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大量的炮彈飛進來，不時打向明軍後陣，擺明想滅掉明軍炮兵。

  張其棟看前面自己步營和清兵血戰，每進十米都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這樣想推進幾百米太難了，而且路上全是雙方陣亡的屍體和傷員。

  他仔細想了想，伸手召來一隊炮兵：「你們清理下前面，讓我們的炮往前推能快點。」

  然後也不顧頭頂還在飛的炮彈, 突然對四周大聲道：「韃子和咱們屢戰屢敗，對我們東江兵恨之入骨。」

  「一旦咱們步兵敗了，全部都要死，沒有人跑的過靴子的騎兵。」

  「唯有血戰，助步兵大勝，我們才能活下來。」

  「給我，打韃子的前鋒步騎，狠狠的打。」張其棟道。

  眾將大驚，這要停下打炮, 那更容易被清兵炮兵打。

  剛才他們一路推過來，在移動中，而且不停扭動變化位置，所以受到的傷害較少。

  現在突然要停下開炮，清兵的紅夷大炮更能打中他們。

  但馬上，沒有人猶豫，紛紛開始準備，裝炮彈。

  不多時，轟，一枚炮彈飛起，撲哧，落在前鋒清兵陣中。

  「哧啦」炮彈瘋狂撕裂，清兵陣陣慘叫，好多戰馬倒下，人仰馬翻。

  多爾袞看的又驚又怒，明軍的炮真准，且不管前面還有明軍, 對著他們前鋒就打。

  明人瘋了, 不怕打倒自己人？

  這比剛才打弓手還近，看起來隨時能打中明軍前陣。

  「吳進盛在幹什麼，叫他狠狠打，把明軍的炮都打掉。」多爾痛瘋狂大叫。

  清兵的炮也瘋狂對著明軍的炮打過來。

  雙方都在對轟，清兵打明軍的炮，明軍打清兵的步騎。

  等了片刻，砰砰砰，明軍幾十炮齊響，紛紛打進清兵營中，清兵死傷大片，前鋒紛紛慘叫，後退，明軍趕緊借著這機會往前推進。

  沿路不停捅殺受傷的清兵，戰場上到處哀嚎和哭喊。

  撲通，這時一枚炮彈落在明軍陣中，轟隆一下，打在一輛炮車上。

  火炮跳了起來, 然後翻倒，幾個炮兵慘叫, 有的斷了腿, 有的斷了手。

  又一格炮彈飛過來，落在地上還沒打中，但跳起來往前翻滾時，砰的一聲撞在後面的幾個炮兵身上，炮兵們又是一片慘叫。

  「往前」張其棟看到他們一頓炮過去，果然打的清兵大退，立馬下令，跟著步騎往前推。

  炮兵一走起來，對面就不怎麼好打。

  他們就這麼走走停停，像螞蟻搬家似的往前移。

  一刻鐘左右，往前移到了兩里三百米左右。

  但這時他們的火炮，只有二十九門還在移，且炮兵更少了。

  而前面的明軍步營已經不足三千，約兩千左右要麼陣亡，要麼已經不能再戰，路上他們推炮上前時，不時能看到同伴的躺在地上無助的慘叫。

  王衛忠沒帶醫士，此時重傷也好，輕傷傷口較大的等，基本很難活命。

  因為前面傷亡太多，且有清兵屍體，他們的炮已經越來越難往前。

  很多炮兵不得不去搬運傷員和屍體，驅趕馬匹。

  轟，突然一顆炮彈從天而落，撲哧一聲，打在正在搬運清兵屍體，清除路障的兩個明軍中間。

  兩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直接慘死現場。

  張其棟看的臉色悽然，又驚又怒。

  他抬頭看向四周，手下的炮兵越來越少。

  「炮彈，要到後面拿炮彈。」有人這時大叫。

  「還要火藥。」

  場上各種叫聲，到處都要人，因為炮兵死傷慘重，拿火藥拿炮彈的人都沒有了。

  「總兵大人，丁毅部要敗了，咱們走吧。」此時最後面車陣的地方，徐敷奏帶著五百騎兵一直沒動。

  他的家丁隊長這時低聲向他道。

  這五百騎兵，全是他的家丁，也是他最精銳的兵馬。

  當年丁毅訓練他和楊鎮部下，家丁們也全部參加了。

  但楊鎮不領兵，所以他的家丁訓完出來，都快不認識楊鎮。

  而徐敷奏帶著家丁，一直是他的親信。

  徐敷奏臉色變化了幾個來回，扭頭看看四周。

  很多家丁臉上都露出害怕之色，必竟人都是怕死，如果能逃命，為何要留下血戰？

  徐敷奏敢肯定，只要自己下令走，馬上所有騎兵都會跟著他跑。

  他腦子裡飛快的盤旋著，想起和丁毅以前的點點滴滴。

  就在這時，突然餘光一閃，看到邊上有人影在推車，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丁毅的一個傷兵。

