器經過巨幅三維全息投影廣告時，坐在駕駛座位上的張小姐開口問道。

    齊孟盯著懸浮空中的巨型投影模特：紅色鏤空漢服的妖嬈美女穿透云霧，俯視大地，戴著檀香手珠的玉手在空中輕輕招搖，紅唇烈焰一張一合，極具誘惑力。

    客官，孤單一人嗎？妾身可以陪你····蔓訊科技，讓您大飽眼福。

    “你真不記得了？”

    女人用余光瞟了一眼控制臺上乘客實時畫面，再次詢問，智能墨鏡掩飾下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

    乘客的注意力被重新拉回到狹窄逼仄的飛行艙內，艙內充斥著剛才在病房里聞到的那種充滿挑逗的香水味，齊孟下意識摸了摸鼻子，這時，半空中邀他共度春宵的妖嬈美女，換成一只溫順可愛的英短貓，廣告臺詞變為：主人，請帶我回家，蔓訊科技，致力于熱愛每一個生命。

    距離出院不到半個小時，失憶癥病人的記憶還是時斷時續，即便這時斷時續的記憶，其實也僅限于自己蘇醒前的那個夢，一個關于皇圖霸業的夢。

    “不，記不清了，你和我在夢中夢到的一個人很像，還有你剛才在病房，和我那樣說話，稱呼我····不是，我是誰？我現在在哪里？”

    雖然對過往一無所知，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基本語言能力還沒丟失，智力水平也算正常。

    不過眼前這個氣場強大的女人，還是讓齊孟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這種壓抑，就像剛開始看到窗外糟糕的天氣和光怪陸離的城市一樣。

    女人扶了扶墨鏡，手指在控制臺上翩翩起舞，輸入一串飛行指令后，齊孟感覺到全身開始輕微搖晃，飛行器發動機噴出了一道長長的淡藍色尾焰，鯤鵬2急速爬升。

    齊孟下意識的壓了壓安全頭盔帽檐。

    那些話是根據你的記憶詞庫說的，數據顯示可以超過百分之五十概率喚醒宿主記憶，不過現在看來，好像并不怎么成功，”

    飛行器開始進入自動駕駛，女人回頭望向齊孟，聳了聳肩，雖然隔著墨鏡，也能感覺到她的笑容有些尷尬。

    “所以，那個楊主任，并沒有把你治好，回去我會在報告中記下這件事的。”

    齊孟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此時外面花花綠綠的霓虹燈牌已經消失不見，高樓大廈的街景替換成一片密集的低矮房屋，房屋連在一起，鯤鵬2高速掠過地面上空時，尾端光柱掃過一棟棟破舊的房屋，齊孟覺得這幕情景似曾相識。

    “楊主任沒告訴你你的名字嗎？”

    “沒有，這孫子每天對我電擊，然后一遍遍問乘法口訣和齊國省會城市名字。”

    齊孟忍不住爆粗口，他現在還是心有余悸，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

    “簡單粗暴，不過也確實有效果。”

    女人哼了一聲，好像對病人半個多月來遭受的痛苦熟視無睹，她將手指隔空一點，控制臺上方升立即起一塊投影，界面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漢字，左上角一張稍顯稚嫩的照片在投影中顯得格外突兀。齊孟一眼看出照片中的那人就是他自己，原來自己以前長得還挺帥氣。

    “哼，那就先說說你是誰吧，齊孟，男，25歲，江北省均州人，帝國本科計算機專業，現任蔓訊科技公司互動娛樂群晚明爭霸游戲軟件RD工程師······”

    不知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齊孟感覺這個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煩躁，念稿子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他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更不敢說話。

    這時，一直跟在后面的那兩艘飛行器忽然加速向前，一左一右包圍上來，像看押犯人似得將鯤鵬2號卡在了中心。

    “永和三十六年十二月四日二時十六分，嫌犯通過發送偽造路由信息構造系統源主機和目標主機的虛假路徑，入侵蔓訊科技醫療關懷事業群服務器，事業群生物式改造免疫系統項目被迫中斷，造成蔓訊科技公司巨額損失，嫌犯在逃避蔓訊公司安保抓捕過程中，因拒捕墜樓，依照大齊及新唐聯合王國憲法第七條第三十二款公司法規定，嫌犯，”

