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體育館附近，某餐廳。

  大廳內，正在舉辦一場自助聚會。

  與會者之中，很多男生都西裝革履，互相遞著名片，嘴裡說著一些東方都最近的趣聞。

  「要我說啊，這一次武道大會，其實也是咱們新人打向知名度的一次機會！」

  「你們可以想像一下，這武人一旦多起來，私下裡比武的事情肯定會經常發生，這在法律上那就是打架鬥毆了！」

  「如果出現在街頭，那事件影響自然不小，這要是手上再拿塊搬磚，拿張折凳，那就是持械鬥毆了，這要是再打壞點東西，那就是損害他人財物，或者損害公眾財物！」

  「反正只要不鬧出人命，我們就可以接到案子，幫那些被打壞東西的商家起訴那些個武人，或者幫那些個武人應付這樣類似的官司，反正無論幫哪邊，咱們都可以接到穩定的案源！」

  四周眾人，聽到許志峰所說，全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這位許學長所說的案子，那都是穩定的民事訴訟案。

  這類案子，說白了就是賠錢多賠錢少的問題。

  大錢自然是掙不到，但掙點小錢還是很容易的。

  他們本來就是新人律師，一個月能不能接到一個案子都難說，現在自己努力一下，就能保證每個月甚至每個禮拜都能接案子，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民事訴訟案，很多都是周期短，大家私下裡和解的事情。

  案子來錢快，結案效率高，還不用上庭……

  好處多多，豈不美哉？

  「許學長，那你有穩定的案源嗎，如果有的話，我能不能也加入啊？」有個一臉精明的男生，當即就忍不住開口了。

  他這麼一問，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私下裡去問，許志峰可能會藉口推脫。

  那如果在大家面前問，你礙著面子，不可能不答應吧？

  只要你口頭上答應了，那就算是留下了口舌，我看你下次還怎麼拒絕。

  「是段學弟啊，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有穩定的案源！」

  許志峰倒也沒有隱瞞，笑著說道：「我們龍騰國際最近也贊助了武道大會，所以我們有武道大會的第一手資料，包括參賽者名單等等。」

  「同樣的，我們也成立了一個臨時項目組，專門接手武道大會參與者與相關方的案件，甚至和武協內部也達成了合作，如果有類似的案件，他們會在推薦律師的時候，多推薦我們龍騰國際！」

  許志峰說到此，略微停頓了一下，道出自己的目的：「所以我啊，準備同樣成立一個咱們自己的互助組！」

  「這個組呢，由我來牽頭，帶著大家一起處理律所分配給我的這些案子。依靠著諸位學弟學妹的出力，我相信我們可以給這些案子都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聽到這些話，不少人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但那位有些精明的段學弟，仔細想了想後，卻發現有些不妥的地方。

  「許學長，你說的帶我們做案子，是不是真的啊，龍騰國際自己也有不少新人吧，這些案子大律師就算看不上，新人難道也看不上嗎？」

  聽到這麼說，也有不少人露出沉思。

  是啊，你龍騰國際也是大律所，有多少新人等著辦案子。

  律所會將任務派發出去，主動讓給別人做？

  不都是自己內部消化掉？

  「哈哈哈，段學弟說的，我也有考慮到，所以這些案子，案件接取人其實都是我，只不過實際處理案子的人，則是你們大家！」

  許志峰趕忙笑著解釋一句，但眼中卻有一道一閃而逝的陰沉。

  顯然，他記上了這位刨根問底的段學弟。

  並且他已經在心中發誓，將來就算要分出去案子，這個段學弟是一個案子也別想得到！

  「哦，這不就是外包嗎？」

  突然間，不知道從哪裡插了一句話。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角落的餐桌處，有個人面前擺著幾個空盤子，正在拿刀叉大口吃著東西。

  剛才說話的人，顯然就是對方。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偉。

  他其實一開始不打算開口的，就想著吃東西填飽肚子，然後混到聚會時間結束，再回到體育館觀看武道大會。

  但許志峰的話，是讓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所謂外包，其實是很多大公司的常規操作。

  有項目來了，但是公司人手不夠的話，就會外包給同行業的小公司。

  客戶給20萬，你找一家小公司，給人家10萬或者15萬，讓他們幫忙處理。

  人家小公司沒項目，雖然利潤少，但也會幫你做了。

  而你大公司，什麼都不用付出，平白賺了一個項目的差價，幾乎是坐地收錢的買賣。

  這種事情大公司經常干，一般一些利潤少，自己項目組看不上的項目，很多都會外包出去。

  這種事情也只有大公司能幹，因為大公司不缺項目，相反項目太多，他們會把很多繁瑣的項目，外包給小公司。

  換成律所也是一樣。

  小案子他們看不上，但人家客戶只認你大律所，人家小律所他們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大律所接了案子，派出一個代表去和客戶見了面，然後把案子外包出去的也有不少。