  之前清兵攻車陣，明軍有近百左右的死傷。

  此時大概知道前面人手不夠，幾個傷兵一拐一拐的站起來，正在推一輛大車。

  那車上裝著炮彈和火藥。

  他們幾個都受了傷，被留在這邊的，此時紛紛站起來，奮力推著大車往前。

  接著，更多的傷兵站了起來，開始往前，幫忙推車。

  遠處也有炮兵跑過來，炮兵看了徐敷奏一眼，也沒說完，轉身去推車了。

  徐敷奏深深吸了口氣，雙眼微閉，他知道，下面將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他看向場上血戰的明軍和清兵，再次吸了口氣，轉頭又看向家丁們，大聲道：「自從建奴崛起，我大明屢戰屢敗，本鎮已經聽到過無數在戰場上丟棄友軍先逃的總兵大將。」

  「本鎮不想，自己將來，也被寫入恥辱的史書之中。」

  眾家將臉色通紅，有些人已然十分激動。

  徐敷奏的聲音突然大了數倍：「是戰是走，本鎮絕不勉強，諸位兄弟跟我多年，本鎮豈能送你們去死路。」

  「願與本鎮留下的，走。」錚，徐敷奏說完，大喝一聲，拔出了配刀，然後整了整頭盔。

  架，率先騎馬沖了出去。

  轟隆隆，大股的騎兵也跟著徐敷奏沖了出去。

  現場很快只留下二十幾騎，這些人面面相覷，相互看了幾眼，走，其中有人咬了咬牙，一轉身，率先逃離戰場。

  這二十幾騎有一半跟著他也逃離了戰場，另一半猶豫了下，追向徐敷奏。

  徐敷奏五百家丁，最後只有十幾騎逃離現場，也算優秀。

  此時前面明軍與清兵拼命血戰，每進一步都有傷亡。

  有銃兵的銃已然打廢，直接從地上揀起長槍繼續。

  而明軍的炮兵，頂著清兵的炮兵在打清兵步騎，逼著清兵步騎連連後退，明軍瘋狂往前逼近。

  谷粥

  徐敷奏兵馬跑到前面時，張其棟的炮營只有不到十五門火炮還在打。

  張其棟看到徐敷奏過來，大聲道：「徐總兵，留隊人馬，幫忙推炮。」

  他們的炮兵死傷太多，很多炮沒事，炮兵卻不夠。

  徐敷奏立馬分出兩百多人，下馬幫忙推炮，運炮彈，清理前面的路，因為前面的路上，全是雙方的屍體和傷員。

  另一隊騎兵跟著他往前沖，衝到明軍後陣時，徐敷奏眼都紅了。

  王衛忠五千多兵馬，此時不到三千，前方長槍兵幾乎死傷慘重，現在不到一千。

  大量的銃兵也化成了長槍兵頂在前面。

  他們前面長槍兵頂的越久，後面銃兵殺傷的敵人就越多。

  清兵也知道明軍銃厲害，不停用弓箭射過來。

  所有銃兵身上都插著好多箭，最多的插了近二十支箭，還在打銃，整個人和一剌蝟似的。

  「走，全給頂前面去。」徐敷奏跳下馬，這邊騎兵沒啥用，清騎也幾乎全下馬在和明軍肉搏。

  他帶著兩百多人一涌而上，衝到了銃兵前面。

  「殺。」現場喊殺聲震天，明軍新的力量衝上去，瞬息與清兵纏在一起。

  徐敷奏拿著刀正往前沖，走到半路被一個人拉住，連拖帶拉的把他撲通一聲，拉到在地。

  他大怒，扭頭一看原來是王衛忠。

  王衛忠肩膀，腹下，中了最少五箭，頭盔上也中了一箭。

  「徐總兵莫衝動。丁大人說要徐大哥活著回去的。」

  王衛忠轉頭：「來人來人，把徐總兵帶下去。」

  「你們敗了，我能活著回去？混帳，讓開。」徐敷奏大怒，長刀一揮，王衛忠的親兵果然不敢上。

  王衛忠長嘆，是啊，他們要敗了，徐那裡跑的掉，除非徐現在就走。

  「走。一起殺韃子去。」徐敷奏哈哈大笑，舉刀而上。

  王衛忠趕緊跟上。

  遠處。

  多爾袞等人臉色嚴肅無比，很多大清勛貴的表情都很震驚。

  自當年渾河之戰後，這是他們見過最有戰鬥意志的明軍。

  雖然和丁毅的部下打了這麼多年，他們也屢次戰敗，但在全面占上風的情況下，明軍居然還沒崩，的確出乎他們的意外。

  「若丁毅的兵馬個個如此，以後真是難打啊。」多爾袞眉頭緊皺。

