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明這時正和孔有德在一起，他突然想到什麼，低聲在孔有德耳邊道：「戰後，先找人收集明軍的銃和炮。」

  「他們的銃打的比咱們遠，當好好學習。」

  孔有德心中一震，表面不動聲色，餘光一掃。

  他兩和多爾袞挺近的, 多爾袞的耳朵這時好像動了下。

  孔有德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硬著頭皮大聲道：「睿親王，明人銃打的比咱們遠，一會戰後，當派人收集明人的銃。」

  「有理。」多爾袞回頭，讚賞似的看了他一眼。

  耿仲明洋洋得意, 似乎覺的自己出了個好主意。

  孔有德心裡說不出的滋味，耿是他的好兄弟, 這些年跟著後金，嚴然已經鐵了心當自己是建奴的人。

  孔有德當年見過丁毅之後，就一直腳踏兩隻船，但他心中，還是想當個漢人的。

  當年投清，也是逼不得已，能做漢人，當然還是要做漢人。

  他認真想了想，覺的得找個機會和耿說一說。

  耿還是靠的住的，他心裡暗暗的想道。

  「報。」就在這時，就在滿清上下，所有人都以為丁毅這次要全軍覆沒時。

  遠處幾匹快馬飛奔而來。

  多爾袞心中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隨之而來。

  數月前他們三萬大軍，設炮陣埋伏盧象升。

  盧象升也約是五六千人。

  清兵前後狂攻半夜，大破盧象升, 幾乎全滅了盧象升的兵馬, 而清兵死傷不到一千。

  今天他們近五萬大軍被丁毅六千人擋在清水泊。

  打了一下午, 死傷已經然接近七千，眼看就要有機會滅掉明軍。

  這要突然出什麼意外, 多爾袞實在無法接受。

  看到快騎過來的時候，他的臉都紅了，他在心裡一遍遍提醒自己，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先滅了丁毅的這部兵馬再說。