  大不了，大律所派一個律師在案子裡掛個名，全程適當性的參與一下。

  如果真要鬧到上庭的話，首席律師自然也是他，但真正處理問題，在法庭上發言的人，都是小律所派出的次席律師。

  許志峰顯然也是有這個打算，他準備接下龍騰國際內部大部分類似的案子，然後一件件的外包給這幫學弟學妹。

  往好處說，大家互惠互利。

  我許志峰賺了案件完成數，成單率，你們大家也有案子打，也有談判和上庭的經驗賺。

  往壞處說，許志峰多了不少免費勞力。

  每件案子他都不需要出什麼力氣，就能賺到一筆不錯的律師費，而他們這些學弟學妹們，不僅要為客戶跑前跑後，還要為許志峰鞍前馬後。

  就算最後案子成了，律師費賺到的，也要分一筆給許志峰。

  畢竟能夠接到案子，都是許志峰的功勞，沒有他的「憐憫」和「施捨」，你們連案子都摸不著呢。

  當然了，這都是懂得其中門道的人的想法。

  在一般人，或者這群學弟學妹們眼中，那就是許志峰十分「大度」的將案子分給他們了。

  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操作，張偉是絕對看不上的。

  不過此時此刻，不是張偉看不看得上的問題，而是許志峰注意到了他。

  「這位是……」

  許志峰是做過很多功課的，他邀請來的學弟學妹，他幾乎都認識。

  可張偉，他不認識。

  「他是和張惠一起來的，聽說是應屆畢業生，現在還是一個實習律師！」

  一個許志峰的簇擁者，當即湊上來耳語了一句。

  「新人，剛畢業，加入律所沒多久，實習的！」

  許志峰瞬間明了，這張偉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這樣的場合都敢隨意插嘴。

  不過對方是新人，倒也可以理解。

  簡而言之，就是沒挨過社會的毒打，思想還停留在校園中「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階段。

  對於這樣的人，許志峰本不想計較。

  但對方隨意插嘴，等於是當眾拂了自己的面子，加上之前被另一個學弟搞出來的一絲陰鬱，讓許志峰決定給這位新人學弟一點顏色瞧瞧。

  「哦，這位學弟，你是和張惠一起來的，難道你也獲得了咱東大內推的資格？」

  這個問題，就是簡單的試探了。

  如果張偉回答是，那麼他現在實習的地方就是十大行，自己多少也得給對方一點面子。

  如果回答否，那就證明這個學弟不在十大行內，那自己就可以隨意揉捏對方了。

  「哦，咱們學校還有內推名額，我怎麼不知道？」

  張偉略微「詫異」了一下，這雖然是問句，但卻很好的回答了問題。

  答案是否。

  許志峰心中已然有數。

  「這位學弟，我們大家都在聊著天，你卻在一個人吃東西，這樣不合適吧？」

  「學長也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但這第一堂課卻要告訴你，進入職場之後就不能像學校里那樣沒規矩了，起碼前輩們說話的時候，你得認真聽著！」

  許志峰雖然是在教訓張偉，借題發揮，但卻擺出了一副「我這都是為你好」的態度。

  四周不少人看到後，還都忍不住給許志峰為張偉「上課」的舉動默默點讚。

  許學長真不錯，居然為這樣的學弟科普職場規則。

  「哦，是這樣啊，正好我也吃飽了，那你們聊，我聽著……」

  張偉呵呵一笑，拿紙巾擦了擦手上和嘴角的油漬後，笑著走到了人群附近的椅子上，徑直坐下。

  許志峰眼中閃過又一道陰霾。

  這個學弟怎麼回事，這麼不懂規矩？

  職場規則是什麼？

  前輩們說話你得聽，並且還得裝出認真聽的樣子。

  前輩們做事時你得在一旁幫襯著，並且還得時不時給前輩加油打氣，說幾句「辛苦了」之類的話。

  前輩站著，你就不能坐著，不然前輩們都在受苦，你卻在摸魚享受，這樣成何體統？

  「學弟啊，學長覺得你這樣很不合適啊！」

  許志峰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了，直接含沙射影：「像你這樣的，如果真在律所實習，可能撐不過幾個月，更別說混過實習期了。」

  「我看人家留著你，八成是因為你那個小律所實在是沒人，所以才把你這樣的將就著留著用，一旦等他們招到了其他人，你可能就要被一腳踢掉了！」

  警告，威脅，亦或者是預言。

  反正許志峰覺得，張偉這樣的人，肯定會被炒魷魚，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你小子連人都不會當，你領導怎麼可能留你下來。

  我的建議是，多讀讀《情商》這本書。

  但許志峰不知道的是，張偉其實也可以高情商，但要看對誰了。

  如果是類似路邊的阿貓阿狗，那麼他何必要浪費時間去應和對方呢？

  直接當做沒看到，不是更省力？

  所以對於許志峰的陰陽怪氣，含沙射影，張偉的回應是。

  「啊，對對對，學長說的都對！」

  敷衍，極其的敷衍！

  就連許志峰都看得出來，自己好像被這個學弟敷衍了。

  「張惠，這就是你帶來的學弟！」

  許志峰在人群中搜索了片刻，找到張惠後，直接開炮。

  人是你帶來的，他這個態度，擺明了是和我作對，你丫看著辦吧！

  張惠心裡也苦啊，她也沒有辦法。

  因為她知道，張偉是一個很有想法，性格也很強硬的人。

  否則自己第一次找他幫忙，他也不會一下子就把自己首席律師的資格搶走了。

  對於張偉，張惠是既有敬重，也有顧慮的。

  至於張偉和許志峰的矛盾，她表示懵逼。

  自己和一些認識的朋友，在角落好好說這話聊著天呢，怎麼就捲入了一場無聲的風暴之中？

  面對四面八方的視線，張惠感覺自己很無辜。

  「那個，許學長，你和張學弟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這樣的發言，代表著她相當和事佬，給二人調節矛盾。

