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預審日。
南島市,市法院。
再次乘坐林向婉的加長商務車時,張偉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因為今天就是周三,是案件預審的日子。
更因為他得知了本案的主審法官和首席公訴人的關係,再因為他手中並沒有案件的關鍵證據。
這些都在告訴著他,這案子非常難打。
總結下來, 難度達到了地獄級別!
當來到法庭門口時,無數媒體記者蜂擁而至。
「林總裁,請問你為什麼要殺掉自己的老公賈世慶?」
「傳聞賈世慶婚內出軌,這就是你殺人的理由嗎?」
「林總,請問你是與賈世慶發生爭吵,所以激動之下殺人, 還是蓄謀已久?」
「聽聞林總一直說自己失憶了,這是真的失憶嗎,還是你想以精神狀態作為自己的脫罪理由?」
「林總身邊的這位, 莫非就是你的辯護律師,可聽說他不是南島本地律所,莫非林總是做賊心虛,才需要從外地調律師來?」
「林總,請問你知道你丈夫到底和誰出軌了嗎?」
「林總……」
張偉發現,無論是在什麼地方,媒體記者的提問永遠是那麼的刁鑽,永遠不給人留情面。
這些問題,很顯然會刺激到林向婉,但媒體們可不會照顧被提問者的情緒。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甚至恨不得一天24小時追著林向婉提問。
你不狠一點,怎麼拿到猛料?
在媒體這一行,誰有猛料誰就能成名!
誰能成名,誰就能賺到錢!
這一點可是常識。
在媒體的圍堵之下,張偉和司機充當著保鏢, 保護著林向婉和助理小莉二人,走向市法庭大門口。
張偉表示,每每到這種時刻,他都無比想念某憨憨。
她要是能出馬,這幫記者一個都別想靠近他們。
終於,在耗費了吃奶的力氣之下,張偉和司機大哥終於是將林向婉和小莉送到了門口。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擠出了一身汗。
「張律師,你不進來嗎?」
林向婉剛準備走進市法院裡頭,結果發現張偉沒有隨同而來。
「不,我還有一件事需要處理,這件事得依靠這幫媒體的力量!」
張偉朝前者點了點頭,隨後走向法院門口的媒體記者。
林向婉有些好奇,她也經常和媒體打交道,知道這幫人就是狼。
當你成功時,他們對你客客氣氣,但當你跌下神壇時,他們就化身餓狼,追著你咬。
遙想當初她剛來南島,急需要關注度,可媒體對她是愛答不理。
隨後依靠著金城的資源,還有她的專業眼光,搞定了幾筆利潤豐厚的投資。
這群媒體就化身舔狗,瘋狂追著她報導,她的新聞可是天天占據頭條,那時候媒體對她的態度就和舔狗沒什麼區別。
沒想到剛一出事,這幫媒體的態度驟變,那些與她合作過的媒體紛紛發表聲明,稱雙方的合作到此結束,以後大家都是路人。
媒體的刻薄和自私,一切以熱點流量以及利益的嘴臉,顯露無疑。
簡直了!
林向婉也同樣好奇,張偉為何需要利用媒體的力量?
法院大門口,張偉走了出來。
媒體記者們見林向婉走進法院,原本都放棄了,但看到張偉又走了出門,他們再次圍靠了上來。
「這位律師,你是林總的辯護律師?」
「請問你準備幫林總進行什麼辯護,是無罪還是有罪辯護?」
「林總殺了人,你還要幫她辯護,是因為律師費很多嗎?」
「為了錢,幫殺人兇手,請問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好吧,張偉承認,自己永遠喜歡不了媒體。
這幫記者的提問,幾乎要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錢而昧著良心的無良律師了。
「咳咳,各位記者朋友,你們的問題我不太好回答,因為本案還在審理之中,具體的案件細節,請大家以法院公開的信息為準!」
聽到張偉的第一句話,記者們全都翻了翻白眼。
要是都以法院公開的信息作報導,他們早就喝西北風了。
因為這些信息,民眾也能在法院官網上搜索到,他們報導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要的不是這些,而是猛料!