  這戰打到現在，明軍死傷近兩千多，而他們死傷也近五千。

  基本是二換一。

  但這已經是很了起的戰績。

  之前每次和丁毅的兵馬打，那次不是大敗慘敗。

  皇太極都不如我，多爾袞突然心中歡快起來，這仗若勝了，回去之後，可以吹一輩子了。

  就在他想入菲菲時，豪格騎馬過來：「明軍用炮打我們的步騎，為什麼我們的炮，不打明軍步兵？」

  站多爾袞邊上的孔有德馬上道：「兩軍很近，他們的長槍兵和咱們的兵馬在肉搏，容易打到自己人。」

  「明軍就不打到自己人？」豪格怒道。

  「明軍---打的比咱們准。」孔有德硬著頭皮道：「打的咱們中前陣。」

  多爾袞自然看出來了，因為清兵比較多，所以明軍的炮主要打清兵中前陣，這讓清兵後陣衝上去時有點忌憚，這樣能保持前陣清兵的數量對明軍沒什麼優勢。

  反過來他們的炮想打明軍後陣就難了，因為明軍人少，後陣就是炮兵。

  所以他們都在打明軍的炮。

  「用炮還是聽二順王就是。」多爾袞這時笑道。

  豪格是皇太極兒子，他當然幫孔有德。

  豪格很不高興：「不要浪費時間，直接用炮打明軍步兵，就算有誤傷又如何，當儘快擊破他們。」

  他的意思是不計自己人的死傷，直接打過去。

  這樣打確實能很快打崩明軍，但前面滿漢蒙三軍都有，你打自己人沒事，蒙古和漢軍會怎麼想？

  多爾袞表情不痛快，感覺豪格還是和生女真一樣，根本沒頭腦。

  大清要爭天下，當然要和漢蒙搞好關係，豈能做出這種讓人寒心的事。

  「就怕到時炮打到自己人，明軍意志堅定，紀律嚴明，萬一咱們的人先崩，明軍再趁勢殺過來，豈不變成大敗？」孔有德小聲道。

  就是就是，現場很多人深以為然。

  他們已經見識到明軍嚴明的紀律，開始他們重炮轟營，明軍死傷慘重，陣形不變，依然往前。

  現在明軍的炮在打清騎，如果自己的炮也打到自己人，前面清兵先崩了都可能。

  到時明軍趁勢掩殺，搞不好大勝變大敗。

  「肅親王莫急。」杜度這時道：「咱們大勝在即，明軍頂不住多久的。」

  眾人也紛紛點頭。

  現在前面清兵打的也挺好，層層消耗，明軍越戰越少，前面長槍兵死光後，銃兵就沒啥用了。

  雖然那徐敷奏也上去了兩百多人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戰死。

  果然沒多久，明軍前排越來越少，不一會後面幫忙的兩百多徐敷奏兵馬又補了上來。

  此時明軍已經不到兩千五百人。

  王衛忠徐敷全部兵馬六千多，已經死傷超過一半。

  換成其他明軍，估計早就崩了。

  這時他們前排大概有一千四百，後排還有一千一百銃兵。

  銃兵少了之後，威力大減，銃兵們也幾乎個個有傷，明軍死傷是越來越快。

  時間一點點過去，隨著雙方不停的血戰，消耗，明軍很快不到兩千人。

  明軍人越少，銃兵越少，傷亡就越快。

  一千五。

  一千。

  明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被消耗。

  這時就可以看出來，銃兵一定要多才有威力，明軍的銃兵越少，死傷就越快，這時清兵的死傷反而慢了下來。

  此時全部餘下的明軍都被他們壓迫在清水泊東南一角，通往天津的大路已經被清出，路上到處都是雙方的屍體和傷兵。

  清兵這時隨時可以從清水泊邊上離開向北，往天津去。

  但眼下他們當然想一股腦全滅了這股明軍才解氣。

  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多爾袞深深吐了口氣，狠狠用馬鞭抽了下空中，興奮道：「丁老鼠也有今天。」

  終於把他的兵馬全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