  「誤會，我看是學姐你誤會了吧？」

  張偉卻樂了。

  這還有什麼誤會的，不過是自己拂了對方面子，或者說點破了對方的一點小心思，然後被對方針對了而已。

  他環視四周，然後繼續開口道：「許學長，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應該是從律所那邊接了不少案子，或者是在自己的部門領導面前夸下了海口，說一個月要處理10件20件甚至30件案子，對吧？」

  「但我認為，你為了這樣的目的，選擇差遣自己的學弟學妹來滿足自己的野心，這有些不合適吧？」

  「而且你就請我們吃了一頓飯，一飯之恩用剝削來回報，我雖然說不出來其他的，但感覺就是怪怪的！」

  張偉說完，朝許志峰眨了眨眼，「許學長，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外包這種事，你最好別讓學弟學妹們吃虧，否則大家一開始高興自己接了案子，但發現你在剝削他們後，他們可能會因此記恨上你！」

  「所以說啊，這種事情其實也不好做，尤其是你還想著經營這一份人脈的話，那就更加需要顧忌了。」

  「但如果……」

  張偉此刻已經走到了許志峰面前，並且拍了拍對方肩膀，「但如果，你只是想要完成對領導的承諾，也沒想著經營人脈，就想著利用我們這一次。等案子全部結案之後，你們發現沒發現我的目的，我都已經得到了律所重視，將來可以平步青雲的話，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我相信許志峰學長，你應該不會是這麼惡劣的人吧，你應該沒打算把我們這些學弟學妹，當做你在律師這一行業的成功路上的踏腳石吧？」

  最後，張偉說完，臉上帶著一絲譏諷笑容，又看了許志峰一眼。

  顯然，他認為自己說中了對方的心思。

  「那麼，許學長，還有各位我喊不出名字來的學長學姐們，告辭了！」

  張偉扭頭就走，也不管自己說得這些話，到底會如何影響到其他人。

  走到門口時，他卻再次回頭，道謝一聲：「哦，對了，謝謝你們今天的飯，我吃得很飽！」

  說完，他就真走了！

  「這……」

  許志峰看著張偉離開，一時間呆立當場。

  其他人也都心思各異。

  不少人甚至眼珠子轉動，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許志峰。

  這位，莫不成真有這樣的心思，打算那我們當踏腳石，幫助他完成對領導的所謂承諾？

  那樣的話，這位學長是不是就太惡劣了一點？

  為了自己平步青雲，卻要讓我們鞍前馬後？

  許志峰感受到了壓力。

  同時他也驚訝於張偉最後的話。

  這小子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怎麼發現自己的真實目的的。

  不錯，許志峰確實在領導面前夸下了海口，並且也確實打算利用這幫學弟學妹，讓他們幫自己完成業績和指標。

  可這種事，一般的老律師都不清楚門道，這個新人是怎麼熟悉這些操作的？

  他也這麼做過？

  這絕對不可能啊，他才多大年紀，還是個實習律師？

  哦，一定是他被律所內的前輩這樣當槍使喚過，所以才清楚了其中門道。

  一定是這樣！

  不過雖然被張偉無情戳破了小心思，但許志峰的調節能力可不差。

  「咳咳，剛才這位學弟不懂規矩，請大家不要和對方一般見識哈，畢竟是剛出校門的新人，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

  第一時間，他明著為張偉開脫，但其實明幫暗諷，將張偉至於不懂規矩的新人一列。

  然後，他再為自己開脫道：「其實吧，我今天的目的啊，就是想帶著大家一起積累經驗，一起接觸更多的客戶，一起賺到一筆可觀的收入，絕沒有其他的心思！」

  「如果大家不想要這些案子的話，那我也不強求，接不接取案子，都是大家的自由！」

  許志峰說著，高舉酒杯：「來，如果大家還願意給我許志峰一個面子，也給我們龍騰國際一個面子，就乾杯吧！」

  「說得對，許學長可是龍騰國際的正式律師，怎麼可能算計我們呢！」

  「我敬許學長一杯！」

  「我也來！」

  「還有我！」

  許志峰身邊的幾個簇擁者，當即幫腔。

  一時間，餐廳的氣氛也熱鬧了起來。

  但經歷過張偉的「警告」，確實還有一些人，對許志峰的熱情稍顯排斥。

  而許志峰，也察覺到了這些人心中的那根刺。

  「這個學弟，我記住你了，等將來有你好果汁吃！」

  許志峰算是記住了張偉，他覺得對方擺明了不給自己面子。

  他找到機會，一定要報復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