「可能大家不知道,我不是南島市的本地律師,但昨天聽到了一個消息,讓我很意外,也很震驚!」
有猛料!
記者們都是久經沙場,聽見張偉這麼說,他們全都豎起了耳朵。
顯然,這位律師準備爆料來了。
「是什麼消息?」有記者當即提問,附近的其他記者也跟風行動,紛紛湊到近前。
「其實吧,這個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本案的主審法官,好像叫盧正庭,我個人認為他好像不太適合當本案的主審法官?」
聽到張偉這麼說,記者們全都「切」了一聲。
就這?
就這也算猛料?
「盧法官就是市法院的刑事庭法官,審理這件案子很正常啊?」
「是啊,盧法官的名聲還不錯,審理這案子有什麼問題?」
「盧法官當了快30年刑事審理法官,之前也審過不少大案,你個外地來的不知道也正常,但我可以告訴你,盧法官絕對有資格當主審律師!」
「就是,盧法官怎麼就不合適了,我認為他合適的不得了啊!」
媒體記者們紛紛懟起了張偉,一副氣憤填膺的樣子。
顯然,他們站在市法院大門口,自然得表現出向著法官的態度。
畢竟是人家的地頭,得舔!
被媒體記者們懟了幾句,張偉倒是一點也不惱怒,相反還表現的無比淡定。
「咳咳,我自然不是質疑盧法官的專業性,而且你們都說了,我是從外地來的,對本地法官都不了解,我也不適合發表對法官的評論。」
「但是嘛,我正好知道本案的首席公訴人,她叫盧雯雯,並且我還知道,盧雯雯和盧正庭法官,好像是……」
張偉說到此,給了媒體記者們一個笑容,隨後頭也不回的走進市法院。
有些事情,不需要特意點出來。
相反,只需要報出兩個名字,就會有無數的媒體人來瘋狂解讀,瘋狂腦補出很多事。
張偉知道,他只需要說出盧正庭和盧雯雯的名字,剩下的事情交給媒體來辦就行了。
「盧雯雯?」
「這案子不是明月區地檢署負責的嗎,偵辦檢察官我記得叫魏敏才對啊?」
「我好像確實聽到了一些消息,說案子移交給了市地檢總署負責,沒想到居然是盧高檢!」
「奇怪了,這也算新聞,案子移交給總署,我們稍微查查就能查到吧?」
「話說回來,這盧高檢和盧法官還都姓盧啊,他們不會是一家人吧……」
「臥槽,他們好像還真是一家人!」
記者們突然反應過來,盧雯雯的父親,好像就是盧正庭!
臥槽!
剎那間,所有記者都不淡定了。
女兒的案子,老爹是主審法官!
老爹主審的案子,女兒是首席公訴人!
猛料!
天大的猛料啊!
「這案子誰敢打,這不是百分百要輸?」
「廢話,父女同心,其利斷金啊!」
「盧高檢加盧法官,那別說金銀銅鐵了,金剛石都給你打碎咯!」
「市法院這樣安排,顯然是工作失誤,趕緊的,回去寫報導!」
「還回去幹嗎,肯定要搶第一手啊,手機直接碼字!」
「快快快,我的藍牙外接鍵盤呢,我的雙手已經饑渴難耐了!」
不提外面的記者如何激動,張偉已經回到了法庭準備室。
「張律師,你利用媒體的力量,是準備施壓法院,讓他們更換法官嗎?」
林向婉也看到了張偉想記者爆料的一幕,自然要問了一句。
張偉的目的,應該是讓法院更換掉盧正庭,這樣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說不定案子會有轉機。
「不,我壓根就沒打算換法官,我只是想要用媒體的力量,給盧法官施壓而已。」
「如果他在法庭中做出對控方有利的判決,他要考慮一下媒體會不會覺得他在偏袒自己女兒!」
「我只是想讓一些有爭議的問題,通過媒體製造的壓力,來讓自己占據優勢,僅此而已!」
張偉否認了林向婉的猜測。
開玩笑,我時間寶貴,怎麼可能去替換掉法官。
換法官之後,案件還要重新排期,可能又要耽誤幾個禮拜。
我張某人晚一天當王牌律師,那損失的可都是錢啊!