    女人聲音忽然變得陰冷尖銳，目光死死盯著坐在旁邊的齊孟身上。

    “嫌犯齊孟在十五個工作日內須賠償蔓訊科技公司各項損失及支付嫌犯住院手術費共計一億三千八百七十六萬六千元帝國幣，考慮到嫌犯已無償還能力，按照·······，予以拘捕。”

    齊孟望著投影上那串天文數字，此時終于漸漸恢復了昏迷前的記憶，他猛地從座椅上站起，大聲叫道：

    “你們弄錯了，我是讓玫瑰花砸昏的，不是什么拒捕墜樓！還有，入侵公司系統和我沒關系，我是負責開發游戲的！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齊孟情緒激動，頭頂撞到了飛行器艙頂，他的左手下意識伸向腰間，好像那里正掛著一把鋒利的兵刃。

    “shut up！”

    坐在駕駛座位上的長相甜美的女人忽然變得面目猙獰，左邊臉頰裂開出一條觸目驚心的縫隙，露出底下銀色的金屬和線路，下頜上方的位置，各種機械原件緊密纏繞，與嘴唇上珊瑚紅色口紅一起，形成了一種冰冷的、致命的威懾力。

    “蔓訊公司因為你的魯莽行為，推遲了生物式改造免疫系統計劃項目的上市，你的房子和所有資產都已被銀行凍結，你已經完全破產，根本無力償這筆巨額債務！齊孟，你需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平臺紅燈閃爍，發出象征危險的警報信號，機械姬身上惹火的低胸裙早已不見，變成了齊孟熟悉的身蔓訊公司灰色員工制服。

    拳頭狠狠砸向制服衣領上繡刻的海豹LOGO，一拳下去不僅沒有打中機械姬的脖子，反而被纖細的機械手緊緊攥住。

    “痛！痛！放手！”

    伴隨一陣殺豬似得慘叫聲后，齊孟感覺自己手腕已經脫臼，身體無力癱軟在座位上。

    這時，中控平臺麥克風傳來僚機的呼喊聲，隔著鯤鵬2窗戶，齊孟望見那兩個戴棒球帽的壯漢駕駛飛行器靠了上來，在距離自己只有五六米遠的空中懸停下來。其中一人摘下棒球帽，充滿蔑視的望向手臂受傷的齊孟。

    齊孟朝對面豎了個中指，對著坐在前面的機械姬不斷爆粗口。

    駕駛員卻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又換了件性感小短裙，回頭望向齊孟，語帶嘲諷說：

    “你在那邊到底經歷了什么？怎么變得這么暴力了。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你可是從來不會動手打人的。”

    “我還會殺人呢！等會兒把你腦袋擰下來！”

    齊孟罵罵咧咧，在機械姬的注視下，咬牙將脫臼的左手扳了回去，痛的幾乎昏死過去。

    飛行器艙內的報警聲停歇下來，閃爍的紅燈變成綠色，機械姬對齊孟微微一笑，聲音甜美道：

    “嘴硬，百折不撓，很好呢，希望你到了單人監獄，還能繼續保持這樣！”

    飛行器還在緩慢飛行，前方出現一片灰黑色建筑，由鋼網，圓柱和刀網組裝而成的圍欄像藤蔓一樣纏繞建筑四周，當中一座高聳的瞭望塔上有人在走動。

    齊孟意識到自己很快要失去人身自由，神色有些慌張。

    “我不要坐牢！你們這樣做是錯的·····”

    身材妖嬈的蔓訊公司機械姬語氣柔和的打斷了齊孟說話。

    “shut up！去年漢東省非自然死亡名額緊張，我們公司沒有爭取到，而且蔓訊公司和你居住的那家醫院沒有業務往來，所以事業群認為，讓你死亡的成本太高，不過，現在可以了，臨終關懷事業群和羅畢監獄長期合作，你可以合法的死在這里······”

    “我可以免費給公司做生物改造！”

    機械姬聽見這話，稍稍一愣，將腦袋探到齊孟身旁。

    “我還有肌肉記憶，我在那邊有很多特殊經歷，顧客會出高價錢購買的。”

    “是嗎？”

    短裙美女全身貼上來，開始在臉上輕輕觸碰，順著臉頰一路探測下去。

    一瞬間，齊孟感覺眼前這個半機械的女人就是楊青兒。

    “青兒？”

    “啊？官人，什么事？”

    機械姬依照設置好的詞庫條件反射回應了一句，智能中樞系統宕機了一秒鐘。

    齊孟掄起沒有脫臼的右手，狠狠砸向鯤鵬2號指揮平臺上的剎車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