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光是……”

    夏羽表情微微一變，眼睛眨了數次，再度聚焦黃鶴那雙手。

    這時候，黃鶴正用一個透明玻璃盆子，洗淘米粒。

    就是普普通通的稻米。

    或許在品質和價格上，要比超市大眾米要高一大截，但若是跟「極樂米」乃至禁忌「星米」這類幻想食材比，自是遠遠不如的。

    所以，并非米粒在發光。

    夏羽就定定看黃鶴那雙手掌，目中有一絲駭然。

    太詭異了這雙手。

    明明跟老爺子是同一輩人，數十年過來，久經操勞，照理說這手即便保養得極好，那也該遍布繭子才是。但相反地，這雙手沾水以后，簡直嫩滑如少女的纖纖玉掌。

    就是這雙手，在緩緩地、細致地，抓捏米粒，仿佛把食材當作一種生命來看待，給米粒按摩，極盡溫柔。如此豪華大寶劍卻讓食材享受了，叫人越看越是詭異。

    更詭異的是，隱隱的金色流光在黃鶴指間流轉。

    夏羽眼睛一眨，流光消失，再一眨，流光浮現，如此循環。

    值得一說的是，樓麟艦的「騰龍堂」，別看像是古代皇宮殿堂，卻照樣設立了一塊巨大的轉播熒屏，就在評審席背后那堵蒼龍墻的正上方。

    對比轉播畫面，也就是現代儀器設備抓拍到的畫面。

    夏羽更是駭然不已：“只有眼睛能看到？”

    心臟怦怦在跳。

    發現四座照舊的死寂，包括身側的朱青，都在專注觀賞兩位龍廚的廚藝演繹。

    朱青沒一驚一乍的表現。

    要知道，照朱青古靈精怪的性子，看到了神秘玄奧處，肯定第一個扯夏羽衣服、咬耳朵跟他分享，但是現在安安靜靜的，不就說明她未察覺到黃鶴手指間流閃的光芒嗎？

    “什么情況……”

    發現自己視野和現代設備、與其他人截然不同時，夏羽難免心突突，額頭冒出一滴汗。

    食戟在死寂氛圍中，照常進行著。

    老爺子夏擎，與白玉樓這名龍尊者黃鶴，在洗米、淘米這一步，有奇妙的重疊。

    觀眾席鴉雀無聲，評審席卻有微弱的聲音。

    “看樣子，兩人都打算呈上‘飯’的料理作品了。”今夜專程從元旦會獵總部過來的蘭氏老者，如此斷定道。

    “是啊，他們都選了稻米，而非糯米和其它特殊之米。”

    李氏老者點頭。

    顏奇搭腔道：“‘米’這個字，同樣包羅萬象，有大米、小米、糙米、粳米，甚至有高粱米、蕎麥米、薏米之流。最養胃是小米，易被吸收，以氣和五行的角度，有健脾、益腎氣、清虛熱功效。最排毒是糯米，補腎，補虛，健脾健胃，不過較難以消化，脾胃虛弱者慎吃……”

    “黑米，益氣活血，養肝明目，體虛者長期食用能起到養生健身之效。”

    “糙米、粳米之別，在于對米粒的加工深度。糙米只是剝去粗糠外殼，因此米色偏黃……”

    顏奇說到這，被場上一陣劈砍噪聲打斷。

    砰！

    砰！

    五名評審齊齊看去，“竹子？”

    老爺子夏擎正在自己廚臺附近，用鋒利刀刃，對幾根青翠的竹子，接連揮劈，速度飛快只留一片刀影，這才短短幾秒鐘，旁邊的筐筐里，就多出十數根大小對等、長度驚人一致的竹節。

    這些竹節并不是前后貫通的，老爺子的刀，快而精準，刀刀落在竹節稍上方的位置，因此截取下來的竹節，兩頭皆封閉。

    然后，長刀換成小刀子，老爺子隨意拾起一根竹節，似雕刻刀的小刀，在竹節表面劃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框，也沒看老爺子怎么用力，刀痕首尾對接，他倒懸竹節輕輕一震。