  就在這時，快騎已經到了現場。

  「報，王爺，大股明軍騎兵從樂安過來，距離不到三十里。」

  「什麼？」眾人齊齊臉色一變。

  「是誰的兵馬？」豪格驚問：「有多少人？」

  「沒豎旗，但很多人帶銃，最少上萬，應該是丁毅的兵。」

  上萬丁毅的兵馬來了，大夥齊齊看向杜度，肯定是之前和杜度他們打的那波明軍。

  「尼娘的。」孔有德破口大罵，來掩蓋自己心中的爽：「狗東西早不來晚不來。」

  「當先滅了這股明軍再說。」

  「加派兵馬，滅了他們。」豪格指著前面王衛忠怒吼。

  多爾袞腦海一片混亂, 這要是其他明軍，他馬上調出五千騎兵，迎頭而上, 必能痛擊大敗他們。

  但這是丁毅的兵馬，現在派人去攔，誰肯去。

  關鍵誰去誰死。

  這邊明軍才一千多人了，你要派兩千人去擋丁毅，不等於白送兩千人頭嗎。

  三十里路，騎兵飛馳，丁毅肯定是來救這部明軍的，或許半個小時內就能到，丁毅雖然沒帶炮，可他的銃多呀。

  電光火石，多爾袞腦海里飛快的盤旋起來。

  是戰是走？

  「打了大半天，兄弟已經疲憊不堪，睿親王，不如撤了吧。」一位蒙古固山額真突然提出要撤。

  因為他們這旗蒙古人衝鋒在前，以大量弓手助清兵和漢軍猛攻，而明軍又專打弓手，他旗中死傷慘重，實在受不了。

  此言一出，四周譁然。

  「混帳，明軍全滅在即，豈能說撤就撤。」

  「再攻一刻鐘，一刻鐘必能全滅這股是明軍。」

  「難得有機會滅了丁毅部，豈能半途而廢。」

  滿清勛貴紛紛大罵。

  這些年他們對上丁毅屢戰屢敗，終於有機會全滅丁毅一部，豈肯撤退。

  孔有德見狀，想了想後，硬著頭皮，咬牙道：「若保存大炮，現在就要讓炮兵撤陣，不然，又如朝鮮，重蹈覆轍。」

  他是提醒多爾袞，想要保住好不容易鑄造的紅夷大炮，現在就要撤，不然肯定來不及。

  漢軍軍將們一看有人出頭，馬上也紛紛叫著快撤。

  因為沖陣的漢軍也很多，都是死傷慘重。

  此時場上有點混亂，滿清想打，漢軍和蒙古已經不想打。

  多爾袞腦子飛快盤旋起來，也知道不能再猶豫。

  很快他就有了決定。

  能不能滅明軍還是小事，萬一大敗，皇太極可能找這個理由處理自己，若再被明軍堵住，自己回不去，那就特嗎的搞笑了。

  「傳令。」多爾袞厲聲道：「再沖一陣，若不能打破，立馬走。」

  「什麼。」所有滿清勛貴愕然。

  杜度更是狠狠的一跺腳，非常不甘心。

  谷為

  「恭順王馬上叫炮陣撤下，紅夷大炮先走，懷順王讓人清理前面，我看前面，好多明軍和咱們兄弟的屍體和傷員，一定要把大路清出來，後軍還有很多輜重要通過。」

  多爾袞一條條命令發布，滿清勛貴雖然不服，也沒辦法，只能尊從。

  此時從這裡通向天津的道路已經打通了。

  僅存的明軍被他們壓在東南一角，但因為雙方兵馬縱多，中間可以通行的距離也就二十幾米。

  這就意味著他們大軍需要排成縱隊，源源不斷的通過。

  但現在有兩個難點，一是前面大夥死傷太多，雙方陣亡和傷員加起來上萬，可謂遍地屍體。

  清水泊中的屍體都已經填滿了。

  這樣路，馬車很不好走，炮營也難走。

  其次，明軍在最後面曾用大車排成車陣，還建了低牆等防築工事，都需要他們清理出來。

  隨著多爾袞的命令，孔有德一邊指揮紅夷大炮趕緊後撤，優先通過，一面回頭看了下耿仲明。

  耿仲明正帶人往前面清理道理。

  孔有德看了看戰場上，快馬加鞭跑過去，也跟上。

  「娘的，怕是滅不掉丁毅的兵馬了。」耿仲明罵罵咧咧，一臉不甘心。

  他帶著大隊的漢軍上前，很快進入清水泊明軍陣地。

  路上到處都是傷員和屍體。

  「殺。」他一聲令下，輪到漢軍們舉起刀槍，撲哧撲哧，沿路走過去，就砍。

  受傷的明軍紛紛慘叫，卻也無法反抗。

  耿仲明又大叫：「快找明軍火器，所有明軍的銃，全部帶走。」

  於是漢軍們一邊清理道路，一邊殺死明軍傷員，一邊撿銃。

  孔有德這時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也下馬。

  兩人步行在戰場上。

  此時前方一名明軍傷員，正瞪著他們，手上還拿著一把刀。

  「看尼娘的。」耿仲明大怒，拔刀上前。

  叭，孔有德一把攔住他。

  「？」耿仲明回頭，意外的看了眼孔有德。

  「你看今天我軍傷亡多少？」孔有德不動聲色的道。

  耿仲明愣了下：「前面傷了有五六千，後面明軍越來越少，傷亡就少了，我估計最少七八千往上。」

  「這些年我們和丁毅部打來打去，每次都是慘敗。」孔有德沉聲，一邊說一邊看四周。

  這會四周沒什麼人，親兵們都在四處清理地面。

  「滿清根本打不過丁毅，每次慘敗，丁毅死傷不到數百，簡直讓人無法相信。」

  「嘶」耿仲明聽到這裡，特別聽到滿清兩個字，臉色微變，倒吸了口冷氣。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孔有德，數秒之後才反應過來，然後趕緊看看四周，好在四周，沒有其他人，最近的都在十米外，而戰場上殺聲震天，別人也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話。

  耿仲明臉色變化幾個來回，也緩緩壓低聲音：「孔大哥的意思？」

  「這部明軍有一半是徐敷奏的人，加上咱們幾乎有十倍之後人，帶上紅夷大炮才能滅了他們。」

  「要是沒有紅夷大炮，誰勝誰負可不一定。」

  「咱們生死兄弟，我是說萬一，萬一將來滿清打不過丁毅，咱們得為自己留條後路啊？」孔有德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說完他死死盯著耿仲明。

  這種話在滿清，他只敢和耿仲明講，因為他們是好兄弟。

  耿仲明當然知道事關重大，現在他們就在滿清陣中，除了孔有德，他誰都不相信。

  剛才孔有德沒帶親兵上來，他就知道有什麼重要事要和自己說，所以也把親兵給趕走了。

  「孔大哥你繼續說，這點你要相信，兄弟我永遠都是跟著你走的。」耿仲明毫不猶豫道。

  當初孔有德要去登州投靠孫元化，他馬上就跟著。

  孔有德要反，他也跟著。

  孔有德要投清，他也跟著。

  耿仲明把他當親大哥，從來不會質疑他的決定。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孔有德淡淡一笑：「就當給咱們留個後路。」

  耿仲明咬牙道：「就怕那丁老鼠，不講道義。」

  他跟著滿清和丁毅打了多年，當然知道丁毅是什麼德性。

  「丁老鼠對自己人還是挺好的。」孔有德呵呵一笑，輕輕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孔有德，總不會坑自己兄弟。」

  耿仲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片刻之後，他突然大叫：「尼娘的，你們在幹什麼，趕緊把這些人和炮搬到一邊，什麼也別管，其他的都別管。」

  他部下們正在找明軍的銃，殺明軍的傷兵。

  突然聽到這命令，都愣了下，很多人抬頭看向他。

  他再次下令：「通知各部，速度清理大路，其他先不管。」

  漢軍無奈，紛紛停止手頭其他事情，開始清理大道。

  明軍的四十門炮，已經全部陣亡。

  大量火炮停在路中，漢軍開始搬移火炮，清理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