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重生之前最后的記憶就是被一輛車撞飛了。

    他也曾經夢見過自己被車撞飛，開車撞自己的還是他的表弟丁永源——在他重生之前，成為了丁蕓養子的那個人。

    在那一場噩夢里，他還夢見了丁蕓滿頭白發，變得很蒼老，哭得很傷心。

    那一場噩夢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時間過去幾個月了，他還很清晰的記得那一場噩夢里的每一個細節。

    每一次回想起那一場噩夢，他對丁蕓的怨意就會少一些。

    ——那場夢里面，對于他的死，丁蕓還是很傷心的。

    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讓他相信，現實中丁蕓真的知道了他出車禍的消息，也會那樣傷悲。

    現在聽到丁蕓也說起這么一場夢，說到她幾次醒過來枕頭都哭濕了，莫名的就有一些心酸。

    對于丁蕓現在對抱孫子有點近乎魔怔的狀態，也有了一些了解。

    突然想起，面前這個已顯老態的女人，他的親生母親，其實過得也沒有那么幸福。

    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子，突然就被一場車禍毀了，家里失去了頂梁柱，生活陷入的困境中。

    當初她的選擇，到現在柳青也沒有辦法原諒，但確實也有了一些理解。

    太難了，確實是太難了。

    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做出對自己更有利的選擇，是大多數人的本能。

    之后十幾年的時間里，對柳青不聞不問，這個是柳青最有怨意的。

    現在也有了一些理解——她年紀比蘇毅小很多，如果還掛念著柳青這個和前夫生的兒子，蘇毅恐怕就會擔心他死后遺產會不會都落在自己的骨肉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斷開這個關系。

    事實上，蘇毅也一直防著她。

    從丁蕓偶爾提起的往事來看，這些年，丁蕓雖然生活很奢侈，享盡了榮華富貴，但一直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過著日子。

    然后，另外一個兒子，被她認為是未來依靠的那個兒子，又被人害死了。

    那樣的打擊應該是挺大的。

    柳青以前沒有想過當時的丁蕓是怎么捱過來的，現在想一想，那個時候，大概她的心里是挺苦的吧。

    再回想大半年前母子倆分開十多年后的第一次相認，丁蕓看著他掉下了眼淚。

    當時認為只是一場表演，現在想來，也許是真情實感。

    她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但她也是一個母親。

    她幾次做那樣的夢，也能夠理解。

    畢竟她一生的不幸以及轉折，都和車禍有關，幾場車禍給她帶來了無法抹平的傷痕，現實映入夢境，夢到兒子被車撞死，那就是潛意識里面的擔心被夢境給映照出來了。

    擔心兒子出問題，擔心老無所依，才會給兒子配置保鏢，還讓兒子多生幾個孩子。

    ——一個兩個孩子都不能讓她有安全感，得多個才行。

    柳青以前確實挺不能理解為什么丁蕓會對抱孫子那么著急，現在總算是理解了——她還沒有從喪子的恐懼中走出來。

    也是一個可憐人。

    沉默了一會兒，才對丁蕓說道：“媽，夢都是反的，你做那樣的夢，說明現實中我不會出問題。”

    丁蕓道：“但我還是覺得，孩子多一點好一點，男孩女孩不要緊，能生多少就生多少。只要有個后，未來就有個依靠。”

    柳青笑了笑，說道：“我會努力的。”

    “你也可以勸一勸小葉，生了這第一胎后，再生第二胎。”丁蕓道，“我問過她的想法，好像就不想生二胎了，你得勸一勸她。現在國家都允許生二胎，讓她再生一個，多得五百萬，那不更好嗎？”

    柳青點頭附和：“嗯，我會跟她說的，最好生三胎。”

    “三胎就算了，”丁蕓道，“國家不允許生三胎。”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還是2020年3月，國家還沒有放開三胎。

    柳青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打了一個哈哈：

    “那就先生二胎吧，什么時候放開三胎，什么時候就是三胎。”