「走吧,預審時間快到了,我們先去法庭!」
張偉看了眼時間,立馬又催促起來。
林向婉的案子,南島市法院特意開放了大法庭,聽證席可以容納一百人。
但這案子的影響力很大,林向婉又是南島市名人,聽證席的一百個位置,顯然也不夠坐。
哪怕是預審,聽證席上此刻也擠滿了人。
當張偉帶著林向婉走進法庭時,正好看到盧雯雯與魏敏從另一側的走廊出現。
「盧高檢!」
「張律師!」
二人輕輕點頭示意,態度雖然冷淡,但也算打過招呼。
雙方走進法庭,聽證席上無數人側目。
「這位就是盧高檢了,南島市法院的王牌啊!」
「聽說了嗎,本案的主審法官,好像是盧高檢的父親啊?」
「我也聽說了,說實話誰也沒想到,主審居然是盧正庭法官,他參加女兒的案子不說,還當審理法官,這也太巧了吧?」
「誰說不是呢,這辯方律師肯定要提出意見的!」
「廢話,這要是還不提意見,難道還等著輸?」
聽證席上,同樣是議論紛紛。
張偉和盧雯雯都聽到了,二人的表情各異。
控辯雙方各自入席。
張偉和林向婉入座,表情淡定。
盧雯雯和魏敏則坐在隔壁席,二人的表情有些擔憂。
「法院排得真不巧,居然讓盧法官來審理這案子。盧高檢,我猜辯方肯定要第一時間提出反對了!」
「當然,這也是他的工作,如果他提出反對,要延期庭審,這也是合理訴求,我們沒辦法阻止。」
聽到魏敏的抱怨,盧雯雯表情倒是淡定許多。
畢竟,這也是法院沒有第一時間得知案件移交給了她,所以出現了人選失誤。
就看辯方律師,會怎麼利用這個漏洞了。
一般來說,對方肯定會第一時間提出反對。
「起立!」
就在法庭上所有人都心思各異時,庭衛終於出聲。
這也代表著,法官來了!
盧正庭是一個身材不算高,但面相頗有威嚴的中年男人。
步伐沉穩,一臉嚴肅,這就是他給旁人的印象。
當然,法官給人的印象,基本都是嚴肅且不苟言笑的。
張偉只是看了一眼,就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看得出來,這位法官屬於比較重視原則,重視傳統的人。
盧正庭坐上審判席,隨後目光掃視全場,在控方席上略微逗留了片刻。
沒辦法,庭下坐著自己女兒,他也很無奈。
「咳咳,在本庭宣布開始預審前,有一件事必須要說明!」
盧正庭清了清嗓子,隨後看向辯方席,朗聲問道:
「辯方律師,先前的法院通知文件,還有通告電話,你都確認收到了吧?」
「當然,法官閣下,我都收到了!」
「嗯,本庭清楚了!」
得到張偉肯定的回答後,盧正庭再次說道:「那麼你是否知曉,本庭和本案的首席公訴人盧雯雯檢察官系父女關係?」
「我方知曉!」
「那好,本庭宣布,由於本案的檢控方和主審方是血緣親屬,本庭為了避免判決影響司法公正以及避嫌,如若辯方提出反對,本庭會依據辯方要求,立即更換主審法官……」
盧正庭的宣布,沒有出乎大家意料。
相反,如果他不說出這件事,大家才會覺得有問題呢。
「辯方律師,顯然你已經清楚了這些情況,本庭問你,是否需要提出反對意見?」
雖然盧正庭認為這個問題是多此一舉,控方怎麼可能不提出反對,但必要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咳咳,法官閣下,辯方……」
盧正庭下意識收拾東西,準備起身離席。
「……辯方不反對!」
「哦……等等,你說什麼?」
審判席上,盧正庭雙眼瞪大,剛剛挪開位置的屁股,又再次坐了下來。
同樣的,控方席上,盧雯雯也睜大了雙眼。
隔壁的魏敏還搖了搖頭,懷疑自己剛才好像聽錯了。
辯方,是不是說了不反對啊?
