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之神的聲音斷斷續續，在擠出的每一個單詞之間都是出現長久的斟酌時間。用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妄想先生的妄想，似乎也會消耗這位機械之神大量的計算力。

“威利姆是一位有著獨特氣質的……優秀的……管理者，他的思維方式用我已知的研究的編寫的任何一種智慧生物行為邏輯學都無法揣測，這是他的才能，雖然這項才能有時候也會帶來麻煩。”

偏袒太強烈了，萊爾心里說著。文學社三人，與其說是才能過于獨特帶來麻煩，不如說他們的才能就是帶來麻煩。隨心所欲加上異想天開加上不懼死亡的執行力，這就是讓人咋舌的文學社成員。

萊爾對機械之神產生了同情的感覺，有著這樣一位大祭司，機械神教的神明真是辛苦啊。

“杰克的暴走是我們機械神教內部研究失誤產生的問題，對于問題，我們會選擇最為高效的解決方式。但根據分析，萊爾，你的能力無法改變什么，這場機械神教的危機，只能靠我們自己，你什么都無法改變。”機械之神話鋒一轉，球體上冰冷的銀藍色變化成溫暖的亮黃色，“但我代表機械神教歡迎安德瑞的各位的到來，你們雖然不能成為幫手，但依舊是我們尊貴的客人……如果能尊重我們的隱私那就更好了。”

萊爾不好意思地賠笑，身軀跟隨機械之神的光芒在金字塔底層移動。

玻璃實驗室的燈光在萊爾經過時亮起，在走開后熄滅，所以底層光線比較昏暗，萊爾猜測如果自己不在，這座金字塔內部會是漆黑一片，只有數據纜線上溢流的魔法代碼閃閃發光。

萊爾的軀體在機械之神的牽引下漂浮了一段距離，他在黑暗中無法判斷方位，只能感覺自己正在不斷往下，兩側的墻壁不斷收緊，機械之神像是在引導自己走向金字塔的某一個角落，或者更深層的狹小暗室。

機械之神的聲音出現得恰到好處。

“萊爾，我的研究室你已經參觀完畢，我本應該帶你前往底層出口的。但是我突然想起，其實有一點小麻煩需要你的幫助，關于威利姆的。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前往我的主機房，也就是我的軀體存在的位置，在金字塔的地下，唯一安全的位置。”

“妄想先生出了什么意外嗎？”萊爾想起自己的委托人妄想先生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出現，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曾解釋說他需要前往金字塔聯絡機械之神了解現狀。如今，機械之神就在自己的身邊，但妄想先生還是不見蹤影。

“他很安全，”機械之神首先安撫了萊爾，“總之，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黑暗中就像發起了風，實際上是冷卻液在管道中流動的聲音，就像一條從萊爾身邊經過的地下河，在兩側的墻壁中流淌。

萊爾雙腳落地，機械之神解除了她的魔力懸浮裝置，停留在那道泛光玻璃門一米處。

那里有一個房間，玻璃窗讓房間內部清晰可見。

機械之神的本體并不像萊爾所想的那樣是一個或者多個空間利用率極高的插滿數據條的方塊。它是一個巨大的金屬傀儡。

癱坐在房間的一側，關節粗大，外形像一個極大化的只有上半身的玩具騎士。兩條胳膊伸到房間的對角，軀體占滿房間的一半，雜亂的纜線從破損的關節口中伸出，如同狂野生長的雜草，一些浮游金屬在傀儡身軀上盤旋，修復著損傷。機械之神的臉，是馬賽克的，物理馬賽克。圓柱體身軀上的金屬塊像是被利刃切成成敗上千個方塊，他們粘合在一起，在自己的位置小幅度抖動，有點像松散的金屬魔方。

天花板上長管LED燈發出慘白的光，照亮房間中心那個跪坐的人。

妄想先生的四肢關節插上管線，和巨大的金屬傀儡連接在一起，他脖子上的金屬盒子展開，劇烈波動的線性圖像表明他的思維正相當活躍，雖然軀體僵硬不動。

“威利姆在冥想。我們在商討完杰克的相關事宜之后，他借助我的程序達到了空明狀態。為了不打擾他，我給威利姆設定了靜默權限，那是一個隔絕所有外來電信號的程序。當他認為冥想結束，他會自行蘇醒，沒有人可以打擾他。靜默程序是我們之間的常規操作，但他這一次冥想太久了。”

“你希望我來叫醒他……”

“是的，他的體感接收器還保持著工作狀態，如果不依靠你，我只能用高壓電流電醒他。那……會比較不好看。”

萊爾聯想全身抽搐的妄想先生露出笑容，算是接下了機械之神帶來的小小委托。他走過去，靠近那扇玻璃門，紅色的顯示燈像是感應到萊爾的到來變成綠色，氣閥發出響聲，玻璃門打開，萊爾站在門外，距離妄想先生不到五米，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阻礙。

萊爾回頭，看著機械之神的光球還停留在原來的位置。看到萊爾回頭，機械之神的美麗的虛擬臉龐露出甜美的笑容。

“怎么了，萊爾？”

“機械之神，還記得你說的話嗎？【我什么都改變不了】”

機械之神以為萊爾還對于自己的理性評價耿耿于懷，無奈地笑笑。

“這是我的計算失誤，萊爾。我收回我的話。”就像是哄小孩一樣，機械之神慢慢地一字一句說著。

“你會改變機械神教的現狀，萊爾。”

萊爾笑了，伸出左腳，踏入機械神教的絕密之地。

腳掌落地的瞬間，異變發生。

整個房間，就像活了過來。

纜線如同蛇群狂舞，頭頂的燈光爆發出強光后爆裂，墻壁里的風聲狂嘯，像是在醞釀一場風暴。那些浮游金屬如同瘋長的霉菌，將機械之神傀儡的表面重組改造，轟鳴、振動，這個房間，這座金字塔，這座城市的機械，活了過來。

妄想先生的視覺鏡頭重新亮起，他拔下背后的管線站了起來，看著動蕩的周圍，最后看向正在變形的機械之神傀儡。

“怎么回事？杰克？杰克？你在嗎？”

沒有回應，妄想先生看著出現在身邊的萊爾，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面對著不斷瘦小的機械之神，看著那張不斷立體的臉，沉默片刻，像是做出了什么心理準備，不確定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多蘿西？”

躁動的金屬停頓了大約兩秒，“機械之神”的女性臉龐出現在那些顫動的金屬塊中心，她的聲音在跳動，機械生命鋒利的眼神帶著一種滲人的歡快，直視著妄想先生。

“早安，威利姆，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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