    當天晚上，一起吃過一頓晚飯，丁蕓就回去了。

    這房子太小，人多了就住不下來。

    她又不想住酒店，怕染上病毒。

    吃飯的時候，她跟柳青提起了一件事情：

    “這就快要清明節了，今年清明，你打算回去的嗎？”

    柳青沒有絲毫猶豫：“那肯定回去啊，我準備過幾天就動身。”

    他老家那邊，清明掃墓并不是在清明節那一天，而是避開那一天，在之前或之后都可以，就是不能在正日子。

    中元節也是一樣的。

    有的清明掃墓會提前一個月。

    他這些年在外面打工，也就是清明節才會回老家掃墓，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一天都沒有停留過。

    他爸就埋葬在老家的某一座山上，不去清理的話，不用幾年，就找都找不到了。

    “開車回去還是坐車回去？”丁蕓問道。

    “開車回去吧。”柳青道。

    坐高鐵快是很快，但是，現在疫情還沒有結束，跟那么多人一起坐高鐵，還是有一些不放心。

    自己開車過去，辛苦是辛苦一些，但相對來講安全一點。

    另外還有一個不好意思說出來的念頭——開車回去，更適合裝逼。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以前清明回家都怕被別人發現，最怕的就是問他現在成家了沒有？生孩子了沒有？工資多少錢一個月。

    為什么不生孩子？為什么不成家？為什么不找一份工資高一點的工作？

    開著那輛大奔回去，就不用擔心別人問那些問題了。

    需要擔心的是別人不問那些問題。

    丁蕓點了點頭：“我也覺得開車過去好一些。”

    柳青猶豫了一下，問她：“媽，你要不要回去？”

    過年的時候他就想問這個問題，清明節，他媽會不會跟著他一起回老家，給他父親掃墓。

    但是又不怎么敢問，怕問出來丁蕓會不高興。

    他還是希望丁蕓能夠回去的，畢竟是他母親。

    丁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回去啊，我每年也都回去的。”

    以前她回老家的時候挺多的，一年都要回幾次。

    也就是今年疫情的原因，她沒有回老家，留在羊城這里過年。

    只不過她回的是她的娘家，也是蘇毅的老家——他們本來就是一個村的。

    和柳青老家還隔著幾十里路，這些年一次都沒有去過。

    清明掃墓，那也是給蘇毅的先人掃墓。

    柳青沒有去問這一次丁蕓回去會不會給他爸掃墓，只說道：“那行啊，說一個日子，我們一起出發。”

    丁蕓想了想：“1號出發吧。”

    然后又看了一下同桌吃飯的那幾個人，問柳青：“要不要把她們也給帶上？”

    這個“她們”指的是小雯、葉婉容、馮芷萱。

    柳青的目光也看向了小雯和葉婉容。

    馮芷萱不用說，是他的秘書，肯定要跟著他一起走的，這樣公司有什么事情也能夠和她討論一下。

    小雯和葉婉容會不會跟著一起過去，那就不知道了。

    上千公里的距離，坐車過去也挺辛苦的。

    人家沒有義務來配合他裝逼。

    當然，從他內心來講，帶幾個妹子一起回家，那會更風光一些。

    特別是葉婉容，已經懷上他孩子了。

    帶著去掃墓，也可以告慰一下九泉之下的父親。

    小雯搖了搖頭：“我這幾天有一場帶貨直播，這個挺重要的，我不能離開這里。”

    帶貨直播要有貨品展示，一場幾個小時的帶貨直播，展示的貨品很多，她不可能全部都帶在路上，那還真的不能過去。

    葉婉容說道：“我暈車。”

    柳青很是無語。

    暈車只是葉婉容不想去羊城找的一個理由，他自己知道葉婉容根本就不暈車。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用這個理由來打發他。

    不過話說回來，葉婉容已經向丁蕓表示自己暈車，總不能才過這么幾天突然就不暈車了。

    去羊城那一點距離會暈車，去弗蘭那么遠不暈車，也太說不過去了。

    柳青還沒有說什么，丁蕓就說道：

    “暈車還真不能去，那么遠的距離，她肚子里還懷了孩子，太危險了。”