不會吧,不會吧,最近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自己的聽力都出現問題了?
「怎麼,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張偉見不少人露出驚愕表情,當即起身宣布道:「那個,我就再說一遍吧,辯方對於盧正庭法官作為本案主審,沒有任何意見!」
沒有意見!
這一次,全場都聽清楚了。
張偉沒有提出反對,甚至還再次申明了一遍,確保沒有人聽錯。
「咳咳咳。辯方律師,你能再說一遍嗎?」
因為驚訝,盧正庭的一口氣都差點沒順過來,當即再問了一遍。
「法官閣下,你有什麼好吃驚的,我方不提出反對,不正是相信你的職業操守嗎?」
「我方相信,盧法官是一位講究公平正義,並且絕不會徇私枉法的正值法官!」
張偉不僅再次回答了一遍,並且還順帶舔了法官一口。
當然,這話語中除開恭維之外,還有那麼一絲讓人尋味的威脅。
張偉的言外之意:你丫的和女兒在一個法庭,要是等開庭後作出什麼偏袒控方的行為,小心別人覺得你徇私枉法啊!
「既然……既然辯方律師不提出反對,那麼本庭就只能繼續擔任主審方了!」
盧正庭雖然不理解,但既然張偉沒意見,他也不好離席。
畢竟最應該有意見的人都同意了,他也沒理由讓法庭更換法官了。
「既然如此,那麼預審繼續,請雙方各自申明自己的庭辯主張吧?」
盧雯雯雖然驚訝於張偉的「耿直」,但工作還是要繼續的。
「法官……閣下!」
看著法庭上的親爹,盧雯雯臉色也略顯彆扭。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做出稍微調整,這才繼續:「控方認為本案中,被告林向婉謀殺丈夫賈世慶的證據確鑿,希望法庭以二級謀殺罪對被告的罪行做出裁定!」
盧正庭看著女兒,點了點頭,隨後又看向張偉。
「法官閣下,辯方認為本案中,我的當事人林向婉女士也是受害者,調查科在案發遊艇的甲板上發現了一些衝突痕跡,我當事人很有可能在進行正當防衛。」
「辯方認為檢方沒有完成合理疑點的全部排查,忽略了我方當事人有極大可能是出於自衛而攻擊了丈夫賈世慶,從而導致了後者的死亡。」
盧正庭頗為詫異的看了張偉一眼。
「你是說,你想以正當防衛為由進行無罪辯護,同時你還要指出檢控方的指控中,存在工作失誤?」
「不錯,法官閣下,雖然我知道連你都可能不相信,但我當事人很可能是無辜的,而我作為她的代理律師,一切都要以她的最優先利益考慮,辯方請求無罪辯護!」
「本庭明白了!」
盧正庭雖然不理解,但也記下了張偉的庭辯主張。
他只能對張偉說,你小子真是好傢夥,居然敢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僅如此,張偉還當真人家父親的面,說要挑女兒工作的刺,這簡直就是挑釁了。
「請候選陪審團進來吧!」
盧正庭卻揉了揉額頭,示意庭衛可以放陪審團入席了。
隨著一個個陪審員走進陪審席,預審終於要進入重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