    啪嗒。

    一塊被割開的竹片，落在老爺子手中。

    如此，第一個裝飯的竹筒容器，也就通過精細的刀功制作出來了。設備抓拍到老爺子夏擎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淡淡笑容。

    就如他手中的竹子，淡然，出塵，自然給人一種胸有成竹的氣場。

    “竹筒飯啊！”

    聽得朱青的喃喃聲，夏羽總算勉強從黃鶴那里抽回視線，轉而去關注自家老爺子。

    看滿臺子的竹筒，再看看那些竹子碎屑。

    沒錯。

    老爺子的食譜已經很明朗了。

    “竹筒飯！”夏羽自語道，“在中華界，用竹筒烹飪的記錄，最早是北魏時期的《齊民要術》，書中對‘筒炙’的描述是，以肉餡敷在竹筒表面，以明火烘烤成食物。如果以五行和氣這些中醫養生角度，竹子有利濕、保肝和明目這些效果，而以一個廚師的角度，竹益氣，可久食，利腸下氣……”

    開玩笑。

    以前對老爺子中藥養生美食手札的研讀，以及對五行之道的研究，夏羽敢自拍胸脯說自己在遠月擔當食物中醫養生理論課程的教授沒一點問題。

    說完，夏羽眉一皺：“竹筒飯是一個大領域，每個地區作法都有不同。最主要的，老爺子是用糯米，還是粳米為主食材？”

    竹筒并不重要，充其量，一個特別的容器而已，關鍵在內里的米粒、食材，是如何搭配的。

    咦！

    突然，朱青發出低呼。

    夏羽下意識地，再回頭關注黃鶴的廚臺。

    處理完畢的、通體光溜溜的鶴之肉身，就平攤在臺子上，黃鶴不知什么時候對米粒完成了揉捏按摩處理，并混了些看不太清楚的輔料，然后就對鶴之肉身敞口的肚子，一團一團塞進去米粒。

    “呃，這個鶴肉身也是容器？”夏羽看得驚奇，“有雞肚飯什么的，但從沒聽過鶴肚飯吶！”

    “啊，快看——”朱青捂嘴。

    夏羽眼睛也圓瞪。

    黃鶴將一整盆子的米粒塞干凈了還嫌不夠，掉頭又取來另一個玻璃器皿。

    滿盆子鮮艷！

    鶴血！

    刻意沒放鹽去促使鶴血凝結，于是大概半盆呈液體狀的腥紅血液，就被黃鶴這么倒進去了，那是真的倒進去了，咕嚕嚕……

    鶴肚要縫合吧？于是，黃鶴就取羊腸子線，拿閃閃發亮的金針，那嚴肅表情儼如進行手術的外科主治醫生，一點一點地，細致地將鶴肚敞口縫合，非常精細。

    夏羽眨眨眼，又發現黃鶴指間有流光一閃而逝，他確信，那并非金針的光芒。

    “又來了……”不由地嘀咕。

    到這地步，夏羽內心也大概猜到，為何自己的視野和正常人截然不同。

    就如曾經他擁有靈視力。

    現在，「超視覺」無疑大大強化他這方面的能力。

    換句話，是眼睛決定了視野。

    另一邊。

    老爺子夏擎，取清水，面容平靜，給每一個竹節灌水，之后竹片蓋回去，并取植物纖維繩繞竹筒幾圈把“蓋子”綁的牢固了。

    到這，兩個龍廚，只剩下最后的火工烹煮步驟。

    幾乎在同一時間，老爺子把竹筒搬到一座烤爐上，竹筒就這么并排架在烤網上。

    注意，這是和《齊民要術》記載中驚人相似的“烤”，筒炙，而非蒸！

    同樣的，黃鶴取吊鉤穿過鶴頸，呈懸吊的方式，掛在了一個炭火旺盛的壁爐里面。

    “呼，呼……”

    滾滾熱浪不停地向觀眾席吞吐而來。

    大致一小時后。

    “鐺！”

    鐘聲響起，宣告兩名龍廚的烹調環節同步結束。

    夏羽聽鐘聲，不禁板直身子，內心開始為自家老爺子擔憂，“這個黃鶴，還真是不露鋒芒，如此藏鋒不顯山露水的家伙……老爺子能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