    柳青嗯了一聲，說道：“倒也是這個道理，那你們兩個就留在這里吧。”

    然后問馮芷萱：“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吧？”

    馮芷萱猶豫了一下，才點頭道：“可以的。”

    柳青有一些納悶——怎么感覺這妹子有點不情不愿的？

    當著丁蕓的面，他也沒好去問。

    丁蕓又問柳青：“你不去問一問蘇綺要不要跟著一起回去掃墓？她爸也埋在老家呢。”

    “等會兒給她打個電話問一下吧。”柳青說道。

    吃完飯后，丁蕓離開，柳青把她一直送到了小區門口，在耿霞把車開出來，丁蕓上車之后，這才回家。

    葉默一直跟在他身后，負責保護他。

    回去的時候，柳青對葉默說道：“這一次你也要跟著我回去，沒意見吧？”

    葉默攤手：“我說有意見也沒用，是吧？”

    其實清明節他很想回去的，但是，做了這個職業，要貼身保護老板，那就沒有人身自由了。

    五萬一個月的月薪，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這一份覺悟他有。

    柳青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確實如此。”

    回到家時，葉默沒有跟過去，柳青一個人回到家。

    這時候馮芷萱剛剛協助小雯收拾了碗筷，從廚房里面走出來。

    柳青叫住了她：“芷萱，你過來一下，我有些話要問你。”

    馮芷萱愣了一下，心里想著：“他找我有什么事情？難道今天晚上要我來陪他睡嗎？”

    心下忐忑，但還是乖乖的走到了柳青身邊。

    柳青坐上沙發，她沒有坐，而是站在他面前。

    “坐吧，就自己家，沒必要客氣。”柳青只能在旁邊的沙發，對她說了一聲，然后問道，“我問你清明節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看你好像有一些猶豫，你清明節是有什么安排嗎？”

    馮芷萱剛剛坐到他旁邊，聞言臉上神情黯然：

    “我本來是想清明節回家陪我媽給我外公外婆掃墓的。”

    柳青愣了一下：“給你外公外婆掃墓，需要你和你媽去嗎？”

    馮芷萱道：“我外公外婆沒有兒子，每年也就我媽和我大姨過去掃墓。往常我也沒去，可是今年疫情，沒有回家過年，前幾天跟她說好了，這個清明節我會過去陪她掃墓。”

    柳青知道馮芷萱是出生在單親家庭，家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情況，他沒有仔細了解過，就知道她媽是一個縣城紡織廠的女工，現在還在上班，要再過幾年才會退休。

    馮芷萱沒有再他面前提到過她的家庭，那些信息還是從蘇綺那里了解到的。

    母女倆感情好不好，柳青不知道。

    過年過節馮芷萱都沒有回家去，這讓柳青以為那母女倆的感情很一般。

    但是現在看起來好像并不如此。

    “很想回去嗎？”柳青問道。

    馮芷萱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可以跟我媽說一下，這一次清明節就不回去了，到中元節的時候再回去吧。”

    柳青不由得笑了，說道：

    “別把自己整得這么委屈，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你跟你們約好了清明節回去，那你就不用跟著我回我老家了，陪你媽去吧，公司有什么事情，微信聯系我也可以。”

    帶個漂亮妹子回老家，當然會更長臉一些。

    但也沒有必要為了長個臉讓妹子失信于親人。

    馮芷萱看了他一眼，確定不是在說氣話，這才放心，說道：“謝謝老板。”

    “你要真心感謝的話，等會兒我洗完澡，你給我按個摩吧。”柳青笑著說道。

    馮芷萱臉一紅，低頭說道：“嗯。”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和柳青處在一起，做一些親密的接觸也沒有不適反應，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旁邊得有一個蘇綺，那樣才不會心慌。

    也不知道柳青說的那個按摩是不是正經的按摩，如果不正經的話，沒有蘇綺陪在旁邊，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感到恐懼。

    但是，柳青既然準許了她清明節回老家，她覺得，就算是感到恐懼，也要好好的服侍一下這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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